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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兩人的生日〉


6/10

自由工作者的性質所致,伊利安知道亞瑟有許多在網路上因緣際會認識的朋友。

偶爾聽他以西語跟拉丁美洲或巴拿馬的共事者開視訊會議,伊利安也會用自己還過得去的義語猜他們在談什麼——儘管若真是毒梟的行話,用拉丁語的字根應該一輩子也猜不出來。

而這也間接導致,亞瑟每天的訊息流量大得驚人,而這在西洋節假日與生日時更上一層樓。

「搞什麼鬼?!」坐在桌前見跑了一分鐘還沒收完信的Outlook,伊利安將透藍的眼瞪得大大的,彷彿要就此把停滯不前的筆電看出一個洞。

站在一側的亞瑟但笑不語,雙臂在胸前交錯愜意望著這一切,就見執行的窗格隨進度條到達末端後縮小、螢幕停留在最頂那封信:內文除表頭的「生日快樂」外只有一張照片,上頭佈滿不同色彩的晶石,拉遠一看,便會發現那些色塊恰巧拼湊出兩人相視而笑的景象。

伊利安不由自主發出低聲的驚呼。

「親愛的,最好的總是值得等待。」將笑容揚得更高,亞瑟俯身在青年似乎藏了整個坎薩斯陽光的髮頂落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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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肌膚泛熱處被覆上一層清涼的軟膏,伊利安自踏入店裡就不自覺憋著的那口息總算吐了出來,輕輕地「嘶」了一聲,好像驚嚇過度、事過境遷才回神嚎淘大哭的孩子。

「這幾週好好保養,結痂癢的時候也別抓,將它拍掉就好。」顯然刺青師對此屢見不鮮,見那片方被墨色字樣覆上的皮膚表面乾爽,反手抓過桌上的塑料薄膜,俐落纏了上去。

「第一次紋身是吧?保鮮膜等三小時後再拆下來。」

不要碰到水,不要塗抹奇怪的偏方,如果會痛去看醫生。臨行前,面冷的刺青師如是說,讓伊利安感覺對方更像殷勤吩咐學童別忘了回家作業的小學老師。有點古怪,但令人親近。

地鐵站的人潮擁擠,為迴避行人、他幾次不小心拉扯到頸窩脆弱的傷口,細針扎過的痛覺堆積著,像一朵揮之不去的積雨雲。

伊利安聽說有些人在刺青後會低落,他也試著去感受,幸也不幸,他只感覺到似是竊竊私語的細微熱痛,萬比不上他胸膛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他迫不及待要向那個人展現這個作品了——

比婚戒更穩固,比親吻更持久,以他一生所愛之名起誓。

「噢,你真的做了啊?不容易。」視訊通話一接通時,阿納托利立刻眼尖發現摯友頸窩上的新變化,像是張牙舞爪的圖騰,定睛一看又是典雅的文字。

拉丁字母使用者可能沒能從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字串裡讀出所以然,但他先前聽伊利安提起這荏內心就有了猜想,很快就辨別出上頭代表的、並非來自希臘字根的人名,因而也在張揚之下,保留了那份低調的繾綣愛意。

很有伊留沙的作風。他想,忽而見到螢幕上頭出現了另外一個身影,自然地揚起手打了個招呼:「嘿,亞瑟。」

「下午好,托利亞。」似乎正好返家的棕髮男性自鏡頭外緩步走來,見坐在餐桌前擺弄筆電的伊利安回過頭看他,邊解下腕錶、邊俯身在伴侶臉上落下一吻,「我回來了,親愛的。」

「歡迎回家。」平素的習慣在他人旁觀下令人難為情,伊利安面熱地低聲道了這一句後,便將視線擺回好友促狹的笑容,用詞是不如以往的強硬。「閉嘴,托利亞。」

「我什麼都還沒說呢——」阿納托利挑起眉,不知是對不實指控或無來由被剝奪話語權感到不滿。

「那就別說,反正也沒人問你。」深知他性格乖戾之處,伊利安反應極快地堵上了對方輕佻的話頭。

「怪我囉?如果他對這再上心點,明年你就是兩個孩子的爸了。」顯然不打算放過伊利安,阿納托利還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誰的爸?又是誰的孩子?亞瑟腦中反射性產生這兩個疑問。

「胡扯什麼?閉嘴吧白癡。」伊利安勉強按捺住豎起中指的衝動,冷冰冰地說。

「我可不是空穴來風,桃莉羊都掛掉那麼多年了,人類難道不能嘗試一下嗎?」不以為然地攤手,阿納托利絲毫沒將好友的色厲內荏放在心上——這讓伊利安感謝又痛恨無比,因為他總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是認真的。

年輕人尖利又無厘頭的快言快語,讓一旁的亞瑟無聲地笑了出來。

儘管損友間的對話向來趣味橫生,但他也不打算讓伴侶徒增尷尬,偽作沒聽清內容、自顧自繞到半島酒吧對頭的流理台將手洗淨,挽起袖口打算沖一壺茶,將午後時光留給了兩個時值正好年紀的孩子。

他們總有他無法涉足的過往與青春。

「⋯⋯亞瑟。」在熱水壺煮開時,冷質聲線自後頭傳來,讓亞瑟驚訝地看了過去。只見伊利安似是無奈,又似隱隱期待地說:「托利亞想跟你說話。」

「我?」將水壺擱下,亞瑟不掩意外地走回餐桌,就見螢幕對頭的青年雷打不動的愜意坐著,讓他更是疑惑:「怎麼了,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這話讓阿納托利翻了個大白眼,就是在年長者前氣焰也分毫不減:「拜託,你們一個兩個是怎麼回事,要跟朋友聊個天還需要檢附財力證明還是雅思成績嗎?好歹我還是你的伴郎,記得吧?」

深灰色的眼睛微微張大,隨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與那個看來比禮貌更多的善意微笑。

「當然,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