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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離的入秋,即便夜晚涼爽,接近正午時也依舊炎熱。

在地方小鎮的山裡,住了名農夫。去年冬天來時是個江湖人,他滿身風沙塵土的到達這個小鎮,身上行囊不多相貌平平,就連配劍也其貌不揚;但看中了地後倒是闊氣,一口氣就付清了買地和農舍的銀子,還請人幫自己多建了一棟小宅院,很快的就與當地人混熟。

一名獨身男人到這種地方來,也不免引起不少興趣跟好奇心,尤其這事在鎮上閒來無事的三姑六婆間傳得特別迅速,還特地囑咐自家丈夫要幫忙去探聽來歷,希望可以從那位旅人身上挖出點什麼江湖逸事;但他們總是在旅人那碰上釘子,不是被草草帶過,不然就說發覺行走江湖不如回家種田好,但有人又問起了他的家鄉,那人只沉默片刻,然後回道現在是這裡了。

這種回答讓這位旅人平白增添了不少神秘感,後來鎮上的人也懷疑過,會不會是要躲避仇家才特地跑到這種地方隱居,這樣又會不會給自己鎮上帶來麻煩,這樣的聲音持續了好一陣子。

但大半年過去了,也沒什麼看什麼凶神惡煞找上門,反倒是對方還幫他們趕跑幾次來亂的山賊。這下鎮裡的那些流言蜚語就逐漸淡了,那些三姑六婆還會趁他去鎮上採購的時間裡順便說媒,說哪家的姑娘好,看他也需要一個妻子顧家。

已經是農夫的他卻只是笑笑,說自己哪配得上姑娘家。

於是這樣的時間荏苒,轉眼間他也在這裡生活了快一年。

殤不患在田中揮動鋤頭,前幾日才剛收成了冬瓜又種了點新苗,工作到接近中午時終於把土翻好。他用掛在頸間的粗布抹了幾把臉,被斗笠遮去大半的臉抬頭看看天空,一片雲都沒有,看來下午可能還要幫植物再澆點水。他邊想著邊把鋤頭扛到肩膀上,想趁快曬傷前回去室內沖個涼。

誰知才剛開門就看到熟悉的畫面。

這樣的場景殤不患並不陌生,他還記得上次發生時是在過年,那時的凜雪鴉與浪巫謠也是這樣,散發著詭異又和諧的氣氛坐在自家的客廳椅上。

相較浪巫謠看到殤不患的前一刻還表情冷峻,比起來尋好友更像是來尋仇;凜雪鴉一旁倒是自己沏了壺茶,悠悠哉哉的品起,就連見著了殤不患,嘴上也總掛著看不出情緒的淺笑。

「呦!」明明三人都許久未見,先發聲的卻是浪巫謠背上的那把聆牙,「不患醬好久不見啦!嘖嘖、你曬得也太黑了吧,剛剛還以為是哪家大漢走錯屋,差點就要大叫啦!」

「哪有這麼誇張!」

殤不患雖說,但還是忍不住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不過他覺得也沒黑多少,才沒有聆牙說的這個誇張。這時他想起一件比這更重要的,那就是為什麼凜雪鴉跟浪巫謠會同時出現在這裡。

要讓這兩個水火不容的人相處在同一個空間,除了過年殤不患能想到的原因大部分都是壞的,是藏匿魔劍目錄的地點被找到,還是什麼魔神又被放出來不得不需要他的協助,或是⋯⋯

這時浪巫謠起身,走向殤不患時身上的穗粒隨他動作擺晃搖曳,他到了殤不患的面前,碧綠的眼眸子盯著對方,正當殤不患以為該不會真的發生什麼大事時,浪巫謠微啟雙唇。

樂師的笑容也很淺淡,但和凜雪鴉不同,是發自內心而溫暖的笑道:「今日是你生辰。」

「生辰快樂啊!」琵琶發出聲音的笑著,然後像是轉頭的和浪巫謠說:「阿浪你看,我就說吧。不患根本就不記得今天是他生日啊。」說到這裡,明明是無機物的他還嘆了口氣,「真傷心吶!枉費我們家阿浪還放下身段,一早就和那煙槍混蛋去市場挑……阿浪我錯了!對不起啦啊啊啊!」琵琶說到一半就發出慘叫,浪巫謠又急又氣的撥弄琴弦,等心情平復後才看了殤不患,後者則是看著這熟悉的畫面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



「看殤大俠過得倒是也滿適應的嘛。」將那兩人安頓下來後,浪巫謠先是跟殤不患借了廚房,等他帶著琵琶遠去後,從進了門意外反常沒說過幾句話的凜雪鴉才去找了殤不患搭話。

「是過得還不錯……不過能不能先停止叫我大俠了。」就算是有客人過來,殤不患沒去打理一下自己,這下站在身著華貴的凜雪鴉旁邊成了明顯的對比。

凜雪鴉還是跟他隱居之前一樣,講話思考時都不忘吸幾口他手上的煙管,吐出煙霧的時候臉上就會像是蓋了一層紗,「那麼,不患?」殤不患再次看清凜雪鴉時,對方朝他丟出一個曖昧不明的笑容,配合親暱的稱呼讓他差點臉上一熱。

「你……!啊、這種事就隨便吧!」他很乾脆的不想去管稱謂這一事,頭瞥向浪巫謠剛剛進去的廚房,問凜雪鴉:「你該不會知道巫謠借廚房要做什麼吧?」

凜雪鴉聽了殤不患的問句笑而不語,賣弄神秘的轉了轉手上的煙月,「說到這個,我該進去裡面看一下了。」

聞此殤不患挑眉,這話聽起來像是……凜雪鴉要去幫忙浪巫謠?「你們要弄什麼?」

「『不患』就等著吧。」凜雪鴉故意在新稱謂上加重了音節,「白鶴報恩的故事有聽過嗎?」他經過殤不患時特意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弄好前可先萬不能偷看喔。」然後趁著殤不患發問更多問題前,一溜煙的就離開現場。

不久後殤不患就聽到廚房像是快要打起來的聲音,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冒著今後沒有廚房的風險,他心裡想著應該還是能相信這兩人吧?接著他就決定先去庭院再打個拳,回頭再來幫作物澆水好了。



殤不患忙了一整個下午,回神過來才發現天色都暗了。他跑去沖了涼又換了套算上能見人的衣服。想著接下來就是晚餐時間,可是廚房裏頭的兩位就是不見他們出來,這時殤不患也忍不下去了,他決定過去一探究竟,順便看看這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

但還沒到廚房,光看到飯廳他就懂了。

殤不患平時只有一人吃飯,但顧慮到可能會有客人,所以當初飯廳還是選了大些的桌子;此時木桌上擺滿了食物,有壽桃、長壽麵,還有一鍋滷豬腳。中午才草草吃了顆飯糰果腹,這下殤不患光是用看就餓了。

「這些都是你們做的?」殤不患問起的時候正好浪巫謠端著最後一道壽餅出來,聆牙在他身後興奮說道:「驚喜吧!從早上忙到現在我們家阿浪可辛苦的咧!」

跟在浪巫謠後頭出來的凜雪鴉也說道,「可不是嗎,樂師大人手指靈巧,這些東西自然都難不倒。」

「你這煙槍混蛋還好意思,我看你都在旁邊打混摸魚!」

「真過分,在下沒有功勞也有技術指導的苦勞啊。」

殤不患聽這熟悉的鬥嘴時,注意到凜雪鴉沒拿著煙月,皮製的露指手套脫下來了。素白的手指上沾了些麵糊和紅色顏料,想必是在做壽桃時留下的吧。

殤不患過去接過浪巫謠手上那盤壽餅,「我記得我這裡好像有幾壇附近人家送的酒。」

於是這三人在年後重逢,他們舉杯祝賀殤不患,一起吃了麵線比誰的先斷掉,把滷豬腳當作下酒菜,聊聊最近彼此做了什麼。

浪巫謠和凜雪鴉一定是分開行動的這不用講,凜雪鴉先是侃侃而談過年後的功績,把誘引人上鉤描繪的活靈活現,接著又開始談起最近在哪看上了不錯的獵物;而輪到浪巫謠時基本上都是聆牙在說話,還增添了不少明顯是加油添醋的東西,但聽得出來浪巫謠現在在東離也是有了些名氣,大家都把他視為懲奸除惡的俠客,樂理的部分當然也有不少同好,幾乎事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來自哪處人家的邀請。

「所以這樣,我們阿浪可是到哪都有秘密追求者的呢!」聆牙喜孜孜的炫耀,「倒是不患醬,現在你這副模樣出門,光是去市場十有八九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才看不上這大漢,這樣可是會孤老終生的吶!」

聆牙的這番話讓殤不患差點喝酒水時哽住,明知這琵琶只是嘴欠,但還是認真的回答了問題,「哪有這麼糟糕!而且這種事不就是看緣分嗎。」他說著邊伸手去拿壽餅,赫然發現這壽餅上頭的字還不一樣,一個字跡直爽豪邁另一個字跡優美,一看就知道哪塊是誰寫的。

他隨意挑了顆壽餅張口就吃,「像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三人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深夜,每次等到有人不勝酒力時也差不多該結束。當然那個不勝酒力的往往都是浪巫謠。殤不患先把人帶到房間安置好後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間,以前的酒量倒是沒變多少,所以他基本上也根本沒醉,洗個涼水精神又來了,他換上比較舒適的衣著決定來好好睡上一覺。卻不知怎麼的,今天怎麼樣都無法入眠。

翻身了數次,最後殤不患還是決定起身,抱著不確定的心態拿起桌上一直放著的油紙包,決定出去外面走走。

今夜是上弦月,整個屋子都是那樣微弱的月光,殤不患在走廊上沒幾步果然就看到坐著賞月的凜雪鴉,此時的他也換下一身華服,同樣的環境、空氣、就連分配到的月光也分毫不差,讓這兩人在此時是如此的相似。

殤不患沒有問他是不是也睡不著了,只是直接在他旁邊坐下,然後看著前方樸素的造景說了句:「那個,謝謝啊。」

凜雪鴉也知道殤不患在說什麼,夜晚似乎讓他格外放鬆,他不疾不徐地抽了菸,然後回道;「不患都那樣拜託了,在下怎敢拒絕呢。」他抬頭看了眼高掛在空中的月亮,「殤大俠既然如此關心浪大俠,為何不與他同行就好,雖然這件事對於我來說也只是個舉手之勞……不過這樣不用特意麻煩在下,不是會更好些嗎?」

殤不患知道凜雪鴉這並不是在討他人情債,也懂他就只是問,一起去旅行,去遊歷四海,去冒險犯難,這些對他而言就不好嗎?但殤不患也知道,凜雪鴉在問出這些的時候,內心裏面也早就已經有他會回答的答案了。

於是他從懷裡拿出那包油紙打開,裏頭一看就是鋪了白糖的甜品,殤不患朝凜雪鴉遞過去,說:「本來想做點更精緻的東西,不過材料有限所以就做了這些。」

這時的凜雪鴉也不得不轉頭過去,他看到裏頭露出明顯不甚滿意的表情,「殤大俠現在是把在下當三歲小孩看了,冬瓜糖就能哄人。」

殤不患也早就知道凜雪鴉會這樣說,於是他把冬瓜糖放在兩人的中間,「這樣的話,我去年還有多釀一甕桂花酒,雖然還有點早,不過應該是可以開來喝了。」說完他就起身去拿酒。

留下的凜雪鴉看了他的背影,然後趁四下無人時偷捏了一條冬瓜糖,就著月光觀賞了會兒,本是晶瑩的條狀上頭裹了白色的糖粉,就賣像而言還算是討喜。

但更重要的還是味道呢,凜雪鴉帶著笑意把手上那糖給吃下去,覺得味覺瞬間被甜味佔滿的讓他不得不思考殤不患到底是加了多少,一邊等待對方去拿似乎不能解甜的桂花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