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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病無憂〉


1.

　　伊萊才剛剛清醒，盯著天花板，注意力卻全在耳邊的呼吸聲上。

　　他屏住氣息小心撇頭，毫不意外瞄見熟悉的紅色髮旋。但他記得昨晚自己是獨自入睡，這人從哪冒出來的啊？

　　撈過床頭櫃的手機，打開網路，一連串訊息提示音叮叮作響，他連忙關閉音效。身旁的人小小呻吟著翻了身。


──在？

──可以去你那邊睡嗎？

──我家太遠

──臨時任務剛結束好累

──睡死了嗎笨蛋

──我過去了

　　最後一則訊息是半夜一點半多，看來這人是昨晚擅自爬上來的。伊萊瞥向螢幕邊上的時間：一月七日早上十點。這傢伙確實說過今天放假要睡到爽，但可沒說過是在自己的床上。

　　似是被垂落的髮搔得微惱，伊恩在睡夢中皺眉輕哼。伊萊替他撥開髮絲，凝視半晌，於那片疤落下淺吻。



2.

　　伊恩是被驚醒的。

　　熟悉的空間和氣味使他睡得深沉，也不影響他在刑偵隊訓練出的危機意識，被巨響驚得從床上跳起，憑直覺迅速衝向事故發生地──

　　褪下白袍就只是廚房殺手的法醫先生，正拿著鍋勺站在黑煙之中，平常繞在腳邊的兔子們全縮在跳架上發抖，生怕也被主人失手烤熟了。

　　「……連手機都不會用，還想越級打怪？」

　　「原則上，料理也是一種解剖。」

　　呵。「你是抽了哪根筋突然想進廚房。」

　　伊萊沒說話，只望向擱在桌面的食材，一把把綠油油地舖了滿桌，伊恩也不怎麼下廚，勉強認出有芹菜、白蘿蔔、薺菜等等，莖葉沾著水光。旁邊還有一包白飯，袋口騰起縷縷熱氣，像是剛煮好。

　　睡得生鏽的腦子緩緩轉動齒輪，咔地對上今天的日期，伊恩哭笑不得，捲起袖子把伊萊趕去跟兔子們窩在一起。

　　伊萊還不太想走。「這是我家……」

　　「不想把自己家炸了就快滾。」



3.

　　七草粥安然上桌。

　　兔子們也互擠互蹭著聞香而來，膽大的伸腳趴上伊萊的膝蓋，害他一邊舉高了碗一邊聲調冷淡地說你們不能吃。兔子最好別吃澱粉是真的，他想，這碗粥只屬於我也是真的。

　　伊恩勺起一口放入嘴中。「我很久沒吃這個了。你家會煮？」

　　「以前會，搬出來沒有。」

　　「哦。不准我做的嫌難吃。」

　　「……」

　　伊恩差點氣得把湯匙扔過去。

　　興許前晚累得餓了，伊恩吃了兩大碗才停，向後一仰，滿足地嘆氣。伊萊還在吹剩下那半碗，挖起一匙吃掉。

　　「會有新年習俗，是因為有想要祝福的人，也有合適的人可以祝福。」躺在地上的伊恩瞪著天花板，那裡是空蕩蕩的白，因久未補漆而像烤得龜裂的麻糬皮，讓他想起以前家裡也擺過的圓年糕和橘子。

　　走了一趟習俗又能怎樣呢。供奉了象徵家庭圓滿、子孫繁盛的鏡餅，還不是變成這樣。

　　「你沒有嗎？」

　　怔了片刻，他才發現是伊萊在說話，撐著手肘支起上身，對上那雙沉靜的眸。



　　粥已經吃完了，七草的淡淡香味卻仍停留在口腔之中，進而縈繞著整個空間，洗去一年的暗沉，有新生的氣息。

　　於是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反常。



　　伊恩低頭抿唇，才勉強壓住了忽然湧上的笑意。他面對他坐正，清了清嗓子，微微彎腰。

　　「那麼，今年也多多指教了。新年快樂。」

　　伊萊望著那片髮旋，扯唇瞇眼。

　　「嗯，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