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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米亞狂想曲》


更衣室裡，傳來了眾人聊天的聲音。

『被世一姊點名稱讚了呢！』

『果然湯姆是下一任王牌吧，今天少數能射門的人也只有他了。』

『內斯先生覺得呢？』

年輕的新人們熱情也具有禮貌。帶領隊伍的湯姆成了英雄故事裡的主角，一直對他們態度不差的內斯成為了聊天的對象。

『叫我內斯就好，我也同意拜塔的高層非常期待湯姆的表現。』

得到內斯的肯定，眾人的情緒高漲。

『不愧是被世一姊看上的王牌啊！！』

『先是凱撒後是湯姆，拜塔的傳說又可以延續下去了！』

『內斯我跟你說，這傢伙超級喜歡世一姊！』

某人的八卦引起大家驚呼。內斯穩住了笑容，凱撒用毛巾蓋在頭上，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笨蛋！怎麼可以在他們面前說出來！』

湯姆說的「他們」大概還特別指名凱撒。而且凱撒和內斯注意到，湯姆並沒有否認他的喜歡。

『就算我們不說，內斯也知道了吧。』

『你太明顯了，湯姆⋯⋯』

凱撒突然慶幸格斯納和格林先去廁所了，要是讓他們聽到這些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劇烈反應。

『算是知道吧。』內斯勾起成熟的笑容：『湯姆是為什麼喜歡世一姊呢？你知道拜塔青年隊有一個傳統，每一個進來的人都會被罵、訓練、喜歡上世一姊，最後含淚放棄。因為大家都知道世一姊的真愛是足球。』

內斯在心裡偷偷補了一句：還有凱撒。

『⋯⋯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喜歡她。』

湯姆的這句話讓帶著玩笑的氣氛搖身一變。

『湯姆？』

『我很喜歡足球，但學校和社區的足球隊都不有名，我原本也沒想過走職業這條路⋯⋯可是，世一姊發現了我。』

她突然找上門，說明自己對他的足球的興趣，相信他有勝利的渴望，邀請他來到全新的世界。

『那一刻我就感覺到，這就是被人好好注意、好好看著的感覺⋯⋯在我進來拜塔這段期間世一姊也幫了我不少，所以我也想要回應世一姊對我的期待，我想要世一姊可以一直關注我的表現，想要拿下她想要的榮譽。然後有一天、如果我們贏下什麼比賽的話、我想跟世一姊告白⋯⋯』

『⋯⋯』

這就是一個少年感受到自己的價值時，對給予注視的那個人最為純粹的感情。

只不過，湯姆的行動力和決心可能更強一點，畢竟他已經想到要告白了。相較於跟人家同居多年的凱撒，年輕人就是有勇氣。

世一姊真的很像足球魅魔啊。內斯在心裡吐槽。

『凱撒先生覺得呢？』

不知道是誰詢問凱撒的意見。內斯的笑容有一瞬間崩壞，但作為魔術師，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小菜一碟。

凱撒默默抬起頭看了一眼。

『不、不是，我只是想說凱撒先生也是被世一姊看上的王牌⋯⋯想說他對世一姊應該會比較了解吧⋯⋯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抱歉！』

『沒事。』凱撒說：『⋯⋯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

『咦？』發出疑問的是湯姆。

『想要讓她一直看著誰可不簡單。』

凱撒的思緒飄回了從前，那是某位東洋的足球亡靈對他的告誡。

『相比起我或是你、或是在場的所有人⋯⋯世一才是一直看著所有人的人，那麼誰可以是一直在她身邊的人？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比成為世界第一的前鋒還難的事。』

即使他已經是世界第一的前鋒，世一也讓另一個人感受到了被注視的心情。

那是太過容易動心的少年的錯嗎？還是過於隨意就給予他人注視的少女的錯呢？總結來說，不過都是靠著足球才有聯繫罷了。

在場的人還不知道他們交往了，有這樣的想法也是無可厚非。

面對房間的沈默，凱撒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回應像是老人的說教、答非所問。還充滿了在場大概只有他和內斯知道的私心⋯⋯果然在面對世一的時候，自己的心態永遠不成熟。

『我隨口說說而已，你們該關注的還是自己的表現，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問內斯。』

凱撒給內斯使了個眼色後就離開。

啊、這算什麼。

米歇爾．凱撒，現在在跟世一交往的人是你。

拿到世一想要的榮譽的人是你，而且你們還有長年的養育與戀愛基礎，你在怕什麼？

你甚至裝不出從容的樣子嗎？

『那個⋯⋯凱撒先生。』

轉過頭，他才發現湯姆也跟了出來。

『⋯⋯怎麼，有關於前鋒的問題想問？』

是也不用這麼全身帶刺。凱撒想，他似乎比他想的還要不安，才會想要在後輩面前下馬威。

但是，是在不安什麼？

『我很喜歡世一姊。』湯姆說：『她發現了我，給了我以前從沒想過的生活。』

凱撒當然懂他的心情，或者說，這世界上大概不會有人比他更懂這樣的心情了。

『我知道凱撒先生作為第一個被世一姊發掘的球星，一定對世一姊有很大的意義。雖然兩位沒有公開表示，但我想你們應該在交往了、或是你們的關係比單純的戀人還深刻，我都明白。』

『⋯⋯既然你說你明白，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我想要機會。我想要繼續比賽、繼續訓練，我想要更多讓世一姊看著我的機會。等到時機到了，不論世一姊當時的感情狀況如何，我都想對她說出我的心意⋯⋯希望凱撒先生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為什麼是我？』

『凱撒先生是特別的，沒有你的話，大概也不會有現在的世一姊。現在凱撒先生已經拿到了榮譽，要說為了拜塔也好、為了我的私慾也罷，我希望在輪到我們追求足球的時候，請讓世一姊看著我們吧。』

*

「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繼續看著我⋯⋯」

凱撒抱著世一的手越抱越緊，彷彿一個鬆手，懷裡的人就會立刻消失在他的眼中。

當天他們的對話由於格林和格斯納回來而打斷，之後湯姆也跟他道歉，說不應該自顧自對前輩講了一堆有的沒的，這個話題也到此結束。

然而，他說的話點醒了凱撒以前沒考慮過的事情。

——世一只會看著不斷前進的人。

在她的注視下，凱撒也從默默無名爬到現今的地位。坐擁了名譽與錢財，那麼，世一還會對這樣的他有興趣嗎？

跟他比起來，是不是見證新一批的人跌跌撞撞、開花結果更有樂趣？

「如果世一變得只在乎那個人的表現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他現在還在球壇上，還是可以靠優越的表現不斷抓著世一的注意⋯⋯但是之後呢？他會退役，也會有新的球員，到時候他要怎麼辦？

他也不可能要世一放棄這份工作，畢竟否定了世一這樣的行為，也是否定了當時自己與世一的相遇。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要面對幾個被世一的視線擄獲的人？

「這樣的話、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讓世一⋯⋯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善類，哪怕受到了世一的良好教育，原生家庭的影響讓他在一些善惡的概念與程度上有些偏激的落差。

想要的東西就要拼命得到。拿到手後就要盡可能地抓住、不再放開。

原先他對於世一的感情還算是相對健康，但自從湯姆、自從越來越多能夠吸引世一的注意的人出現後，那些一直被他深埋的、帶有污穢的情感再度湧出。

他必須要讓世一屬於他，用物理上的說法來說就是監禁，但這是不可能的。

即使再怎麼不希望世一看向別人，他也是最想看到世一高興的樣子的人。

那麼，只能用另一種方式下手。就算世一再被誰吸引、或是誰再為世一著迷，都沒有辦法影響他們兩人的束縛。

不只是什麼姊弟情、不只是養育的恩情、不只是什麼被發現的王牌、不只是戀情⋯⋯

而是更加深刻的、能夠給眾人警告，也能夠永遠留在身體與心靈上的⋯⋯

「⋯⋯」

世一回抱著他，漸漸理解了凱撒之所以如此反常的原因。

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雖然不能完全確認，但世一知道，對米歇爾而言，他人的關注是自己生存的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他從以前開始，就對自己的關心格外在意。原本她還覺得是因為自己當時提供了米歇爾住處，自己是他少數的依靠，寄人籬下者自然會在乎她的想法。

但隨著時間過去，這份特別的在意也有了別的答案。

即使在球場上雄姿英發，現在的他居然也在這裡僅僅渴求著自己的注意。

⋯⋯這種感覺⋯⋯

「米歇爾，你聽我說。」

世一讓他放開自己。兩個人面對面直接坐在地板上，米歇爾還緊緊抓著世一的手，好像一放手、自己就會立刻離開這裡跑到什麼地方去。

「嗯。」

現在的米歇爾就像是落水的狗狗，乖巧而低氣壓。

「首先，你對我有這樣的想法與感情，我很高興。」

米歇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世一是真心這麼認為。

滿足了自己的願望、在這段期間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不論是開心的事情或是傷心的事，回過神來他一直都在。

「然後⋯⋯米歇爾⋯⋯不只是你在害怕什麼、我會被誰吸引什麼的，其實我也⋯⋯」

「⋯⋯什麼？」

米歇爾看著她，漂亮的藍眼裡帶著純粹的疑惑。

⋯⋯可惡，越來越像大狗狗了！

忍不住揉了一下自家男友保養得宜的頭髮，世一醞釀了一下之後繼續說：「米歇爾現在是世界第一的前鋒，各項技術都非常厲害，而且米歇爾長得很帥氣對吧⋯⋯」

米歇爾眨了眨眼，腦袋不斷運轉著。世一說的這些他都懂，但這跟害怕還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米歇爾可能不知道吧，但你其實超受歡迎喔！廣告呀採訪絡繹不絕，還有很多宣傳或是教育活動都想要找你，你的粉絲俱樂部數量多的數不清，每次投票最佳球員的時候常常都會收到長篇大論的稱讚，拜塔那邊也是動不動就會收到關於你的表白信⋯⋯」

「這、這樣啊⋯⋯」他是知道自己在球壇上確實是有名氣，但這些條件對世一而言也是差不多的吧？更別提她還被稱呼為「拜塔的女神」呢！

「米歇爾很認真也很努力，就算不是足球，應該也有很多你能做得很好的事。」世一認真地和他分析著。

「然後我才突然發現，我從來沒問過你喜歡什麼，只是因為看到你在踢足球，就讓你去成為世界第一的前鋒、就讓你加入拜塔⋯⋯我有的時候會想，你做這些是自願的嗎？是不是都是為了償還什麼養育之恩才勉強自己？如果你其實有更想做的事情的話，那我再給你更多的榮譽也無法補償對你的傷害⋯⋯可是對我而言，你是實現我的夢想的鑰匙，我怎麼想都不能錯過你⋯⋯」

對世一而言，這樣的情緒既矛盾又讓人痛苦。

與米歇爾成為了戀人後，這個想法更是會在某些時候成為對她的折磨。

因為深愛他，所以希望他能過得快樂。

第一眼看見凱撒的時候，當時她沒有想太多，只是當作是一種投資⋯⋯但人家真的拿出了成果，那自己呢？他幫助自己實現了夢想，自己又給他帶來了什麼呢？

自己的行為把他的社交圈大大縮小，如果他只會踢足球的話倒也罷了，至少世一把他帶入一個能夠讓他發揮的地方。但相處久了，世一只覺得這個人說不定還有更多的潛力，只是因為世一只讓他接觸足球而沒有挖掘出來而已。

如果僅僅是因為那次的心血來潮，就扭曲了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孩的人生，甚至連戀愛感情都算進去了，那她該如何是好⋯⋯？

更可怕的是，除了她自己的不安與愧疚外，如果米歇爾他徹底弄清楚了自己的價值，來到了更高更遠的地方、遇到了另一個讓他青睞的人⋯⋯

「所以、我也會害怕啊⋯⋯我也喜歡你、我超級喜歡米歇爾⋯⋯如果你遇到了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你更有興趣的人事物，怨恨我當時那樣隨意帶走了你要怎麼辦？而且相比起來，你是世界等級的射手，我只是個球探，當你意識到你的條件其實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的時候我該怎麼辦⋯⋯？我只能、我只能想辦法繼續挖掘別人，想辦法讓我能夠更靠近你一點⋯⋯」

世一握著他的手越握越緊，聲音也逐漸染上了顫抖與哭腔：

「我也⋯⋯不想要米歇爾被誰吸引、我沒辦法想像米歇爾不在時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