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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く儚いもの。
壊れやすくて、すぐに崩れる。
其れ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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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島秋斗後來想起其實他早在之前就曾經在球場之外的地方遇過要圭。

——或者應該說「見到」比較正確,畢竟兩人沒有接觸,更不要說靠近前說上話。

那是在一個花火大會上,如同烏鴉為了喝水放石頭跟沙礫的故事般,在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屋台後,縫隙間又擠進了許許多多穿著浴衣的人,在看似已沒有空間的情況下,看不見的空氣中也填滿了食物的香氣,交疊之下幾乎將整個區域堵得水洩不通的程度的熱鬧,壅塞的彷彿連呼吸都像能吸入實體。

那時他剛打算要上京因此先行來到東京看看,恰好碰上了活動便順道參加一下盛事,因此獨自一人融入歡鬧的祭典中,卻又如同油滴入水中一樣有那麼點格格不入。即便如此桐島秋斗依舊有享受到花火大會的氣氛與樂趣,但他轉頭時目光卻不期的撞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要圭。

在他對這個寶谷王牌捕手的了解裡,要圭並不像是會來這種場合的人,因此他的視線多停留了一下。而這一下就看出了更多的資訊——比如,在人聲鼎沸的花火大會中,要圭作為當地人卻獨自靠在僻靜處的路燈旁,幾乎隱藏在燈下的陰影裡;比如,在這樣眾人臉上都滿溢笑容的日子裡,要圭卻沒有帶著一丁點表情,甚至可說面色凝重地注視著空無一物的虛空;再比如,無論是氣氛或是場合上,或多或少都會買點小吃冰品飲料,連他自己都不能免俗的吃了一支冰棒,沾了點香甜卻黏膩的手感,可要圭卻通身乾淨到像是沒有碰過一點屋台的食物;又比如,明明來參加花火大會,多半的人都會穿著浴衣,要圭卻只著簡單的黑衣黑褲,一點都不像是專程參加的樣子,可他還是在此了。

大概是跟隊友一起吧。不得已的社交應酬。桐島秋斗這麼結論。但他又為什麼脫隊獨自一人?他幾乎形影不離的搭檔,同時也是從小玩伴的清峰葉流火呢?讓一個本地人在結伴參加花火大會時,還露出這樣一副比他這個獨自前來的外地人還寂寞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寂寞?不對。桐島秋斗立即推翻了自己。那個樣子可不能稱得上是寂寞這樣可愛的東西。而是疏離。桐島在心中為自己讚了一聲。在摩肩接踵的祭典裡,要圭即使與人肩碰肩,甚至帶著微笑抬頭應對搭話,卻依舊像是遠離這一切,人在遠遠的另一方冷眼看著。所以稱不上寂寞,寂寞是將自己放到其中才會有的令人憐愛的情感,可要圭從一開始就不在這裡,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寂寞。

他也只停留了這麼一下,想清楚後便接著轉身繼續去逛屋台了。直到他在一個投球遊戲的攤位前排隊,想著要不玩一把,卻聽到隔壁射擊氣球的攤主出聲提醒圍著打鬧的小孩們保持安全距離時,驀地想起方才站在燈下的要圭的畫面。桐島秋斗目光逡流至一旁的人手中拿著的一袋子金魚,這麼想。…就像隔著透明玻璃,雖然能互相見得到也能交流,卻始終沒有體溫,即使觸碰也沒有。但也因此最為安全,不會被誰傷害,也不會因傷害到誰而承受情緒,更不會被無謂的事物給沾絆住了腳步。

巨大的爆炸聲響倏地在頭頂上空炸開,迎著零碎的光點斑斑,桐島秋斗抬頭去看夜空中繽紛斑斕的煙火,璀璨綻放一瞬後就消彌於煙塵,忽然就有點意興闌珊,失了興趣。

本來也僅是一點自己的惡趣味,愈是這樣試圖維持距離將所有一切遠遠推開在帷幕之外,桐島秋斗就愈想試著靠近,想知道能不能越過這個距離,越過了會怎樣,想想就很有趣不是嗎?

而後兩年,鬼使神差的,已經上京了的桐島秋斗又來到這裡的花火大會。這次他期或者不期,一樣的看見了要圭,只是不一樣的是這次他身邊圍了一群朋友,彼此玩笑打鬧著逛過一個又一個屋台,若不是對要圭的那張臉熟悉不已,他甚至都會認不出來——畢竟那掛著熱烈笑顏毫無防備的樣子過於陌生,彷彿完全是別的人一般。

距離消失了。但那也不是那時丈量出距離的要圭了。倒也不是會因此就失去興趣——不如說更有意思了——只是……桐島看著這個要圭手上拿著一顆氣球,一路跳跳走走,也許是不經意碰到樹枝或溫度實在太高,氣球忽然砰地一聲就破了,殘骸隨氣壓碎散紛飛,而嚇了一跳的要圭望向自己手裡時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像是從未存在過。

「…啊——難得拿到了氣球想要擺在房間當裝飾的說……」

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桐島秋斗也聽到了清峰葉流火這麼回覆:「圭前年也有拿一顆氣球回去啊。」

「是嗎?我不記得了。」

望著遠方忽然開始表演起奇怪的一發藝,是連大阪人都不一定能接受的笑點的要圭,桐島秋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他沒管身旁嚇壞的隊友們,以及皺著臉防備自己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捉弄手段的卷田廣伸,說不上是惆悵多一點還是感嘆多一點。…也許笨笨的活著確實會比較輕鬆快樂吧。

於是他聽到來自本人的承認,隔著距離表示不是為了輕鬆享樂而活著的時候,很努力的掩藏住了中獎的愉悅心情。一切都對上了,不是為了享受跟開心而活著的,所以自然與生活隔著一段安全距離,這段距離足以讓智將不過於沉湎虛幻且不需要的美好而忘乎所以,也足以讓他能毫無猶豫與負擔地傷害殺死他人,更足以讓他全心全意向勝利前進不被任何東西牽絆,無比安全又適當。

但適當就代表沒問題嗎?桐島秋斗憶起他曾聽說過的,寶谷天才投捕在隊中其實不太受待見的軼聞。智將真正被敵視疏遠的理由真的是因為不近人情嗎?還是他的這份微笑卻沒有溫度的距離,眾人雖然未必看明白卻也清楚感受到了而做出的自然反應呢?現下也相仿的,自一開始搭話時,智將就禮儀嚴謹的口吻與舉措,即便是現在被自己踩著痛處激將也沒有改變。垂眼看彼此間不過幾步的距離,很想多前進個一步看看。

他往前了一步,伸手掃過要圭貼在後頸翹起的髮尾,比起高中時似乎又長了一點。

而頭髮的主人只是微微偏頭斜眼看過來,語氣隨意懶散。「幹嘛?」

桐島秋斗聽著常體的句子就愉悅地笑了,迎著對方一臉狐疑的神色挨著坐下,順手將人攬近自己。「沒什麼。…你在花火大會上拿的氣球還在嗎?」

原先順著力道靠到桐島秋斗身上,歪頭用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對方肩頭的要圭,一臉莫名其妙望向時常想一齣是一齣的人,「什麼氣球?你又在夢?」靜默了片刻,他才狀似無意的開口。「…你也真是有很好的興趣啊,明明是個王牌投手卻非要去玩什麼投球遊戲的攤位,是去踢館找碴的嗎?」

桐島秋斗聞言一瞬睜大了雙眼,接著低頭埋在要圭肩頸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整個人都在抖動。而要圭就這麼無言沉默著放任他宣洩情緒,繼續翻著資料發出安穩的沙沙聲響。

半晌,才從頸側傳來悶悶但含笑的聲音,「…氣球即使沒破也會自己漸漸消氣癟掉吧。」

「嗯。」要圭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無論是惋惜或是懷念,像是杯白開水一點點味道都沒有,卻篤定而確實。

「下次,」桐島秋斗抬首,望向近在咫尺幾乎能看清臉上絨毛的要圭垂著眼睫的側臉,「再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