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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會自取滅亡，你也要執迷不悟的與其相見嗎？」

「──是的，這是我的罪過。」虔誠的口吻在落下話音後，搖搖欲墜：「神啊，凡人的一生很短，所以才會盲目的自體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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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握的手收進了低喃，將禱詞集中於心，默念於口，這是她不可褻瀆的職責，確保入了眼的每一縷光純潔而無染，哪怕有一道視線過於灼熱，她也仍需內斂。神諭的傳遞與百生的平穩皆須掌管，當然了，作為祭司的情感也是。她得確保純淨，不得有一絲曖昧混濁，所以當太陽神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她始終維持恭敬，不敢也不能對上他過於清澈有神的眼眸。
神也會變著戲法，學點人的花樣。他取來一朵木槿，這是近來第七朵了，前幾回總是客氣接下，以祝福蒼生之意獻於神廟，將這份情意贈與平凡。淡然繞來幾回後歸於平靜：「謝謝您的好意。」

「啊，但這個不同。」
她少見一愣，眉頭難得凝起些許，察覺細微變化的太陽神展笑：「我覺得這個特別適合你。」簡單幾字給她惹了啞口，這麼說了的意思無異於偏心，油然而生難言的罪惡感，她只能淡淡謝過。她偶爾會想神的光輝過於惹眼大膽，連風格同樣。

簡直胡鬧。

不想轉過身以後，他只是溫柔的皺起眼角：「你終於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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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的破律使人難得心慌，她擔心自己再也不神聖、不忠誠，她該別無二心。那晚的祝禱特別沉穩，可亂了的心律莫名弔詭，成了凌駕於緊張之上的莫須有，或不該有。如果說出對神的想法臆測定是冒犯的，所以她的祝詞以後保持沉默，整夜試圖將秩序之外的節奏清空。
凡人過於靠近神是不會有好結局的。她見過不少，在歷史，或在預言裡，致使她連點燃聖火都小心翼翼，可不知怎地，垂落的瑾花彷彿在殷殷盼望神廟外的光，所以它隨著衣袖轉身飄揚而下，祭司反射性地回頭，心疼萬物的伸手就去捧起，殊不知一觸便碰動了火盆，數朵焰火噴出，灼損衣袍，沿布巾而燒，幾乎快碰觸到羊皮紙，她難免神色倉皇，拉開步伐想去淨身池取些水源，可聖火有靈，一串焰子如追亡般緊隨。在火舌要纏上肌膚時，突然又熄。

準確而言，是一切如夢般破散。原先給火焰照的明亮的圓穹忽然透徹不少，她的納悶沒持續良久就迎來另一名身影。──阿波羅啊，是普羅的光明，是萬能的希望，是創造與毀滅。她一瞬間不確定太陽神是否會為自身招來災厄，可那人眼底滿溢的柔情與獨有的憂心，可以叫人傾心。厚實的掌覆上略顯冰涼的指尖，切實的體溫沒有灼傷誰，唯有將平穩的湖底沸騰。

沒事的。他說。阿波羅深知她的效忠，親手領她又一次往祭壇上淨火。雙手在焰火中的景象怵目驚心，可習慣的祭司毫無疼痛，僅有淡淡的悸動擾人心悶。她抬眼，溫柔如日輝灑落。

「沒事的，你還是被選定的祭司。」
被選定的卡珊卓拉不會對赤焰有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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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對人類不厭其煩的執著，甚至向她起誓，將守護她免於世間所有苦痛。那是永恆，對於神而言的一生，人類不應接受，無能力領受，故祭司總想逃。
可實際沐浴於飽和的恩賜以後，又有誰能抗拒幸福呢。

太陽的偏愛極其耀眼，會改變日照，賜與生機新的面貌，所謂祭司是出自月亮的守護者，所以她能平淡自如，可明月的柔也終究仰仗著日光，她至今才想通。自那以後，阿波羅會為她使花田盛綻，農家也同樣沉浸喜悅，不少人們飽足笑靨，而見附加的私情上仍萬物安好，原本嚴肅的她也開始頻繁有了笑意，開始珍惜阿波羅所帶來的禮物，從稻禾、鮮花，到旖旎，或具靈性的金屬飾品。

小心地回應太陽神所伸出的手，不敢怠慢，她以為這是最好的末路了。
可悲喜無法相通，她忘了神會偏心，故人會有嫉妒，因為宙斯本就不讓宇宙的運轉公平。尤其日照下的所有勾指與相視皆是注目的，其他祭司的嗔怨總會翩轉至誰的耳裡私語。夜神不允許月神的影子戀慕太陽，於是神廟中召見了祭司。與阿波羅的氛圍相異，夜神的神廟是寧謐幽森，聖火總搖曳不定，能照進的皎潔月暈彷彿要映照於冥河，可做為人類的她只覺陰涼且不寒而慄。

即使會自取滅亡，你也要執迷不悟的與其相見嗎？夜神說，哪怕可見人類眼中的頑固，在不謂情愛的諸神眼中實屬愚蠢。而是的，她承認，她不該對神動了真情，哪怕是出自虔誠的褻瀆，可那人給的寵愛過於溫和，她自甘燃燒。至終夜神在她祈禱的手中寫下詛咒，那是蔓延至骨子底的寒意：

──此後，你將無法與太陽相視，只能藏於月光，否則將被火焰灼燒。
這是神對你偏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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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從不覺得面向神的任何一刻是痛苦的，奔逐的想念會將每個刺痛化成繾綣愛意。她起初是想過要逃的，不如忘卻吧，捨去了對太陽的執著也不過凡人肉軀，可纏上藥布後似乎又能將那些焦痕藏匿。只要看不清真相，也許多數的說書人也會說從此以後他們幸福快樂。
她盡量不去刻意的望，可暖意真實，曬乾了悲傷，即使愚蠢也寧願在淨身池中洗去傷疤。實際上她也深知藏不住，日復一日的燒灼幾乎快蝕了骨，阿波羅曾深知人類生命有限，所以拼命在光影裡留下她的足跡，而原來這份有限比她想像的少。

當阿波羅覺察到，她的手連點燃聖火都是顫抖。兩人在池邊相依，她說阿波羅大人，你無須對人類的殞落悲傷，我不會成為銀河星系，而是等待數百年以後再相遇。有許多情是人忘不了，而神也一樣。太陽神將永遠記得落於懷中的她如何隱忍疲憊，撫起的袖口藏著道道灼人的愛意。神的憤怒幾近要將聖火燃燒，最好燒的不留餘灰。

不夠，遠遠不夠。
愛人的離去恍若帶走他最後的平靜，無人止息的怒火燃燒平原，任憑天災肆虐、土地乾涸，再也沒有創造美好的理由，無論眾生如何祈求，神司如何祝禱，人類承受苦難。月神告誡過他的濫情，可他聽不進，他要所有人共同平分可笑的神罰，對無趣的命運復仇。熟悉的日落黃昏，看見了面目全非的荒原，野火燒盡哀屍遍野，神的眼裡僅剩絕望，恍然明白人類的自私固然鑄成大錯，可他的愛人也是因自身燃燒吧。

後傳世人說太陽神無情，只有無聲的靈魂深知他深情裡藏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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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的直射維持了幾千數萬年，如今打在一片綠油油的芳草上。

人群在告示板前探頭探腦，就為了覓得自己的去處，留有金髮的少年悠悠走過，直至拉開門時眼角捉住粉髮身影時才有些愣怔。他有印象這名少女，好些日子前的入學考試就特別惹人在意，說不上緣由，許是春色裡的盎然所點綴的柔美吧，少年的淡淡悸動就彷彿是譜寫一次神話裡的春神波瑟芬妮。
後來他得知對方的名字為和優，丹羽和優。自然而然記下了。

緣分是怎樣的？誰也不敢去想，作為丹羽和優的她，或作為來栖翔的他，迴避幾回抵不過一次偶然的分組。相異的光互相打磨，明亮的燈引領了秩序，在五線譜上灑落下為彼此打造獨屬的樂曲。和優逐漸適應了這樣相互信賴的模式，在閒言雜語前，來栖翔總能抵擋住流言蜚語的烏雲。丹羽和優本質上的畏縮，在某個瞬間被看不見的光線所領。遙想初次相見的青澀與倉皇，她沒想過自己能為了誰譜寫一首曲子。
那是能為他人帶來幸福的證明，給未來撒下的種子。

公布成績那天，他們第一次擊掌。
和優還有些不可思議，但鮮活的心跳有置身雲霄的愉快。也許她也能不負期望的再向前邁進一些，創造上難免瓶頸，初嘗合作的滋味卻使人安心。她望向少年，雙眼斂下的是青澀的道謝。深知怯弱的性子無法做出真正幸福的旋律，可命運安排了陽光，安排了來栖翔一束明朗來教她往影子的逆向行走。
然後她看見了締造美好的意義。

猶如信任的示好，和優和他回到曾匆匆逃跑的池邊，像是秘密基地般，而此回沒有憂傷與懼怕的氣息，有的是晴朗明媚的萬里無雲。她屈身看向自己的水面倒影，原先畏畏縮縮的眉眼至今也多了幾分直視的勇氣。來栖翔看向她的側臉，忽地想起什麼。

「對了。」他邊是說，往口袋找出了兩支細長髮夾，是惹眼熱情的鮮紅。他將髮夾送給了還未進入狀況的少女，開口笑道：「這個給你，是我的祝福。不知道還會不會同組，但希望未來需要時，可以給丹羽帶來勇氣，想起今天踏出的一步。」和優頓時說不清心底翻攪的複雜情緒，有難為情，有感動，還有難去想像這份用心的驚喜。
「謝謝你，來栖さん。」她接過髮夾，這次的謝意說得更為清晰。四目相對再也沒有逃避，反而由衷的揚起微笑。

「──因為青春有限，所以我希望你能更踏足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