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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拎了一坛酒，踩过雨中泥泞曲折的山路，好容易看到了那个破败的坟冢。清明的雨水将坟头拎了个透湿，坟上堪比人高的野草因为雨水的关系此刻也都蔫蔫伏地，坟前那块简陋的木头碑也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已经开始腐烂，刻在上面的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昨晚过来山下的小村落寻到一处简陋的客栈，店里跑堂的小二一听他是要来这里祭拜的，脸色一变，为他端茶上菜的时候不免多嘴地问了一句他知不知道这坟里埋着什么。
“破衣裳！”小二的语气有些不屑，“当年那魔头死了，没找到尸体，只怕是死在山里被野狗给吃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家伙居然捡了件他的破衣裳回来给立刻个衣冠冢！像那种十恶不赦的恶人怎么还有人想着立坟呢？”
小二说着，忽然想起客人也是要去祭拜的，一时惊慌失措地捂了嘴就想灰溜溜地缩回厨房，他只是淡然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亏得那恶人死了我才有今天，这么多年了，也该去拜会拜会了。”
小二一听原来这位客人不是恶人故交，猜来猜去也只怕是他的敌手，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小二闲着也是无聊，索性就与客人聊开了。他先是问知道那恶人生前都做过哪些恶吗，客人喝着茶，悠悠说道“不甚了解”。小二立马凑过去打开了话匣，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给客人讲着那恶人当年如何为了一己私欲而欺师灭祖最后还丧心病狂地烧了整个村子。
“当年我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毛头，村庄被烧那晚我本来还在河里凫水避暑，哪知那家伙说烧还真烧！”小二说着脸上渐渐浮现起了激愤之色，“当年奶奶腿脚不利索，差点就给烧死！”他说着还恨恨地猛捶了一下桌子，“好在后来有五大门派的高手来收拾已经走火入魔的他，不然还不知道那家伙要害死多少人呢！”接着他一边比划着一边向客人描述着当年五大门派围剿恶人的场面。
“恶人得诛，可喜可贺。”客人面色不改，喝完手里的那杯茶，他终于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筷子，扭头问小二道，“店里可有女儿红？”
“女儿红？有！这可是咱们这儿的名酒，怎么会没有！”小二揉了揉鼻尖，“客官您现在要呐？”
“嗯，拎一坛过来，不要开封。”
他在坟前撕了封酒的红纸，抓着酒坛边缘覆手将酒倒在了坟前，酒水很快便混进雨水里，顺着被雨水冲出的一道道细沟流向低处。
弯腰将酒坛放到一边，他伸手去摸了摸木头上的字。
沈霜刀。
当年有人说过这个名字杀伐之气太重，寒冰之刃，阴冷煞气，不仅易伤人，最终还会伤到自己。
掀起嘴唇笑了笑，他拍了拍木头。或许本就因为木头已经腐坏不堪，他这看似随意的两手居然将整块木头直接劈开，一道裂缝从最上瞬间延伸至没入土中的部分。他又拍了两下，整块木头便咔地一声碎成两半倒在了泥里。
“草已没人头，谁想过你死后会这么凄凉。”他凉薄一笑，弯腰揪住一把野草，手腕用力将草连根拔起扔在脚边。连续拔了四五把，翻开手掌，满是泥水。
正待他弯腰想要继续拔草时，忽然听见一阵踩水而来的脚步声。步伐稳健略有急促，他身姿一顿，缓缓直起身体回过头去。一个眉目疏朗的年轻人举伞拎着一坛酒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似乎也看见了坟前的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对方。
“阁下是？”
“故人而已。”他呆了呆，片刻之后这才错开身体指了指坟头。
年轻人看见坟前的木块居然碎裂，一时心急扔了雨伞大步踏水跑到坟前，弯腰捡起其中一半，眼睛扫过裂痕，忽然抬头怒目道：“是你打碎的？”
“总是要碎的，不碎也总有一天会彻底烂干净。”他低头看着年轻人，“想不到除我，居然还有人会来祭拜。”
“不知阁下大名？”年轻人抱着沾了泥水肮脏不堪的木头在雨中起身，语气与表情仍有些微芥蒂。
“无名小卒罢了。”他摇了摇头，“酒也敬了，我也该走了。告辞。”他说着垂眼转身，就像是故意要避开年轻人的眼睛一样。雨水将他身上那件青衫淋了个透湿，贴在身体上，年轻人眼尖看见他颈后似乎有个什么痕迹，心中一凛，忙上前想要拉住他。然而伸出手却连他的袖角都抓不到。
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倒吸了一口气，忽然喊了一句“师兄”。然而前面那人却毫无反应，依旧在雨中踏着泥水缓缓走向下山的路。他眉头狠狠皱紧，抱着酒与半块木板不死心地追了上去，又是一伸手，却依旧什么都没抓住。
狠狠咬牙，年轻人手上运足了十成力，脚下一蹬窜到来人身后举手猛然撕下他的一条袖子，连带里头的单衣也撕破了一大片，露出了半个肩膀与脊背。
一大片烧伤从颈后，向左延伸至肩膀，兴许袖子里的胳膊上也有，而背脊上的伤痕更是惨不忍睹，除了烧伤，还有方形烙铁留下的烫伤。
被撕破了衣服，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完全没有停步的意思。年轻人捏着湿漉漉的布料，又喊了一声“师兄”，见他不肯停下，终于怒极地大吼了一声：“沈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