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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スレミオ-Why, Is All that Love Can Speak（6）]



「——你、你說你對スレッタ做了什麼？」
「我只是做我的工作，跟妳不一樣，我不服從公司命令就得死，不是嗎？」
傍晚五點，貝爾梅莉亞剛檢查完GUND-ARM輔助機具的生產進度，心底排列著一堆將要完成的事，回到ミオリネ為免去她於前線行星來回奔波之苦，而特別在學園內租借的宿舍。
但一打開門，戴著伊蘭臉孔的強化人，早已好整以暇坐在客廳沙發，一手把玩明顯用來威脅的手槍，頭部用撕碎的制服袖口綁住依舊滲出血跡的傷勢。
這個人出身自貧民窟，佩爾四名CEO認為他僅是性格惡劣的街頭混混，但她評估過後認為對方比前幾任強化人更難掌控，才會一直延遲使用他。
現在證明她的估算正確，一旦讓他到外頭行動，就會引發難以預期的傷害。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貝爾梅莉亞怒言指責著：「那孩子對你根本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要——」
「——因為看到她就火大啊。」眼神浮現失控的仇恨，伊蘭的語氣卻十分冷淡。「不正是因為有她那種怪物存在，妳和佩爾那些傢伙才會研究強化人嗎？不正是因為她，我這種人才得被殺被丟棄嗎？」
如果沒有她——沒有鋼彈和Suletta Mercury的話——我們也不用遭罪。
「不是的，」貝爾梅莉亞垂下頭，愧疚地說：「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道，スレッタ也是被利用的。」
被卑鄙的大人。被信任的至親。
伊蘭揪起她的領子，命她直視自己的臉。「妳既然有同情別人的餘地，那就同情我！同情我被迫為佩爾科技賣命，同情我做惡劣的事是不得已——同情我也是無辜的啊！」
一派悠哉自在的人展露真心的瞬間，讓貝爾梅莉亞驚訝地難以回話。
「……煩死了。」伊蘭說完，轉身走往浴室，打算處理傷勢。「妳應該知道怎麼做吧，我在這裡的事若被發現，ミオリネ・レンブラン那邊妳也會失去立足之地。」


立足之地。
貝爾梅莉亞頹然跌坐沙發，盯著白色牆壁。
21年前瓦納迪斯機構被毀，她只能依附在佩爾科技之下；21年後，跟著研發部門被合併於鋼彈公司，她又依附在這些學生的純真善意之下。
“貝爾さん每次講醫療的事時，感覺都很開心。”蘇萊塔曾這麼說過：“您真的是很為人們著想的人。”
“我相信卡爾朵博士的技術將為人類帶來新的希望，所以一起加油吧，貝爾梅莉亞女士。”連布蘭的女兒與她握手介紹那日，擁有信心滿滿的表情，純粹的目標，直貫人心的深刻意志。“21年前的夢，就由我們來完成。”


她顫抖地摀住臉。該怎麼辦，該怎麼做，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個人電腦此時響起通訊要求，其上顯示Prospera Mercury。
『——伊蘭·凱萊斯在妳那裡吧，貝爾。』畫面中戴著頭盔、無法探視表情的女性，語調卻比平日更低沉威嚴。『那些孩子們現在還很慌張在校園裡找著，但ミオリネ・レンブラン應該很快就會想到妳。』
「前輩……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做這種事……」
『這是個好機會。』無視女兒被襲擊的事實，普洛斯佩拉微笑地說：『因為有地球的戰鬥，我已經為風靈蒐集完GUNDNODO的資料，只要妳現在交出伊蘭·凱萊斯、取得ミオリネ・レンブラン的信任，她肯定會允許妳完成它。』
GUNDNODO——MS型節點機，擴張數據網路與神經元，併行統合最優化的機制。
這是一個、無論貝爾梅莉亞怎麼想，已能完美操控鋼彈的駕駛員‧蘇萊塔都不需要的東西。
「究竟、為什麼要做這個？」
普洛斯佩拉沒有回答，唇角的笑容消失。
於是她繼續追問：「スレッタ現在不是做得很好嗎？操縱風靈也沒有任何問題，連數據風暴和帕梅特刻印的痛苦都不用承受，前輩您究竟還想追求什麼？スレッタ正是鋼彈技術的頂端、人類的未來啊！」
『不是哦。不是スレッタ。』依然平淡的語氣，卻透出罕見的沉怒與激情。『妳說得這些，都是艾莉的功勞——艾莉才是人類的希望。』
「艾莉？」貝爾梅莉亞自從與她再會後，一直不敢問出口的名字。另一個女兒的名字。「這是……什麼意思？」


艾莉的生物識別碼與數據風暴完全同步。
我的女兒就在風靈裡。
只要達到刻印八，就能讓她在展開的領域中活著。
屬於她的幸福可以繼續下去。
為此才產生了蘇萊塔，以及在那之前的十一名孩子。
她們全都在等待著——等待我讓她們自由的那天。


『所以，妳也會幫助我的，對嗎？畢竟，妳可是提倡強化人理論的第一人呢，貝爾。』
在貝爾梅莉亞記憶中，曾經那麼陽光開朗的聲音，那麼穩重溫柔的前輩，現在說的每句話都使她胃部翻攪作噁。
這是一名安安靜靜瘋狂著的女人。
在戰爭中失去所有，再也給予不了慈愛的餘裕。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打從開始，打從最初。
貝爾梅莉亞不禁低泣著。
如果當年不堅持己見，能夠聽進恩師的懇勸。
如果當年就跟大家一起死於戰火中。
是不是，就不會一個又一個地害死身邊的人呢？
為了人類的未來——但她自身明明沒有未來可言。


……貝爾真是個軟弱又易感傷的人。切斷通訊後，普洛斯佩拉朝身旁的男人說：「戰騎（Schwarzette）看來試駕良好，應該沒問題了。」
「啊，再來只要我這個笨兒子再優秀點就好了。」
與她交談的男人正是杰特克公司的執行長維姆，他們正位於公司所屬的戰艦上，觀察那臺新世被收購前已秘密研發的次世代鋼彈機型，紫色機體具備日本刀形的組合，複合武裝展開後猶如天使羽翼，GUND子機能射出幾無死角的光束。
「古爾，你先回來吧。」
『爸、爸爸，我還可以——』只是開到刻痕2就不住地喘著大氣，通訊器傳來那名與蘇萊塔對上後，接連三次決鬥失利的長子，苦苦哀求的聲音：『請再讓我多試試！』
「我可不想讓戰騎正式上場前被你搞壞，別再廢話了，快回艦！」
『——……是。』
普洛斯佩拉淡淡說：「對孩子如此嚴厲，搞不好會變成反效果哦？」
Open Campus的攻擊發生時，躲避學校裡的古爾‧杰特克親眼目睹弟弟差點被殺，他卻因害怕而無法動彈，最終明白了獨自一人根本無能為力的事實，低著頭回到老爸面前道歉反省。
「哼，妳是因為女兒是Holder，才有說輕鬆話的立場。我培育這傢伙這麼多年，卻不明不白輸給一個水星鄉下人！」
真是口無遮攔呢。
嘴上不牢靠的男人，要快點催促他完成計畫，免得夜長夢多。普洛斯佩拉內心盤算著，等風靈的GUNDNODO完成，預估再一場戰鬥就能達到目標。
她順著對方的氣勢，維持平和態度。「我也覺得我女兒多少佔了些便宜，但現在不同了，戰騎裝備皆從風靈移植而來，甚至加入貴社專精重型機械的特殊技術，這臺新式鋼彈絕對是目前最強大的兵器。」
維姆審視她的側臉，確認性地問：「妳開出的條件，真的只有讓古爾跟妳女兒再打一場而已嗎？難道妳不怕妳女兒輸掉？」
「哎呀，我們家可不需要戴林格·連布蘭的女兒。」普洛斯佩拉蠻不在乎地聳肩。「就像我說的，如此一來，你能得到想要的集團資源，還能讓杰特克重機的威名再度發揚光大——我們是很好的合作關係，不是嗎？」



＊＊＊



蘇萊塔醒來了，但來不及跟第一眼就能看到的新娘說些什麼，對方立刻把一群醫生和護理人員叫了進來，他們在她的眼睛、耳朵、腹部、心臟等各處檢查，一邊注射止痛藥和營養劑，一邊互相討論艱深的醫學術語。
但ミオリネさん顯然聽得懂，有時點頭表示理解，有時提出更深入的問題，造成另一番更長討論。
蘇萊塔想要上廁所。
她抓緊棉被，乖乖等著。
終於，一個鐘頭後，所有人都離開了病房。


「ミオリネさん——」
「還有哪邊很痛嗎？」身穿制服的ミオリネ，趕忙握住她的手，佈滿關切的目光從上到下審視著。
微紅起臉，手指糾結猶豫，蘇萊塔小聲提出請求：「唔、我、我想上廁所。」
ミオリネ眨了一次眼睛，從床底順手拿出讓人更加尷尬的東西。「這裡有尿壺。」
「我不要。」這個年紀的少女具有強烈堅持，蘇萊塔當然也一樣，臉頰變得燥熱不堪，拚命搖頭。
哈——聽到了大大的嘆氣聲。原以為不拘小節又沒耐性的ミオリネさん，接著會說妳真麻煩。
但如此預想沒有發生。
「那就起來吧。」為了便於活動，ミオリネ捲起袖子，手臂繞過蘇萊塔腋下，試圖攙扶她下床。
蘇萊塔看著那人白皙手腕的瘀青，大拇指不禁憐惜地撫摸幾次。「不要緊的，我自己可以站得起來。」
被連續幾次電擊的當下都能跑走了，現在休息過後，沒有做不到的道理。
但一看到銀色眉宇皺起，就知道這不是能商量的事。
無語苦笑，蘇萊塔將一隻手臂搭在對方纖細的肩膀，啊啊，感覺稍微用點力就會捏碎的骨頭。「對不起，ミオリネさん，讓妳這麼辛苦。」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兩人走在醫療所廊上，ミオリネ的口吻異常平板。「這件事最不該道歉的人就是妳。」
是我該道歉。對不起，沒有在妳的身邊。
妳一定很害怕吧。一定、大叫著任何能幫妳的人的名字。
「對不起。」銀色眼眸羞愧垂下，瞪視兩人緩慢行走的步伐，嗓音憂傷輕啞。「是我把那傢伙引來學校，是我……讓那傢伙有機會傷害妳。」
「不是這樣的，」蘇萊塔搖頭，停下腳步，等待自責的她能看向自己，能看著自己微笑真摯的面容。「ミオリネさん不都是為了我，才會努力跟佩爾公司交涉，好讓伊蘭さん復學嗎？」


約會。
就為了那個現在幾乎想不起來的小小心願。
蘇萊塔抱住ミオリネ，在她耳邊感激低語：「從沒有人這麼為我著想，為我完成這麼多的願望——就連媽媽也辦不到——所以，謝謝妳，ミオリネさん。」
能感覺到小小的手，在幾秒後才終於緊緊抓住她的衣服後背。
兩人相貼的心跳，鼓動著難分難捨的節奏。
蘇萊塔又想起了那本地球小說描述，唯有死亡才能解開兩家仇恨的束縛。
是真的嗎？
這麼抱住ミオリネさん的時候，被ミオリネさん信賴回擁的時候，蘇萊塔總覺得，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再將她們分開。
因為宇宙中最無窮無際、無極無限的並非是死亡，而是能劃出永恆之光的思念。它在美好白晝中毫無意義，只有當身處黑暗，才能突顯雋永的價值。
我必須告訴她。蘇萊塔的眼眶發熱，鼻尖深陷銀色髮絲散落的頸間，想要牢記這份沁人的香味與溫暖。
對，必須說出真相。我與妳的相遇並非偶然。
「ミオリネさん——」
「啊、抱歉。妳很急了吧？」ミオリネ搔搔臉頰，都忘記對方急著上廁所，自己還在這裡對她撒嬌，真是的！「來，我們快走吧，只差一點距離了。」
「啊、唔，好的……」


醫療所內部不能便利地漂浮，因為需要管控病人的血壓、器官運作與機能循環，所以平時重力設定皆是適合人類肉體與骨質的1G。
真是該好好鍛鍊身體了。ミオリネ心想，畢竟她的新郎比她重得多，如果以後想妥善照顧蘇萊塔，就得變得更身強體壯才行。
一邊考慮將來生活的日常瑣事，在廁所門板外的她，一邊朝裡面的人說明：「現在雖然還沒找到那傢伙，但不用擔心，這幾天妳在這裡休養都會有保鏢守著。」
而且，還有一個可能是他的藏匿地點。這句話，鋼彈社的CEO並沒說出口。
「我有需要在這裡這麼多天嗎？」坐在馬桶的蘇萊塔，垂頭喪氣。「我覺得我好很多了。」
「才不過一晚怎麼可能好很多，不要逞強。」
掀開病人衣服下擺，蘇萊塔看著腹部的條狀傷跡。「“這麼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那時伊蘭さん是怎麼說的？比起駕駛鋼彈，比起帕梅特刻印。
駕駛鋼彈會讓人痛苦嗎？帕梅特刻印又是什麼？
她知道帕梅特礦物被運用在各種生活中，但這跟風靈有何關係？
「蛤？是誰跟妳說這種話的？！」
糟糕，不小心吐露出的喃喃自語，引得門外的人凶悍追問。
「是、是真的啦，ミオリネさん，我真的不疼了！」
「妳這個人啊——」
「ミオリネさん先到別的地方嘛！」轉移話題，但也確實是目前所需，蘇萊塔的臉頰發熱。「妳在外面我根本、根本不能上廁所！」
「為什麼？」傳來完全不懂少女心、氣勢旺盛的回應：「妳如果在裡面跌倒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蘇萊塔握緊雙手，焦慮奮力地說服著：「不會的！我、我、我只是坐在馬桶上！」
「可是——」
「ミオリネさん，拜託妳了！」
聽到快要哭出來的請求，依然一頭霧水的ミオリネ只好不情不願地妥協。「……好吧。我在走廊等妳。」


直到躂躂的高根鞋踏聲走離，蘇萊塔總算可以安心進行忍了許久的本能排泄。
被聽到上廁所的聲音很害羞，ミオリネさん怎麼會不知道呢？
雖然蘇萊塔老被她的新娘罵遲鈍，但其實ミオリネさん自己才是，有時比男孩子還要豪放不羈，真讓人困擾。
像是家裡垃圾到處亂丟，想洗澡就開始邊走邊脫衣服，想做的時候也是——蘇萊塔的雙手貼著發熱面頰。
ミオリネさん一旦想親熱，好幾次會突然把她壓倒，不管那是在床舖或沙發上，或甚至是剛完成線上會議，坐在椅上伸懶腰的時候。
解決公事後ミオリネさん總是特別興奮，是宣洩著充沛精力或對商業對手的怒氣呢？蘇萊塔在那份積極下很輕易就被熱情吞噬，桌子高度也正好適合，坐在椅上的ミオリネさん接著會伸出柔軟的舌尖……。
學生手冊嗶嗶響著來電，打斷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蘇萊塔急急忙忙整理自己，穿好底褲和衣服。
看到來電者姓名，她的表情沉了下來。


「……早安，媽媽。」
『早安，スレッタ。』電話中熟悉如昔的回應，讓人聽了想要哭泣。『我聽說了，身體還好嗎？』
蘇萊塔微微一笑，卻不知這是多麼哀戚的弧度。「我很好哦，也有ミオリネさん的照顧，請不用擔心。」
『那麼，找到傷害妳的人了嗎？』
「唔、好像還沒有。」
『是佩爾科技的那個少年，沒錯吧？』
「……是的。」蘇萊塔握緊通訊手冊，不管怎麼鼓勵自己，聲音依然明顯發抖。「他說，為什麼我駕駛鋼彈就不用受苦。」
為什麼，我不用承受帕梅特刻印的詛咒。
『因為スレッタ是特別的孩子。』媽媽用著小時候，難得幾次與她共度生日時曾聽聞的語氣，甚至是，曾聽聞的、一模一樣的話語。『妳是媽媽幸福的鑰匙。』
蘇萊塔的眼內泛起淚珠。「媽媽，您真的幸福嗎？」
『哎，此刻，因為有妳在，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幸福。』
「即使我是——」我是被母親刻意送來學園，為了完成某種計畫才誕生的替代品。即使我只是您復仇的棋子。蘇萊塔輕聲問：「——即使我是，這麼笨拙的女兒，也不要緊嗎？」
『當母親的人怎麼會嫌棄孩子笨拙呢？』
妳永遠都會是我的女兒，スレッタ。
「嗯，媽媽。」蘇萊塔摀住嘴巴，不讓哭泣聲溢出喉間。「我永遠都會是您的女兒。」


真相讓所有人的生命天翻地覆。
懵懂無知的思想萌芽，不含雜質的純潔染上色彩。
然後留下唯一不變的事實——她是這個人的女兒，直至最後，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