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03

暴怒邊緣的他們完全不想管忠可能也在之類的,原本想回飯店洗漱後,立刻去神道的房間堵人的。

但他們猛然想起晚上有一場屬於高中生的生日派對。

櫻屋敷和南城還是出席了,穿著輕薄的淺藍浴衣一同赴約。

說是赴約也只是回到原本的房間,他們住了那個塞下六個人也綽綽有餘的大套房,慶祝會場地理所當然也是在那邊。蛋糕吹了蠟燭、撲克牌遊戲玩了幾輪,雖然不是自己的年紀了但也沒破壞少年們興致,連櫻屋敷被小孩意外砸一臉奶油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符年紀禮儀地狂笑反擊。

南城私心希望那幾個未成年能一直這麼幼稚開朗。

畢竟櫻屋敷那天晚上的笑容已經被時光淹沒許久,他希望孩子們不會有被現實重擊然後失去快樂表情的一天。

等到幾個人前後睡下(藍加倒在蛋糕跟曆的中間點)時,時針早已又跑到右半邊鐘面。比嘉答應把幾個孩子安置好,疲憊卻固執不肯睡下的櫻屋敷跟南城就帶著各自滑板,決定去泡個溫泉舒展身體了。

他們一路從飯店外吵到森林裡,就算到了溫泉門口兩個人依然沒有要安靜下來和平談天的意思。

脫下衣服,邊伴嘴邊打著哈欠走進溫泉,他們沒想到除了派對上突然撲面的鮮奶油,今天還會有其他驚喜屬於非壽星的他們。

那一口二氧化碳梗在喉頭,他們無言地盯著在泉水與煙霧氤氳中站起身的人,鮮豔的髮色就算塌成一片雜亂又被白霧掩蔽都沒辦法完全隱藏。

「啊真是剛好呢。」這話是率先踏進溫泉的南城說的。

他跟櫻屋敷同時一人一邊很有默契地把僵硬的熟人拉回去坐下,完全無視對方意願地把人夾心在中間。

挨上去的兩人皺眉,先泡進水裡的神道身體有點太熱,但沒人要撤手放下。整個畫面有失平衡,一個不大的秘密溫泉給他們泡竟顯得寬敞,集中在那一小區域的人之中有兩個還一臉理直氣壯。

「……真沒想到會有人十二點以後來這裏呢?」無法動彈的神道悶嘆。

「我們也沒想到,神道議員。」櫻屋敷諷刺,早上的事他還沒氣消。

但接下來就是沉默了。夜晚蟬鳴月亮皎潔映在熱水霧濛濛上,水上神道的髮色在墨黑夜裡有溶成一片的跡象,唯獨那半掩的眸實在通紅而太亮,風吹散的水波都無法震撼半分。

分在左右邊的雙人組覺得奇怪,早上不是這人還亂噁心一把,怎麼現在反而這麼安靜乖巧?

「議員泡暈了嗎?」

「並沒有。」神道低著頭沒讓他們看到地翻了一個白眼,稍微挪動一下身體想爭取一點晚風涼意,無果。

很悶、很熱,三個大男人在四十多度的水裡像三明治壓太用力的肉體相貼實在很痛苦。然而旁邊兩個人守自己守得密不透風,沒有一點點要退讓的意思。

……該撤退嗎?倒影裡的神道皺眉,這想法讓在滑板上總是主動進攻又快速前進的他感到些許煩躁。

「要不然是一個人泡寂寞了?怎麼不叫忠來。」櫻屋敷發言,南城則在一旁用手肘開玩笑地附和撞了幾下。

或許是高溫煮沸了腦中最後一點堅持的清醒,或許是南城的力氣還是超過了點,神道在被肌肉過度的手臂拐了十來下後,忽然側臉狠著眼神,手肘彎起想擋開對方。

那是他到溫泉以後第一次跟兩人眼神交會。

也是那時手臂內側跟脖子的疤痕被兩人看見。

神道似乎有點狼狽,但更震驚的兩人沒有反應到這點。

激烈反應的手帶起陣陣水波,圈圈漣漪拍打到了一動不動的兩人身上。烏雲在月亮前經過又飄離,被剝奪的月色再次露出光亮,但他們依舊是沒有光前那種尷尬的沉默。

雖然仍緊黏在神道兩邊,沒有人有意欲說話。別人不想給自己看到的東西就不應該去看吧,這麼想的同時又是一口氣吞不下的感慨。

他們並不是沒看過。當年兜帽曾經落下,袖子曾經捲起,那個回憶中的男孩曾笑得小心翼翼卻流露真情。七年前的夜晚明明也有月亮,而如今那個人就算身體赤裸也寧可辛苦把他的秘密藏在水底。這一切就像說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如當年親密無間,有適當的間隔需要維持。

「原本不想給你們看到的啊。」神道隨口的低語被耳朵靈的兩人聽到了,兩人更僵。

低落嘔氣的南城還是先忍不住開口找話的那個和事佬,他望著星星滿天閃爍明滅,找個感覺還行的話題想緩和氣氛。

「……既然不想給人看到,記得你早上還穿短袖?」

「我有上遮瑕,還可以當防曬唷。」

「敗給你了。」

南城露出了沒辦法的苦笑,櫻屋敷在一旁仍賭氣的沉默。就算神道用那種輕鬆的語氣向他們對談,兩個人依舊沒辦法接受。

就算神道就靠在他們身邊,就算手裡抓住了對方,那人的想法卻跟他們離得太遠。

再慌張再想抓住對方,都無法將他拉近拉下與自己並肩,他們慌張地眼看他遠在伊甸,就算說話也只是直望著前方,彷彿能直視他最好的未來願景。

那個願景裡沒有凡間的他們。

深夜又落回人聲杳無,水裡倒映的三個人面容給風吹得破碎。神道那一雙眼睛固執地清楚平刻在水面倒影上。泡的全身都有些紅了,他臉頰泛上幾分粉嫩,突然地啞聲開口說話。

「忠在加班。」

沒人搭話,神道也不在意,繼續一人順著說了下去。

「至於不想給你們看的原因,只是因為沒有人會喜歡看到這個吧,觀感不佳。」

「說謊。」

明明感覺自己心灰意冷卻又同時感覺思緒被怒火灼燒,內在冷熱交加著,極端環境下的意識開始咆哮,腦裡吵不過的櫻屋敷終於開口淡淡拋下這句,鏗鏘有力。

不要自圓其說還圓得讓人無法接受啊,櫻屋敷的心臟跳得暴躁眼神深沉,像深陷泥濘而污濁的落難者。

「……老師不可以亂說話吧?」

「那你倒是好好說話啊議員,連笑容都騙不過人要怎麼當過稱職的政治家。」

「就說了沒有--」

「你在飯店前面看到我們的時候,表情不是這樣的吧。」

南城插話,一臉認真。

「……這重要嗎。」

神道是真的茫然,不是刻意的面部表情控管,那是確實不解而導致的表示。櫻屋敷和南城都讀得出來,對方露出了傷疤與破綻,那張總蓋在臉上的面具出現裂痕。

然而他們比那張假面瓦解得更快,轉眼早已整個人被神道眼裡焚著的紅燙得灰飛煙滅。

「重不重要不是你這個神經病說了算--!」

帶起一陣小浪與水花潑上身下的人,兩手握拳咚地一聲敲在池畔與神道耳邊,南城拱背整個人的陰影蓋在仰頭的神道愛之介上,不可一世的人抬頭,被那雙野獸般兇狠的琥珀雙眼給吸引住。

就算放到還年輕血氣方剛的七年前,他的回憶裡也極少見綠髮少年抓狂,應該說沒有看過。那人總是笑著壓抑自己的怒氣,用實力或拳頭證明一切,真的情非得已不能解決的,跟櫻屋敷兩拳下去也勉強當作擺平了。

神道沒想到他竟在南城成為那個溫柔廚子後的如今,有幸目睹那樣的一個人真實動怒。

緊繃之中的眼神對峙片刻,呼吸粗野的南城忽然屏息,他回神立刻明白自己暴走了,如此丟臉。

深深嘆氣,南城閉上眼做了幾個長長的深呼吸,坐回原位仰頭靠石頭感覺自己混亂的心搏並試圖使其冷靜。

爆發的火山恢復休眠不代表沒有活動,岩漿滾在試圖讓自己表現平常一點的南城心中,但他無奈地發現自己好像做不太到。

在水裡的自己跟櫻屋敷在試圖面對面強迫交流溝通後,終究還是被那人完全點燃。漫天大火碾著兩人的爆點燒過一輪,每一片被燒過的土地遺跡翻開都是神道愛之介的名字。

那個男人就是他們生氣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帶來的傷害與爛攤子,是那個男人自我且滿不在乎的態度。

神道總是自作主張。自作主張地闖進他們原本的生活,並自己帶著滑板在裡面到處溜著,自作主張地在他們習慣這一切有趣美好後,自行宣布這段真摯關係的結束。

高中的他們年輕單純,什麼都還沒明白就單方面受了重傷,這不公平。雖然原本選擇跟著他就很不公平,但這不是他們被擅自丟下的理由吧。

愛抱夢憑什麼擅自離開,因為覺得他們會背叛嗎?因為覺得他們會自由嗎?是因為害怕自己受傷吧,他沒辦法接受好的事物了。

那所以他們就應該接受現況可憐那個人並選擇原諒嗎?由本人來剝奪他們的愛抱夢並沒有讓整件事情比較值得同情。

說起來,從頭到尾他憑什麼那麼輕易拿得起放得下,來的突然走的灑脫,現在卻用最爛最癟的方法來面對他們。

憑什麼,然後呢?這可不是來去自如還能順手帶走一個漢堡的得來速,那個自我中心的神道遲早要認清這點。

他們的帳還沒清算結束,他們還在等一個可以接受的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