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你準備好了嗎?虎杖。」

「嗯,大概吧。」

「大概是什麼意思!」釘崎瞪大雙眼看向虎杖,耳後的反股辮隨忽地回身的動作甩在虎杖肩上,換來嗷的一聲抱怨,但釘崎才不想給這個身上戳洞都能跑能跳之人任何同情心,「我可是辛苦搬來了這些酒喔,要是最後毀在你手上,看我怎麼教訓你!」

「因為都過那麼多年了,要重現記憶裡模糊的味道很難欸......釘崎妳又挑剔得不行。」

「再說,辛苦搬酒過來的好像不是妳。」伏黑接著虎杖的話道,手裡邊將從釘崎家裡運過來的酒,一一從影子中拿出來放到桌上。

「但花了三個月找到這些酒的可是我!」為此她還特地去拜託家入幫忙,絞盡腦汁描述記憶中的味道,讓對方在茫茫酒海中劃出可尋找的範圍後,一瓶瓶試喝過去,最後才挑出面前十瓶最相近的味道。至於在過程中入手的錯誤酒款倒也沒浪費,被她通通送給家入當作謝禮了。

「喔。」

「你這人、」

「你們兩個幫我試個味道。」

「......」釘崎在心裡第八十八次發誓,虎杖再有一次這樣生硬轉開話題,她就掏出鎚子把人從這裡打飛到高專正門去。她伸手接過虎杖遞來的碟子,連著萊姆絲夾起一片淺漬白蘿蔔放入嘴中,酸甜的醬汁帶出食材風味,萊姆與辣椒的香氣更是給味道疊上層次,一口便將她帶回那處木造老屋。她雙眸發亮,抬起頭正要誇一下虎杖,眼前畫面卻讓她瞬間將讚美通通吞進肚裡。

伏黑低下頭自然咬過虎杖夾起的淺漬物,而身為廚師本人的虎杖沒急著試吃,只是觀察到眼前人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至少保證了味道不差,於是他再開口詢問道:「加了乾的昆布絲後如何?」

「比較有口感跟鮮味。」

「有更像那家的味道嗎?」

「不記得了。」

「欸──那釘、」褐眸在看向友人剎那,被那張嫌惡的表情嚇了一跳,「怎麼了?很難吃嗎?」

「不,跟記憶一模一樣,昆布也很棒。但為了更符合那天的景象、」釘崎用筷子指向兩人,嚴肅道,「你們兩個給我分開點,懂我意思嗎?我也不要聽到什麼悠仁什麼惠的。」

「喔喔,儀式感對吧?那要把高專制服穿起來嗎?」

「她只是在找碴吧?」伏黑無奈看虎杖握拳投入的模樣,深深嘆氣。

「才沒有,就是儀式感問題!」

高專制服什麼的最後當然是沒穿。確認醃漬物沒有問題後,虎杖便繼續處理煮到一半的關東煮,在燉透的白蘿蔔、高麗菜捲及海帶鍋裡,放入蘆筍竹輪與煎過的板豆腐,蓋上鍋蓋再悶煮十五分鐘。

最初提議的人是釘崎,她在某個三人聚會的夜晚憶起那一日,還是高專一年級學生的他們,在任務結束後的深夜,渾身疼痛又飢腸轆轆步入最近的食物供給處,木製的老屋沒有提供菜單,燈光昏黃,也沒有任何音樂,只有風穿過門廊的呼聲,老闆也不甚在乎唯一一組客人是三位染血的高中生,招呼人坐下後便去準備料理。

並非當時吃到的食物有多麼驚艷,釘崎只是突然地想起那一天、突然地想再吃一口暖胃的關東煮,她拖著兩人一起,花了點時間找到那家店的位置,木屋依舊,可店主已非當年的老先生,而是接手的子輩。對於釘崎心心念念的記憶,新任老闆道他的父親向來不留食譜,做菜也全憑當日心情,他雖然能煮卻不能保證味道一致。而事實證明,那日的料理確實再也無法於這處木屋重現。

釘崎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轉身便又抓住伏黑與虎杖兩人,道他們三個要一起找回那個夜晚的記憶。於是便有了今日場景,約定好不得選用替代品,必須嚴格去還原那份味道,為此不只釘崎喝酒喝到味覺麻痺,連虎杖都花了好些時間去研究食譜,只為了複製記憶裡的味道。而最終成果顯然是成功的,只見釘崎連吹涼都沒有耐心,呼呼兩口氣便趕緊將鮮甜的食物送進嘴裡,連蒟蒻這樣味道平淡的食材,在吸附湯汁後都能搖身一變成為主角。

比起身旁小口咀嚼、慢條斯理進食之人,當然是釘崎這樣的回饋反應更讓廚師感到自信,虎杖對她眨了眨眼,勾起的嘴角帶著狡黠之意道:「看來要擔心的是釘崎帶來的酒啊。」

「啊啊,你害我突然緊張起來了!」

她並不是品酒的高手,故而現在擺在桌面的酒都是她嚐起來差不多的吟釀。也不知道是料理勾得回憶更鮮明,亦或是關東煮的味道影響,釘崎這次倒是能清楚分辨每款酒的不同,這支甜了點、這支不夠順口、這支米香太重......緊皺的眉頭忽地在酒水滑過喉頭時鬆開,她抬起眼與同樣望過來的虎杖與伏黑對視,三人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抹詫異與懷念。

「是這個味道。」

「釘崎妳太厲害啦!」

「是吧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三人都笑了開來,由伏黑抬手將三只酒杯再度斟滿。他們聊了許多,多得似乎想將三人的生命旅程從頭述說一遍。他們談起漫天星辰下迴盪的腳步聲,說著那日宿舍窗邊的鳥鳴比班導師要煩人,還有猜拳輸了的虎杖報告寫得有多差勁。他們也調侃起彼此與身邊人,比如五條老師還是那樣不知收斂、比如加茂前輩遇見伏黑時恨鐵不成鋼的嘆息,又比如釘崎嘴上說著討厭小孩,卻是同世代裡唯一一個擔任高專教師的。他們已非只能淺嚐一口店主偷給的酒的年紀,故而桌上其他吟釀也一瓶瓶地見底,涼的熱的皆有之,伴隨談話一一入肚。

「最後一道料理!虎杖,你知道失敗的話會怎麼樣吧?」

「這妳可以放心,我對這道甜點超有自信的喔!」

與家常料理不同,那日的可麗餅是虎杖沒有接觸過的,故而他這三個月來研究許多,也實驗了不少次,直到伏黑聞到麵粉味都會嘴角抽搐後,又找來了津美紀嚐味道,連選用的酒是白蘭地、威士忌還是君度橙酒都試過好幾次。他熟練地煎好麵皮便開始製作焦糖醬,放入摺疊起的可麗餅,將另邊爐火濃縮好的橙汁混合,淋上君度橙酒並燒出香氣,最後收尾。

這道料理成功得連伏黑都難得誇了句,而釘崎更是吃完自己那份不夠,又分了一半虎杖盤裡的可麗餅過去,虎杖看著兩人,想起那晚他們也是在以為自己已經吃不下任何食物時,又被店主請客的甜點所征服,當場證明了人有另一個獨立的胃去裝甜點這件事。

「說起來為什麼日式料理店,甜點卻是法式可麗餅啊?」

「事到如今才想要吐槽嗎?」

釘崎哼了聲,用叉子邊緣刮起最後一口醬汁送入嘴裡。

「如何?跟老先生做得一模一樣吧?」

「我覺得你做得更好吃喔。」

意料之外的答案使虎杖愣了下,他回首看向伏黑,眼神悄悄交流道。

醉了吧?

醉了呢。

櫻髮男人笑出聲,月牙般彎起的褐眸有著焦糖似的顏色與柔軟。

釘崎沒能撐多久,與兩人又聊了幾句話後便說頭暈,虎杖還沒來得及讓她去休息,便自己枕著手臂趴下呼呼大睡。虎杖拿對方沒辦法,只能起身將人抱去客房安置,途中釘崎醒了幾秒,睜開眼發現面前人是虎杖後,便又闔上雙眸,咕噥著自己拆開眼罩扔到枕頭旁後,便又歪頭睡去,留下無奈的友人小心翼翼抽起被她壓在身下的被子,仔細替人蓋上,又倒了杯水放在床邊櫃才離去。

回到餐廳時,伏黑正在收拾廚具。虎杖靠在桌子邊緣看了看,掏出手機對著男人的背影喀擦照了張相片:「伏黑洗碗的背影cg get!」

那人回過身白了他一眼,道:「去把碗盤收過來。」

兩人分工的習慣是誰煮飯,另一人就負責洗碗,故而虎杖在將餐具與酒瓶都收過去水槽邊後,只多拿了抹布將桌子擦乾淨,便帶走桌上的相片到客廳去。伏黑整理好廚房,擦乾手來到客廳,只見虎杖窩在沙發上專心看著相簿。他走到沙發後面,發現來人的虎杖抬眼對他笑了笑,翻到相簿最後一頁給他看自己方才貼上的相片──那是伏黑唯一主動為這場聚會做的事,自不知道哪隻舊手機中找出後列印的、當年三人在回到高專後,於凌晨的校門口一起照的相片。

虎杖又翻回相簿第一頁,一張張與伏黑看過歲月痕跡。在任務中弄壞第三隻手機後,虎杖便養成了將手機照片備份至硬碟,同時印成實體照片的習慣,為此還被幾個前輩笑說在這部分沒有跟上時代。伏黑記得虎杖當時還與自己半認真半玩笑道,如果有魔法相片的話,他就能將拍下來的影片也弄成實體紙本了。

伏黑曾經疑惑過,為何釘崎要如此執著於那些料理,又為何虎杖會百般配合對方。是想藉由重現記憶回到過往嗎?又或者真的這般懷念那段日子?直到今夜過後、直到他的眸底映入寫滿過去的相片,他才發現那些日子在腦海中清晰得彷彿昨天,細細數過才知曉回憶的重量,無論美好亦或傷痛,都深深刻入骨裡造就如今,是他們一路走來,曾經擁有而後失去的。

而這是他們現在擁有的。

指腹擦過那人唇角的疤痕後滑落,緩緩摩娑下顎至喉頭的肌膚,在對方抬首之際傾身吻住。

這是他現在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