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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SD》

· 接電影後續平行時空
· 岩子/沙代/時彌存活的IF線
· 主一家六口,微父水
· ok的話,請——



壹、晚餐

今日也一如往常。
木桌之上擺滿了五花八門的可口餐點,有銀座買來的冰淇淋紅茶、漸層的哈密瓜蘇打,還有香噴噴的炸蝦咖哩飯等等,光是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咚!

然而,突如其來的刺耳撞擊聲,敲碎了看似尋常的假象。
一回家就脫掉西裝外套,此時只穿著白襯衫的水木,不知為何保持著夾菜的姿勢獃在了原處。筷子從他的手中滑落,撞擊到桌面,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ゲゲ郎疑惑地瞇起眼,俯身欲幫水木撿起筷子,沒想到水木的身形卻忽然一動。
他的瞳孔之中毫無神采,只是單純且下意識的反應——揪住敵人的衣領,將對方壓制,拳頭直直地砸了下去。
白髮瞬間纏住了水木的雙手,褐髮也同時綁住了ゲゲ郎和水木。

沙代與時彌秉住了呼吸。

體感時間約莫只過了兩、三秒,長長的分針卻往前走了一格。
一片死寂沉默的氣氛之下,鬼太郎哭了起來。

「⋯⋯!」

水木回過神,雙手微微掙動起來。
兩名幽靈族立即把頭髮收回,水木在慣性的作用下撲進了ゲゲ郎的懷裡。
鼻尖撞到了幽靈族看似纖弱卻充滿力量的身軀,有些發紅。
水木連忙爬起來,轉過頭,不知道是在向誰說:「抱歉,我先去洗澡。」
「⋯⋯」
水木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卻不曉得他的臉色已經糟糕到連時彌都停止了吃飯的動作。
五雙眼睛擔心地注視著男人快步遠離的身影。

「難道⋯⋯」沙代蹙起了眉,似乎想到了什麼。
穿著靈毛背心的岩子隨即反應過來,她的面容還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莫非,水木先生也⋯⋯」
「是座敷的影響還在嗎?」時彌紅了眼眶,語氣滿是自責,「都是我不好⋯⋯」
ゲゲ郎摸了摸時彌的頭,溫和地說:「不是你的錯喔,阿時。」
「老夫過去看看水木,你們好好吃飯吧。」
白髮的幽靈族站起身,悠哉從容的嗓音與神情,不知不覺間讓大家的心安定了下來。


貳、座敷

ゲゲ郎走到浴室前,毫無人類禮義廉恥的顧慮,正準備直接拉開門,就聽見了一陣乾嘔的聲音。
很難受,很痛苦,還帶著壓抑的悶咳。
過了半晌,反胃的聲音才停息,轉為了稀哩嘩啦的水聲。

水木家⋯⋯最近出了點小意外。
起因是時彌和一隻座敷童子交了朋友。

長期跟幽靈族住在一塊,導致沙代和時彌也漸漸「看得到」了,只是⋯⋯人類對於妖怪的認知,依然過於淺薄了些。

民間傳說裡,座敷童子誕生於幼童的靈體,乃是象徵幸運的妖怪,然而,卻沒多少人知道,座敷童子的存在本身,會喚起那些埋藏於內心深處的恐懼。
——因為,座敷童子本就是於人心的悲哀及恐懼之下,所誕生的妖怪。
天寒地凍的北方人家,貧困、養不起孩子,只能將其殺害,埋葬於房屋地底⋯⋯
紅衣振袖的座敷童子由此而生。

時彌並不曉得民間傳說的黑暗面,開開心心地帶了新朋友回家玩。

沙代第一個受到影響,她開始惡夢連連,徹夜難眠,精神恍惚到上學途中差點被車撞。
第二個出現異常的是岩子,她上一秒還言笑晏晏,下一刻就猝然用頭髮包裹住自己的全身,任憑誰的呼喚都聽而不聞,直到靈毛背心發揮作用,令幽靈族掙脫幻魘。

水木為此晚出早歸了將近半個月,深怕她們再出什麼事。沙代跟岩子好不容易擺脫了心魔的影響,水木也恢復了正常上班,沒想到⋯⋯卻又出了意外。

首先是上班時突然恍神,水木以為只有幾秒,同事卻臉色奇妙地告訴他已經過去半個鐘頭。
再來是聽見稍微刺耳一點的聲音,抑或是看見白色的亮光,就會目眩耳鳴,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最後,紅色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
分不清代表警告的顏色,滾燙的熱水自杯中流出,燙傷了手背,水木才發覺了不對。

這幾天,水木不斷地自我洗腦、反覆地告訴自己:「我沒事」。
沒問題,過幾天就好了。
再撐一下。
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來。

沒有理由,不需要理由。
——在戰場上倒下,等待的就只有死亡。

【過往的傷口從來不會隨著時間而癒合。】
【它只會腐爛、發臭⋯⋯最終露出森森的白骨。】


參、夢魘

是夜。
水木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他撫著胸前的傷痕,大口喘著氣,過了片刻才意識到還有誰在自己的旁邊——幾乎要貼在他身上的ゲゲ郎、緊緊抱住自己手臂的鬼太郎,以及捏著棉被一角睡到四仰八叉的時彌。
真是⋯⋯水木望著亂成一團的棉被,無奈又好笑地舒了口氣。他努力地以不驚動大家的方式離開被窩,口乾舌燥,很想喝水,但焦躁的情緒更需要尼古丁來緩解。

窗外的天色暗沉,厚重的烏雲不給月兒或星光任何探頭的機會,似乎隨時會下起暴雨。
嘖。
水木低頭,瞥了眼身上單薄的浴衣,放棄到屋外抽菸的念頭。他拿起玻璃杯,打開水龍頭,和緩的水聲在朦朧的夜色之中響起,令人昏昏欲睡。

驀然,一道白光乍閃。過了幾秒,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雷聲。
水木的呼吸一窒,整個人就像被釘在了原地。自來水仍在流著,越過了臨界值,表面張力受到破壞,水珠自杯延滾了下來,匯聚成細小的水流,打濕了男人的手指。

力氣好像消失了,手腕酸澀發軟,濕漉漉的玻璃杯漸漸向下滑落——
玻璃碎裂的聲音並未如預期般劃破耳膜。

ゲゲ郎即時用頭髮捲住杯子,在將要落地的一剎那把它救了起來。

失去了人類的溫度而略顯發涼的被窩喚醒了幽靈族。

「水木?」

ゲゲ郎順手關掉了水龍頭,卻沒得到男人的任何回應。
他轉過身,只見水木的額頭滲出細汗,雙眼睜大、驚恐地盯著前方,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
緊接著,男人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大腦自發的防禦機制產生了反應,他雙手抱住了頭,身體慢慢地蜷縮起來,動作遲鈍而安靜,彷彿到了這一刻也在防備著什麼。

水木的犬齒緊緊咬住下唇,一絲血液從嘴角流出,他的臉色煞白,眼神卻麻木而空洞,身體對於疼痛的感知似乎消失了。

「水木!」

ゲゲ郎急忙放下玻璃杯,用頭髮捆住水木僵硬的四肢,深怕他會做出其它自殘的行為。
隨後,幽靈族一步步靠近沈沒於恐懼與痛苦之中的人類。他伸出手指,溫柔地撬開了水木的嘴唇,制止了對方自我傷害的舉動;同時輕輕拍著水木的後背安撫,希望這樣可以減少人類的難受與不安。


肆、名字

⋯⋯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木的意識才逐漸恢復。
他好像咬著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有點像冰棍⋯⋯奇怪⋯⋯戰場上怎麼會有冰棍⋯⋯咦?
水木徹底清醒過來。

ゲゲ郎的虎口被他咬出了半圈紅紫色的牙印,蒼白的手背瘀青了好一大塊,光是看著就覺得痛極了。

「抱歉、我⋯⋯」

水木垂眸,陰影遮住了他的眉眼。男人深吸口氣,抹了把臉,想要如以往那般冷靜地表達歉意,並輕描淡寫地帶過自身的異樣,只是才吐出三個字,牙齒就止不住地打顫,發出「咯咯咯」的顫音。
水木立刻閉上了嘴巴,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僅僅是牙齒,而是他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水木、水木,沒事了。」

ゲゲ郎攬過水木,讓他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個很單純的擁抱。
幽靈族輕輕拍著水木的背,恍惚之間令水木想起了幼時照顧自己的保姆婆婆。
可以依賴的對象,令人安心的存在。

「這點傷對老夫來說不算什麼,老夫可是幽靈族啊。」ゲゲ郎的嗓音很獨特,帶著獨屬於他的閒適與愜意,「水木啊,你剛剛看到什麼了?可以和老夫說一下嗎?」
「⋯⋯」水木沉默片刻,才緩緩開了口:「⋯⋯槍。」
他的聲音很悶,帶著些嘶啞、惶恐、語無倫次。
「很亮、砲彈、血、聽不見——」
水木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仰頭,眼睛亮到失神。
「都死了⋯⋯大家都⋯⋯我不應該⋯⋯為什麼⋯⋯」

我不應該活著。
為什麼我沒有死?
救救我——
拜託、殺了我——

「水木、水木,沒事了。」誰的嗓音在耳畔輕柔地響起,「沒事,水木,你仔細看看,你還記得老夫是誰嗎?」
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起來,水木微微喘息,心跳還在劇烈地震動,湛藍的眸底倒映出白髮的臉龐。
「⋯⋯ゲゲ郎。」
似是呢喃,又似是某種提醒。

「嗯,沒錯,你還記得這是誰起的名字嗎?」
「⋯⋯我。」
「對呢,水木,你再仔細看看旁邊,這裡是哪裡?」
「⋯⋯家。」

陰魂不散的夢魘在這一瞬猝然消失了。
水木的眼眶紅了起來,卻沒有落下任何一滴眼淚。
只是那聲音彷彿哽咽一般。

「這裡是家。」

嗓音從恍惚變成篤定。
就彷彿這是童話故事裡奇妙的咒語,只要說出來,就能解開那些惡毒的詛咒。

「是,這裡是我們的家哦。」幽靈族揚起笑容,親了親水木的額頭。

陰雲被晚風吹散,檸檬狀的月亮露了出來,澄澈的銀光流淌大地,好似能洗淨一切的污穢與恐懼。
雨水已過,春雷驚蟄。


伍、救贖

一人一幽靈族在靜謐的月色之下相互依偎。直到月亮悄悄溜過了中天,水木才低聲說:「對不起,我——我應該早點意識到自己的狀況。」

不應該露出脆弱的一面。
應該更妥善地處理好自身的異樣。
要偽裝好自己,不能哭泣,不能軟弱,不能依賴誰,才可以——

活下去。

ゲゲ郎睜大了眼,神情滿是困惑,「水木為什麼要道歉?」
「座敷童子說了,會受他影響的恐懼,一定是很深很深、很痛很痛的傷。」

恐懼就像一把刀,在身上凌遲出一道又一道入骨的傷口。
無法結痂,無法癒合,於是傷口流出膿血、潰爛,痛得讓人活不下去,卻還是得戴上盔甲與面具,裝成再尋常不過的模樣,日復一日地過活。

「水木受傷了,需要休息和照顧很正常呀。」ゲゲ郎眯起眼,強硬地把水木的身體轉到了適合抱著的位置,「老夫很喜歡被水木依靠的感覺呢!」

「⋯⋯」

「ゲゲ郎先生說得沒錯喔。」沙代打開了燈,溫暖的燈光照在了少女的臉上,她的眼下還略有青黑,神情卻已然迸發出具有生機的光彩。

沙代的身邊是抱著鬼太郎的岩子,以及揉著雙眼的時彌。
他們都是被鬼太郎吵醒的。
沒辦法,誰叫兩位爸爸不見了呢。

「水木先生,受傷與軟弱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岩子溫柔地說,「我也很害怕那十來年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我那麼喜歡人類,可是他們卻把我們當成可利用的物品。」
「但是,遭遇這樣的事,留下那麼疼的傷口,並不是我們的錯。」

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遇到痛苦難受的時候。有些傷痕可以很快癒合及淡忘,而有的傷卻埋在了新長出的皮肉底下,不碰的時候彷彿沒有感覺,可只要稍微點到一下,就椎心刺骨,無法自拔。
他們都得裝作堅強的模樣,才能迎向陽光,笑著對其他人說「沒事」。

「是那些垃圾的錯。」沙代語氣肯定地說,「該去死的是他們,我們不需要為了那些垃圾而折磨自己⋯⋯我絕對、絕對要好好地活著。」

【僅僅為了逃離曾經的陰影,就拚盡了全力。】

想活著,為什麼這麼難?為什麼需要找理由?
因為他們都有一顆溫柔而善良的心,所以受的傷才會這麼難以癒合。
因為良知未泯,因為底線尚存,所以才會痛苦,才會自我折磨。

支離破碎的他們難以獨自走在這條通往「明天」的路上,萬幸的是,他們遇見了彼此。
——他們還有彼此。

「哭泣也沒關係的。」時彌握住了沙代的手,「因為真的很難受、很難受嘛⋯⋯」
「沒錯。」ゲゲ郎點了點頭,「水木就在老夫的懷裡盡情大哭吧。」

バカ。

心裡暖洋洋的,好像有什麼枷鎖裂開了一樣。
明明是想笑的,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三隻人類與三隻妖怪抱成了亂七八糟的一團。

⋯⋯

【能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