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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店小二與狐狸 02

寫寫狐妖與初戀將軍的故事

***

夜雨驚雷陣陣,古寺裡住持跪坐在莊嚴的佛像前,虔心祈禱,殿前焚燒的香煙裊裊上升,朦朧了佛像慈悲的樣貌。

有人輕輕敲響古寺敞開的大門。

住持回頭望去,門口站著一名穿著紅衣的男人,一身豔紅的衣裝被雨淋成如黑雲翻墨的暗色,衣襬滴滴答答,將男人腳邊的地板暈染出一個圓圈。

那人形容悲戚,臉上的水痕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他踉蹌幾步,垂著頭朝佛像重重跪下。

住持上前想將人扶進大殿裡,那人卻只是搖搖頭,他說,他不信神佛。

既不信神佛,又為何在這瓢潑大雨之夜來此跪拜?

男人淒然一笑,眼裡含著淚,他說,從前無所求,而今……

住持看見男人手裡緊緊攥著一塊碎成兩半的將軍令牌,一塊黏滿血汙、肉屑的令牌。

近幾年來邊疆戰事膠著,外敵來勢洶洶,村里的壯丁幾乎全被徵招,至今無一人歸來,偶爾有人家會收到戰死沙場將士的遺物,但更多的是盼來一年接一年的空夢。

輕嘆一聲痴兒,住持捻著佛珠走回佛前,繼續誦念經文。

男人口中念念有詞,句句所求不為自己,只為一人。



天光微曦,掃去一夜大雨陰霾,屋簷水珠被風吹碎了一地,無聲無息落入台階前的水窪。

晨光緩緩照進大殿內,佛像仍是那般慈眉善目,可那跪了一宿的人早已悄然離去。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狐妖想不起來,只記得從前有個人,對著即將練成化形的他說,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揚名天下。

他還記得那個人的手很大,掌心暖暖的,指尖有幾處練劍練出的粗繭,指甲短而圓潤,撓起下巴特別舒服。

那個人愛吃黑仁花生,喜穿紅衣,一柄重劍舞得虎虎生風,第一次見面就捅了他的狐狸窩,然後不顧他頻頻哈氣的警告,硬是把他抱起來上下翻看,確定沒有受傷才放回去。

他卻把那個人的手咬得鮮血淋漓。

後來是怎麼親近起來的呢?大概是從那個傻子自狼妖口中救下自己開始的吧。

那個人的手臂被狼妖抓傷,傷口深可見骨,整條手臂吊了整整一、兩個月才被大夫放下,卻還是堅持天天來這裡練劍,每次都要捅一捅他剛搭好的窩,被咬了也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就是吃定他不會真的下嘴,著實可惡。

後來那個人如願成了將軍,出征前帶著一枚令牌來道別,並將那件紅衣留在他的窩裡,說是以後他不在了,可沒人會特意關心一隻野狐狸的溫飽。

他湊近聞了聞令牌,記住那個味道。

之後的日子,白日他抓緊時間修練,入夜便窩在那個人留下的紅衣裡,在夢中想像那個人鮮衣怒馬的模樣。

可等到他好不容易修練化形成人,循著味道一路追至邊疆,入目的卻是一片黃沙枯骨。

他在無數屍骸中翻找,最終只找到那一枚令牌,上頭黏著血肉早已發黑風乾。

令牌握在手裡是冰冷的,被他小心翼翼貼身收進懷裡,妄圖用自己的體溫暖一暖,一如那個人老愛在寒冬中把他塞進懷裡取暖。

他漫無目的走著,也不知走了幾日,直到一場滂沱大雨將他從恍惚中澆醒。

遠處隱約有亮光,他如幽魂晃蕩而至,是一座古寺,佛像莊嚴慈藹,是了,那個人說過,誠心向神佛祈求便能獲得救贖。

可是,他不信神佛。

他站在門外思忖片刻,殿內住持虔心念著經文,寺門敞開,他沒有跨入,只是輕敲一聲門板,然後重重跪下。

他本是妖,自是不信神佛,可那個人不同,他不信,卻願意為了那個人在佛前跪拜,求一求佛祖渡那人脫離苦難,來世平安喜樂。

磕頭,含在眼裡的淚終是沒能忍住。

難相忘,終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