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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火之間】

不存在的世界通向廊道的門這次由阿瑞莫娜打開，她依然用著『提爾』的面貌，踏過門檻，甩手拋擲最終在追逐之爭被俘獲的目標——數道門之前對她與另一人頤指氣使、戴著面具的領路人。

這次的迴廊不再是屬於阿瑞莫娜的石磚甬道，而是天底無縫的白廊，以及數扇擺置隨意，乍看不被牆面拘束的門板，甚至每扇間或有三兩階的高低落差，阿瑞莫娜在其中一個階頂坐下，盤著腿，恃持高度，托腮望看在地上掙扎的人形，戴著面具苟延殘喘的傢伙時而發出為消弭難受的尖叫與呻吟。

「抱歉啊，想著減少麻煩，除了腳，手筋也順便挑掉了。真令人懷念。」阿瑞莫娜態度平穩，不夾訕笑也不過於凝重，「讓我們再多談一會——或是你就繼續聽我隨意說說。」

看著地面上依舊戴著面具的傢伙，對於他的長相阿瑞莫娜不感興趣，僅僅開始回顧那時敞開接壤石磚與白廊的門扉後，乃至現下的一切。

那扇門後有兩個人比肩，『面具人』和『阿瑞莫娜』——是個太有意思的經驗，她，阿瑞莫娜，看見自己站在對面，卻也感受自己仍在原地，『阿瑞莫娜』與『提爾』四目相望，『面具人』則岔入兩人之間嘲笑虛實與否。

——到底你們誰真誰假？或者，你們都是真的？

「後來我才理解，對於真相，恐怕你是與之錯身的人。」她以食指掐壓少年薄軟的唇面，「先前我問了太多還算必要，卻太多餘的問題，繞了遠路，就像我們來回經過的⋯⋯幾扇門？五扇？六扇？」
「算了，幾扇也不是重點，在這之間來回往復，跟回溯機制還有幾分相像。重點是，你有意識到劃分出『真實世界』與『不存在的世界』的本質是什麼嗎？」

「如何，我用這模樣說著這些大話，是不是看起來增添幾分理直氣壯的話語權？——在我以『阿瑞莫娜』的意識所認可的真實，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男人比女人更具備人之權力；而你，或者更多人，在被各自認知的世界剔除後，也依舊握著來自既有世界的認知不放，於是可悲到想出顛覆真實的方法，如同你曾說過的：『當世人都落入這裡，是否還有真實可言？』，混淆真實，這樣啊。」由著述說迎來高昂的興致，她開展屬於少年細瘦卻強壯的雙臂，『提爾』臉上勾出笑容，帶稜角的額骨與鼻樑頂，襯著藍眼直視，看去有著幾分殘酷，右手從空出，不知何時換握起一只火炬，火光雄雄，覆影加深面容的輪廓，「但是誰說服你從哪裡開始是真實，我們身後這些門所通往的不存在的世界，又是誰決定它們的不存在？要我詛咒我的真實，那你完成詛咒你的真實了嗎？」

——哈哈，我又不是造物的神，是要如何把規則還你啊？

「哈哈，聽著很弔詭吧？雖然我也不是造物的神，對於這裡的規則或許不比你清楚，但分享你一件我所知道的真實，一件還不壞的事。」說著，『提爾』雙腳從第三階伸出下踩，第一階前方的窪地被薄薄的潮水湧褪來回，腳掌面就這樣穩穩踏底，躍起幾蔟輕濺，火把也從手裡仰身落地，未在反覆的水沒中熄滅，一反認知的浸水卻持續燃燒，水與火彼此不相打擾，「『存在』這東西、這件事、或這狀態本身，是更純粹的真實，不需要被定義或描述，真實不真實、事實非事實是在存在之後才能被述說；所以說，不存在真的不存在的世界，當你我或任何一人意識到，『不存在』就只是個虛設的形容。」
「講得饒口，但我也無所謂你理解與否。總而言之，你所想詛咒的那個真實世界，只是虛構在認知中的真實，執著在認知的真實的你，只是不甘寂寞的存在，人類。」

「一如你也曾說的，的確就是『你都覺得是甚麼就是甚麼』那麼回事。」踩著稀薄的浪沫，阿瑞莫娜靠進面具人，直到咫尺駐足，雙肘外彎，腕掌握上腰桿，單薄的亞麻衣物在掌底皺褶，「話說，你問過我怎麼聽過黑若斯達斯特(Herostrat)是吧？」
「那是因為，在『阿瑞莫娜』的真實裡，不管被講述的面貌又是如何，那個名字都被以書寫和語言記述下來，在構築『阿瑞莫娜』之中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筆。」她仗著『提爾』的外貌，腳下踩浸來回湧出已淹至足底拱處高度的海水，垂眸注視疲憊地尚存一息的面具人。

「那麼，你有試過門外的死亡嗎？」輕鬆的語氣與自在淹漫的海水如出一徹，「這是我最後的問題。」

「很高興認識你。」少年蹲身，以指節明顯的蒼白雙手，上下搭輔在面具人的顱頂與頸背，左及右一聲悶音，恰恰掐熄最後一絲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