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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冬，人魚

　　外頭的彩帶與錦旗飄揚，日冬沒看過這般景象，窩在王子懷裡的頭微微探出。她回頭對上寅郁鼓勵的目光，所幸放膽張望，看著竟越來越入迷。

　　海底的慶典不是這樣的。

　　一樣氣氛熱鬧，陸地上販售的物品卻不盡相同，例如那綴著巴掌大草莓的蛋糕，還有旁邊的蘋果塔。日冬咽了咽，頃刻甜點就被包了大半，她狐疑的望向那位富豪，寅郁把裝滿點心的袋子塞入她懷中，理所當然的答道：「你不是喜歡嗎？」

　　他沒有預期得到她的回應。他知道人魚用聲音換取行走的雙腳，雖然無法走路，寅郁從不介意日冬借助他而行，他不介意她任何的索取。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日冬在心底問了，卻從沒將問句化成字。

　　遇到王子後所有人都勸誡她：人類壽命短暫、三心二意，這段感情的開始就昭示一個虛無縹緲的結局。她依舊潛入深海，與女巫立下不能回頭的誓言，然後回到離開他的海灘。

　　她不是傻子，而世人不是她，所以不明白在他們相遇後就注定結局如此。她注定將自己落在那片沙上，如果被寅郁找到，就會連帶奪走她的心。

　　她成了回不去海裡的人魚，在地面追尋未知的歸屬。

　　日冬聞得到海水的鹹，總是刻意躲開，所以她扯著寅郁的衣角轉了方向。寅郁絲毫未覺的帶她逛著，經過擁擠的街口，一片醒目的藍突然襲來。

　　斑斕的水生動物充滿幾層樓高的水族箱，擺飾模擬著海底世界，他們默默看了一會兒魚群，寅郁領著她貼在玻璃前，以不驚動別人的音量說：「他們在想什麼？」

　　日冬恍惚的望著同伴們，回頭對寅郁做了個生硬的哭臉，怕他不解其意又比手畫腳一陣，他終於明白她的意思。

　　他們想念海。

　　寅郁收了拳，順勢把她的手包覆其中。他深邃的眸在歷經波瀾後少有起伏，日冬卻總看見其中的光點，好似被光吸引後就會持續深陷。她瞥開眼，他又問道：「那你呢？」

　　日冬沒有回應，因為無法言語，也不知解答。

　　她埋入一直貪戀的懷抱，逃避同時感覺手被拉起，接著是嘴唇貼上的觸感。她有片刻茫然，抬首即見王子吻著她的手背，彷彿有陣陣潮汐拍打著耳膜，脈動隨浪潮擺動加速。手連著心，長期浸潤海水的胸口頃刻沸騰。

　　「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他沒有特別改變聲調，語句裡溺人的溫柔就使她難受。寅郁見她傻愣的模樣，不再追問，無奈地揉揉她的髮頂，將人抱得穩當後踏上歸途。

　　有的，可是我怕被你拒絕。我以為不在意的，但獲得越多就會更加奢望。日冬在心中默言。

　　外頭熙熙攘攘，屬於他們的沉默蔓延，不同平時的恬靜網住她。日冬偷嚐了口草莓，沒有意想的甜，酸澀的滋味讓人委屈的莫名鼻酸。

　　寅郁對自家小魚口味急劇改變感到納悶，甜點的草莓無一不漏的被挑出，全砸在特別聘請的醫生身上。他把日冬框在懷裡，女孩對詢問卻始終搖頭，寅郁不明白突然的推拒從何而來。

　　某天日冬不明所以的被拎出門，隨著馬車行駛，她感受到血液中浪潮的呼喚。日冬攀著門框就要推開，她想逃，寅郁率先將人圈住，顛簸的路程混上他們雜亂的鼻息。

　　寅郁把人抱下車，海水的鹹味撲鼻，日冬瑟縮一陣，拉拉扯扯間還是到了海邊。日冬緊扒著寅郁的衣袖，像雛鳥驚慌地跟著印痕不放，寅郁安撫地捏捏她的手，摟著她走入水中的腳步決絕。

　　他放開手，日冬的身軀順著浪飄盪，勾著他的指頭鬆了一刻又緊緊纏上。

　　她不快樂，所以他給她自由，然而他的小魚像是不懂，落水後只是洄游，眼中的光亮也逐漸黯淡。

　　「你……你不想回去嗎？」他問完反被日冬抱緊，突然肩膀吃痛，她落了牙印在他身上。他隱約意識到搞錯某些事，任她咬了幾下，低頭看見日冬的眼眶紅了。

　　海水冰冷，他擁著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孩，想捧著呵護卻弄得她流淚。彷彿苦澀打翻在胸口，他用指腹抹去斷線的淚，溫柔的吻上輕顫的唇。

　　淚水的苦被親吻的甜稀釋，她慢慢化作水軟在他身上，抽咽仍未止息。日冬輕咬嘴唇後將他推開，濡濕的粉色長髮垂落，雙眸的瀲灩與初見的畫面重合，不同的是責罵他愚笨還有不停捶打的手勢。寅郁不確定理論上正確的行動，只能低聲道歉，又遭了一咬他才看出日冬的意思。

　　你要我走嗎？

　　「我沒有要你走，我是怕你不快樂。」

　　那就是要我走！

　　「沒有！我當然想要你留下！」寅郁也被逼急了，大聲後抓著日冬的肩，緩緩放開時語氣隨之頹喪，「可是你是人魚，應該在海裡生活。」

　　她堵住寅郁辯駁的話語，撞上的嘴帶著笨拙，他們卻從未明瞭彼此的心意如此。日冬不再比劃，淺淺的笑直接掛在臉上，自初見吸引他至今。不需更多，他就是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要你。

　　她拋下所有，若沒得到相同的心意就會化作泡沫。不是不會恐懼，不是不留戀，但她無法停止橫生蔓長的感情，所以一往無前。

　　即便無法言道，他卻聽懂了。

　　「那跟我走吧，不要再離開了。」

　　離巢經過幾個季節，再度回到熟悉的汪洋，在得到王子的許諾後，離水的人魚終於落地。

　　寅郁在水中被親得喘不過氣時突然說道：「你看起來很喜歡海水啊。」

　　當然，我是人魚啊。日冬的神情充滿得意，如果有尾巴應該是擺動的狀態。

　　原本料想寅郁會答應多來海邊的日冬，聽見他說「乾脆蓋個水池吧」後呆愣一下，對他綻開最燦爛的笑，做了個「笨蛋」的口型。寅郁以為她在質疑，耳鬢廝磨之際仿傚她啃了幾口，日冬只是笑著搖搖頭。

　　她一直沒有察覺，在她想付出全世界之前，他早將一切帶給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