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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覺自己正在作夢。





  汩汩的海浪聲在豔陽下蕩漾,視界裡是反射日光蒸騰著的藍白色。耳邊迴響異國語言,陌生又新鮮的感覺令他耳目一新。


  這個人生過於漫長,他甚至遺忘自己是如何一路走來,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形單影隻。沒見過的國家,沒見過的建築,沒聽過的語言,就算想說話也無人聽聞的環境,或許正適合某方面已經消逝的自己。



  他決定在看得見海的地方租個短期房間。


  房東是對有著溫暖笑容的夫妻,他第一天入住時遇到他們正為 自來水管線的裂縫煩惱,想著賣個人情也沒壞處,便主動出手幫他們稍做修補。


  看著從廚房的櫥櫃底鑽出來的自己的兩人那充滿感激的神情,跟曾經的某些記憶重疊在一起,令他有些困擾地皺眉笑笑。


  在那之後房東夫婦除了偶爾會喊自己一起吃晚餐,也大方的說有需要去附近逛逛的話可以使用他們家前門送貨用的小綿羊。


  他笑著表示感謝,從此之後都只從後門進出。



  活了這麼久以來不是沒有出過國,但從來沒有單獨離開日本這個國家。


  他拋下了所有過去,沒有必要在這裡追尋一些回憶裡的東西。在與都市邊那帶有排氣管味的海的味道相異、純淨清涼的鹹風略過鼻尖時,他想。


  漫長的青春總追尋同一個道標,似乎太久沒有仔細看過鏡中的自己了,鏡子裡不小不大的手掌掬起髮蠟將頭髮上梳。當地的定型劑帶有刺鼻的味道,造型好後總得坐在海邊的矮籬上好一陣子讓海風將氣味帶走。


  海邊小鎮的夜晚沒有什麼娛樂,最後大家都在類似的社交場所笙歌,他身高上在國外不吃香,但老好人又不拘謹的個性還是讓他在當地酒吧結交到了不少當地朋友,他們一起用酒與肢體溝通劃破鄉間寂靜的夜晚,在迷醉之中定下下個天明要前往的地標。




  隨意經過的古老城市與石板小路,找個路邊遮蔭叼起七星的時候,圍繞在教堂附近的攤販的喧嘩叫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小的粉色紙盒裝著一根根同樣彩亮的捲煙,被攤位老闆說得天花亂墜,說加入了東洋來的花朵做為香料。


  ——只在春天出現的,生命短而盛大的花。


  沒回過神就買了,他想著算了,拿起打火機在步入黃昏的坡道上點燃,走向海的路上吸入第一口菸,腦裡是滿滿一片靚紅。



  『洋平,你要不要來我家。』





  海水清澈得彷彿流不盡的眼淚,他不合時宜地想著那時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身體也能流出那麼多水,高宮甚至難得拿下了眼鏡。他們在放滿鮮花的桌前坐了一夜,在穿著西裝的人員的引導下制式地走完流程。


  曾經五個人一起徹夜打牌的客廳被清得空曠,分工煮泡麵時擠著的小小廚房積著迎客的水杯,一起過夜後的匆忙早晨奔跑通過的走廊不再有快節奏的踩踏聲,直到迴盪整個空間的啜泣與佛經聲不再,他才一個人靜靜坐在客廳窗邊,瞅著澄黃的夕陽穿透玻璃至輾轉消失。


  木頭的吱嘎聲響在寂靜中特別響亮,無論是對一個人的腳步施予的反響,還是曾經熟悉的房間門板的歲月時間。打開門瞬間揚起的塵絮在微光中閃閃發亮,像極了當時在床上背對自己的汗濕的背脊,以及等待他小心翼翼順著肌肉紋理貼上貼布後,轉過頭來說:「多虧洋平本天才又復活了呢!」的不可一世的笑容。



  寬闊卻不可靠,粗枝大葉卻可愛的,他的櫻花。



  收拾逝者的行李時,小小的書籤從老舊筆記本裡滑落到地上。用簽字筆潦草寫著「20歲生日洋平給的生日禮物」的上方是一片被小心撫平後押印的櫻花花瓣,那樣透明的、小巧的塑膠片。


  他的思緒一下回到了去年春日。


  看著走在前頭、明明才剛從等待連日晚班的自己結束工作而打起的瞌睡轉醒,卻豪爽的吃了兩碗拉麵,散步回家的路上心情愉悅地哼著自創的歌曲的櫻木花道。他在心裡倒數著距離抵達四月剩下的五分鐘。


  經過公園時,被夜風吹來的花瓣隨著樹木沙沙作響。


  本來邊走邊哼著歌的大男孩停下腳步,直到水戶洋平跟上才開口。


  「是說今年都沒有跟洋平你們去賞花欸。」


  水戶洋平的角度沒能看清櫻木花道說話時的表情,只出於直覺地回應。


  「那我們在這裡待一會再走吧?」




  春天的夜晚仍然寒冷,在第三陣風吹過後櫻木花道還是不爭氣地打了個噴嚏。同樣靠在欄杆上的水戶洋平笑出聲,脫下自己的外套繞過對方身子披上跟自己視線快平齊的肩膀。


  「誰叫花道你硬要只穿大學T就跑出來。」

  「剛運動完不覺得冷啊……而且天才才不會感冒!」

  「不會感冒的是笨蛋吧。」

  「洋平!難道你站在病毒那邊嗎!」


  這什麼可愛到不行的說話方式。
  水戶洋平忍俊不禁,覺得今夜的煩躁跟低落都被沖淡。


  抬起頭,眼前是感受到自己被取笑而有些不滿的表情,以及在路燈下開展的櫻之雨。


  好像什麼都不想管了。


  他伸出手,把偷偷混入鮮紅髮流裡的花瓣拿出來,「花道。」他聽到自己說。


  「如果不喜歡的話,揍我也沒關係哦。」


  附著花瓣的手指按上噘起的嘴唇,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他用另隻手壓下櫻木花道的後頸,輕輕吻上那瓣柔軟的粉色。


  這一世他想了十年。


  加上更之前的話,或許心念了數十年的感觸。


  是比想像中更柔軟、彷彿在心裡刻下永恆的觸感。


  當他終於小心翼翼地退開時,他感覺自己的衣領被提起,閉上眼睛準備承受給自己的懲戒,卻感覺到熱燙的溫度重新覆上嘴唇。


  動作之間,簡單披在肩頭的毛氈外套掉落在一片花毯中,隨之在兩人腳邊揚起細小的花旋。


  過了幾秒鐘,又或者是幾分鐘,他們才讓唇上顫抖的熱度微微分開,兩人的臉都紅得不像話。




  在疑惑與驚訝中,趁尷尬的沉默還沒到達頂點,水戶洋平搶先開口大喊——「生日快樂!」


  「咦、啊、嗯……」


  短短一秒內變換了三種嘴型,充分表現出對方也同樣的無措。水戶洋平壓抑住自己的心跳,撿起被可憐地落在地上的布料,裝作沒事地轉身邁出回家的腳步。


  就在那刻被捉住了手腕。



  ——洋平,你要不要來我家。






  透著藍光的容器,鐵石相磨點起的火仍然鮮紅,他在海風之下燃起一根煙,短暫而濃郁的春意便盈滿胸膛。


  因為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才會逃走。


  躺在大紅色裡的豔紅色身姿。


  因為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在哪都是一樣的,他這麼想。


  躺在純白花朵裡的豔紅色身姿。


  一口氣吸入過多燃盡的灰菸讓他猛地咳嗽起來。


  順手往菸盒裡掏,才意識到不知不覺已剩下最後兩根粉色的紙捲孤單地在盒內滾動,夕陽在斜前方海平面漂蕩,他最討厭的夜晚又要來臨了。



  而他再也無處可逃。







Fin.


節錄一點點後記的真心話

『……想著失去白虎的楊浩烈會是什麼樣子呢,能得到自己的生活嗎,內心是不是有滿滿空洞呢,雖然毫無頭緒但就開始動筆了。有點邊寫邊跟洋平一起梳理情緒的感覺。』

總之
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