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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廂情願（上）
CP：舟⇆活
時間點：西武林線，阿活辭退盟主前
避雷：狗血，誤會，雙向暗（ㄇㄧㄥˊ）戀
高學問活x舟舟，所以兩人講話都文謅謅







葉雲舟始終記得，那一日的外堡早晨很安靜，向來吵鬧的孩子們跟著家中大人一同去趕集了。

他獨自坐在樹下，仔細地磨著木劍的劍柄。

「葉兄。」

葉雲舟在聽見趙活的聲音前，便已抬起頭去看他，面上不自覺地微笑。
「趙兄，你怎麼來了？」

趙活的嗓音比平時還要緊一些。
「葉兄，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葉雲舟將木劍放到膝上，專注地看著趙活，「葉雲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趙活連連擺手，「沒那麼嚴重啦！……這半年多來，累你同我上陣殺敵，已經夠讓我愧疚了。」

「葉某本就是唐門弟子，抵禦極樂教肆虐，是我輩該當之事－－」」

「好啦好啦。」趙活一臉好笑地打斷他的話，「還是說回我想與你商量的事吧。」

趙活猶豫了會，在葉雲舟身畔坐了下來，說道：「葉兄，等此間事了，我便打算辭去盟主之位。」

葉雲舟的目光略顯詫異，但依然安靜的聽了下去。

「過去我的武藝低微，挑個柴都會摔死，連幾個山賊都打不過。」趙活有些緊張的表情放鬆了些，想起了與葉家兄妹的初遇往事，不禁露出懷念的神色，「不過如今我勉強也有些功夫在身，總算有底氣在江湖遊歷了。我打算在辭去武林盟主之位後，四處走走，多看看這世間。」

葉雲舟聽了趙活的話，想起當初自己的試探，露出些愧意，但當聽見趙活的決定之後，卻不禁一陣心慌，勉力保持語氣的平穩，問道：「趙兄你欲往何方？」

趙活彎著手指頭數，「我尚未想好路線，不過有幾處我必須去得，南陽杏花林、洞庭錦香宮舊址……」

「趙兄，你此去多久？」、「趙兄，你還會回唐門嗎？」……這些問題在葉雲舟的舌上打轉，卻問不出口。

葉雲舟與趙活雙雙沉默了一會，趙活才深呼吸一口氣，直視著葉雲舟問道：「葉兄，我想邀請你一同外出遊歷，不知你意下如何？」

葉雲舟愣住了，如今的武林第一快劍手，竟變得無比笨拙。
他過往藏著冷意的眼眸，此刻只映著一抹暖陽，像是在發光。
「趙兄的意思是……我、葉某……」

看見葉雲舟的表情，趙活終於鬆了口氣，因為緊張而緊繃的面容，也染上了幾許難為情的赧紅，「葉兄，我知你心內牽掛雲裳，必得與她商量。我預定下旬再啟程，此去約莫半載方得歸，你七日……不，十日內給我答覆就好，若有哪處想去，探訪哪些故友，便一塊兒去吧。」

趙活說完，動作有些匆忙的站起，便想找個藉口走。

「趙兄！」葉雲舟難得忘了禮數，急切地喊了一聲，將方才雕好劍柄雲紋的木劍遞給了趙活，「這是我、葉某為趙兄削的唐門小劍。」

趙活接過木劍，頗有些驚喜，「葉兄，你的手越來越巧了，劍柄上的雲紋可是你自己想的？」

「是葉某所想的……葉某時常受趙兄恩惠，無以為報，此等玩物難登大雅之堂，趙兄莫怪。」葉雲舟很是慚愧，但是見趙活的手指摩娑著木劍，一臉喜愛的模樣，心底卻又不自覺的感到幾許放鬆與欣喜。
趙兄喜歡他送的木劍。

「多謝葉兄。」趙活揮了幾下小木劍，全無大俠的瀟灑風度，滿是童心，「之前我和你強要了好幾把木劍，本有些汗顏，但這把可是你自個兒送我的，嘿嘿。」

「之前的木劍，葉某也是自願送給趙兄的！絕非是趙兄強要！」葉雲舟連忙澄清，很是著急。

「哼哼，這可是葉兄特意為我削的唐門木劍，那些小鬼頭可不能再說我插隊搶他們的木劍了！」趙活想起老是追著自己屁股，揮舞著木劍喊著「降妖除魔」的外堡小鬼們，很是得意。

葉雲舟微微失笑，望著趙活的目光不自覺透出幾許繾綣纏綿，低低的說，「若是趙兄喜歡，葉某往後日日削給你……呃，不過若要如這柄精巧，恐怕需數月、不，兩旬－－」

「不用不用！我有這一柄就好啦！」趙活說。
他握著手裡的簡單木劍，只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珍貴的寶劍了。

世上也再沒有比自己心上的人，更加珍貴的人了。

※

趙活打算辭退盟主之位，下山遊歷之事，最先知曉的是唐門的幾個師兄弟與小師妹。

他在月會上向眾人告知，沒過幾個時辰，葉雲裳便跑到講經閣找他。

「哥哥！」
「師兄。」

兩道甜美的嗓音讓趙活從案牘中清醒，轉過頭去看自己的兩個妹子，「小師妹、雲裳妹子，怎麼來講經閣了？」

原是唐默鈴向葉雲裳透了口風，這身子骨越發強壯的混世魔王就風風火火的來找他。

「趙哥哥，你可不能自己偷偷走了！」葉雲裳總是掛著可愛壞笑的俏臉，難得正色，拉著趙活的手，說了長長的一番話。

最後說，「如此這般，哥哥，我哥哥就交給你帶出門啦！」

趙活苦笑，「你們兄妹的事兒，我一個外人怎好插手？雲裳，你應當與葉兄好好談一談才是……」

「你才不是外人！你是內人，對不對，默鈴？」

「嗯！」唐默鈴用力點頭。大概葉雲裳說什麼她都會點頭。

趙活還想說些什麼，可看著葉雲裳那雙剔透的水晶眸子，便一句也說不出了。

他難道便沒有想過，邀請葉雲舟與自己同行嗎？
他想過，甚至想過千百遍。

葉雲舟總是專注地望著他，眼中像是只有他一人。

在他差點摔下棧道時，葉雲舟伸手拉住了他，將他摟進懷中。
趙活能感覺到身後的青年在微微顫抖。
葉雲舟抱著他許久許久，才沙啞的低低的喊了一聲，「趙活。」

在他醉酒的時候，葉雲舟會將他打橫抱起，帶回房中。
葉雲舟每回都會問他：「趙兄，你可認得葉雲舟？」
迷迷糊糊的趙活記不得自己回答了什麼，只記得每回說出答案，葉雲舟總會露出放鬆的表情，可眼底卻略顯失落。
葉雲舟接著會問更多趙活記不清的問題，直到他在醉意中沉沉睡去。

在藥鋪抓藥時，兩人無意間相碰的指尖；
在煉丹房照顧爐火時，葉雲舟自然而然地替他擦去臉上汗水；
在外堡的樹下，每當趙活駐足看著葉雲舟替孩子們削木劍，葉雲舟總是能立刻找到他的目光，抬眸望向他，朝他淺淺一笑。

悸動。心動。隨之而來的寤寐思服。

葉兄是喜歡我的麼？
葉兄是心悅我的麼？
趙活起初覺得自己這醜人實在太過自作多情，每每生起此般癡心妄想，便會狠狠啐自己一口。

呸！葉兄哪裡看得上他！

可後來唐門被捲入戰火，葉雲舟成了一柄只屬於趙活的劍，只為守護他而出劍。

葉雲舟受了傷流了血，也不曾喊疼，被趙活按在了床上糊藥，也只是淺淺的笑，輕輕喚他，「趙兄。」

葉雲舟那樣的目光，只會望著趙活。
就像是趙活看著他時，那般繾綣的目光。

「……好罷，我會去邀請葉兄，不過我不保證他會同意跟我一同遊歷。」趙活搓搓自己的臉，有些隱約發熱。

「笨哥哥再笨也不會拒絕你，放心吧臭哥哥！」葉雲裳插著腰，自信滿滿的說。

趙活那時心底也是這麼覺得。
他以為，葉雲舟不會拒絕他。

十天之後，趙活抱著劍匣與裡頭鑄好的三尺長劍來到外堡尋葉雲舟。

葉雲舟仍在那樹下，身邊是歡欣的孩童，每個人手裡都握著葉雲舟替他們刻的聽雲木劍，揮舞著葉家劍法。

「葉兄。」趙活喚了一聲。

葉雲舟這才轉頭去看他，眼底有些訝異，「趙兄，你手上是……？」

趙活正要開口，小腿就挨了一劍，低頭去看，紮著沖天辮的小女孩呀呀的喊著「有咬拐」，用小木劍拍他小腿。

「妖怪要吃人啦！」趙活故意低頭貼近小女孩，不用扮鬼臉就嚇死人。

「嗚哇哇哇－－」小女孩大哭起來，其他小夥伴很講義氣，立刻把她從妖怪身邊救走。

「全真劍陣！」「點蒼雙劍！」「鴛鴦拳劍！」

趙活被唐門小女俠小男俠群起而攻，連忙逃命，葉雲舟頗為無奈的一笑，打開房門收容妖怪。

「這群小鬼真是越來越皮！一個個都想當下一個混世魔王。」趙活喘著氣埋怨道，眉眼中卻滿是笑意。

「趙兄。」葉雲舟替趙活倒了一杯茶，歉意的說，「葉某招待不周，只有涼茶待客。」

「多謝葉兄。」趙活咕嚕嚕喝掉涼茶，將懷中劍匣交給了葉雲舟，「葉兄，這是我替你打的劍，你再試試趁不趁手。」

葉雲舟垂眸去看自己手上捧著的劍匣，頓了一頓，才說，「多謝趙兄費心，不過葉某已有聽雲。」

趙活未聽出葉雲舟的意思，說道：「葉兄劍法輕靈，聽雲太重了些。我早先便想替葉兄鑄口更輕盈的長劍。」

葉雲舟放下了劍匣，抬眸去看趙活，低聲道，「葉某欠趙兄的越來越多，實在不知如何報答。」

趙活微微一怔，但仍按下心中的異樣，道，「這是我自作主張，哪裡又是你欠我的？況且你是唐門外姓弟子，也就是我師弟了，你瞧哪個師弟不是拿我打的劍？若說報答，你斬落無數極樂教爪牙，赫赫功績，早已相抵啦。」

「葉某只是出劍收劍而已，如何及得上趙兄醫治雲裳，收留我們兄妹的大恩，趙兄謬讚，在下實在受之有愧。」

趙活的心頭一跳一跳的。
不是往常對著葉雲舟的那般悸動……
而是從小到大，他遇到諸多壞事之前會有的心悸。

葉雲舟滿是歉意的開口：「趙兄今日來，想必是為了十日前商議的事情。是葉某不該，勞趙兄為此特意下山一趟。趙兄的恩情，葉某報答不盡，自是願意同行，絕不讓鼠輩宵小近身。」

「……葉兄，我邀你一同的用意，並非是為了讓你當我保鏢。」趙活聽見自己的嗓音中透著調侃笑意。

太好了。趙活想。此處接話本就該笑。
他怎會想哭呢？實在可笑。

「葉某知曉，趙兄武藝高強……」葉雲舟雙眉交疊，顯出幾分壓抑，顯出確實為此苦惱的神態，「然葉某半生習劍，僅有劍術尚可相報恩公重義，著實汗顏。」

趙活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說話啊。
趙活，此刻不應該沉默。
萬萬不可讓葉雲舟誤會自己心有不滿。
有這般重恩重義的兄弟，自己何其幸運啊。

「……對了，是我忘記了，葉兄你帶著雲裳，一路從雲南到此，很是奔波了一段時日，比起出外遊歷，如今應當更想安定下來才是。」

「這－－趙兄高義，於我兄妹二人恩重如山，葉某早已起誓，此生必當償還，葉某尚且要感激趙兄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

原來是這樣，全是為了報答恩情。

「葉兄可曾與雲裳商量遊歷一事？此去半載，你當真放心得下她？」

那些悸動、心動，皆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的妄想。

「慚愧，葉某尚未與雲裳告知此事。待今日事畢，必上唐門尋她。」

葉雲舟待他特殊，只不過是為報恩。

趙活笑了笑，「不必了，葉兄。一同遊歷之事，權當我沒有提過。我那日回去，仔細想了想，江湖總該自己走一趟。今日便是特意來與你致歉的，是我思慮不周，出爾反爾，你莫怪罪。」

趙活說話的時候，目光已不再看葉雲舟了。
他看著被葉雲舟信手放置一旁的劍匣。

趙活一直隱約能感覺到，葉雲舟對聽雲劍有著複雜心結。
聽雲劍於葉雲舟而言，太重太沉。
於是，他早已決定替葉雲舟打一把佩劍。
應當輕盈，堅韌，剛直。

「趙兄，可是你孤身在外，無人照應－－」

趙活替這把劍暗自取了個名號。
他尚未與葉雲舟說。
卻已決定不說了。
因為那大抵是會讓葉雲舟為難的吧。

「葉兄，你方才不是說了我武藝高強？你擔心誰，也不必擔心我。」

趙活想，求你別說了。

「若連護衛一職都派不上用場，葉某不知如何報答趙兄才好……」

葉雲舟，求你別說了。

「我今日來，便是想和你說這事兒。葉兄，對不住，我等會還約了人議事，先走一步，下次再敘。」

趙活笑了笑，擺了擺手，轉身就走，腳步匆忙，像是他真的有急事一般。

要再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趙活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離開了外堡，到了通往唐門的小徑，才敢用上輕功。

他的思緒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想遠離人煙，尋個獨處的靜僻處。

不知不覺，回過神，竟站在了一處溪谷前。

趙活抬手抹了一把臉，模糊的視線恢復清晰，愣了愣，「這不是我當年摔下來的地方嗎？」

趙活曾經從眉山上摔下來，摔到山澗裡，折了手腿，是唐布衣與唐錚一連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了他。

如今，趙活的輕功極好，已不會再摔落山澗了。

但他卻如同當年一般，躺在了地上，用水草遮住自己的眼睛。

當年小小的孩童抽抽噎噎地哭了一夜。

如今長大，成了自己心目中的、眾人眼中的大俠，怎麼能哭呢。

於是趙活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