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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差不多在我找到兼職工作,一邊準備教師考試一邊撫養少潔的時候,我在兼職的超商遇見了Mark。
他戴著鴨舌帽,穿著棒球外套,鬼鬼祟祟地偷了一袋吐司就想逃。
我一把抓住他,他就嚇得丟下吐司、雙手高舉,彷彿我手中的掃把是一把來福槍般,不停用美式英文劈哩啪啦地求饒,希望我不要報警──當然我還是報警了。

不過他一句中文都不會說,警察為此大感頭痛,一聽說我是外文系的就硬要我留下來充當口譯。
Mark可憐兮兮地說明他被朋友騙說可以免費來台灣玩,結果好像是靠著他的行李偷偷運毒的經過,而且一下飛機就把他的行李統統拿走,他人生地不熟,一句中文都不會說,就這麼偷東西果腹度日。
警察表示會遣送他回美國,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萬萬沒想到,他在一年後又回到了台灣,走進我兼職的超商裡面。
「我要住在台灣!跟妳一起!」這個一輩子都是小鬼的外國人依然操著流利的美式英文,這麼對我說。


06
「媽媽,為什麼會和這種人在一起呢?」少潔長大以後,時常一本正經地問我──尤其是當Mark和蜜娜發瘋似地把家裡玩得一團亂,又不肯收拾的時候。
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想了很久。
最初絕對只是同情而已。
因為這個外國小鬼竟然回到初訪就充滿不好回憶的台灣,只為了追求一個大他五歲的未婚單親媽媽。
太可憐了,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

當他表明他的意圖之後,我立刻反問他:「如果我拒絕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去釣魚給妳!」
我覺得一定是我英文表達得不夠好,所以我又換個方式說明:「我是說如果我不愛你的話,你要怎麼辦?」
他總算露出有在思考的表情,一臉嚴肅地回答:「我懂妳的意思了,也許我會留鬍子吧,妳知道,大家都愛留鬍子的男生。」
我總算確定有問題的是眼前的傢伙。


07
Mark就像他承諾過的一樣,不但留了鬍子,還釣了一堆魚給我。
因為魚實在多到吃不完,我只好留他和黃先生一起吃晚餐。

他們兩個一見如故,儘管語言不通,還是能靠著比手畫腳相談甚歡。
我向黃先生說明Mark打算追求我的時候,他不但沒有絲毫嫉妒,反而還大力贊成,「他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和好爸爸。」這麼說著的黃先生看起來非常寂寞。
這或許也是我答應Mark求婚的部分原因吧。
說到底,我愛著的究竟是那個默默支持我們的黃先生,還是熱情得宛如笨蛋的Mark,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然後,蜜娜出生了。
再然後,黃先生過世了。
在黃先生守護下宛如夢幻泡泡裡的生活,一夕間破滅了。


08
我們是在報紙上的訃聞看到消息的。
討論過後,也沒有去參加黃先生的喪禮。
因為如果見到了他的兒子,我不確定該怎麼介紹自己。
隨之而來更殘酷的經濟壓力也讓我們自顧不暇。

沒有黃先生的金援以後,光靠我的教職薪水和Mark的英文家教工作,根本無法支付家裡的開銷和孩子的學費。
正當我們為了下個月的水電瓦斯費一籌莫展的時候,最初拐Mark運毒來台的毒梟朋友David又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說可以提供一個很賺錢的工作給我們。
雖然不是什麼正派的工作,但是也不需要殺人或販毒,只是當作一個障眼法的轉介平台罷了。

沒錯,就是無名快餐店。
在那個當下,我們沒有太多選擇。
但是回過神的時候,就算想抽身也沒有退路了。


09
蜜娜因為家裡的工作被同學霸凌的事情爆發後,少潔難得坦率地問我們:「沒有辦法把快餐店收起來嗎?」
「Sorry,哥哥,我的錯。」
「Mark,不准你這樣說。」

沒錯,我和Mark已經沒有退路了。
但是少潔和蜜娜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不應該跟我們一起陪葬。
那一刻起,我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