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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司書們。

  是抱著什麼想法成為司書的?沐恩曾如此問道,被問到的女性司書驚惶地避開他的視線,隔著柵欄木圍杆依然不減她的恐懼,例行檢查完畢便匆匆離去。

  僅能從開關時的門縫瞥見外頭乾淨明亮的燈光,和鞋子同樣鮮豔的赤紅地毯。關上門,所能見的視野剩下門上的小窗,更多的只有整潔但單調、實在說不上寬敞的房間,活動空間限制在玫瑰木柵欄之內。

  想起在木屋時的事情,孤獨的連日夜交替都要遺忘的時間,除了在餓得受不了才會出門狩獵的時間,只能細數木紋、一遍又一遍翻閱已經看過數次的書籍打發的時間。數十年,不曾感到悲喜、空虛,直到一時興起撿了一個人類孩童之後。

  現在只是隔開了幾個小時,說不上來的某種東西就壓住了胸口,沐恩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只知道是在來到機關以後才有的。

  叩叩。敲門聲從柵欄外傳來,一襲灰白大衣的司書推開木門,女性高挑的身姿也沒能擋住搶眼的普魯士藍髮色,以及女性司書手上拿著打掃用具的違和感。

  「打擾了,今天是配給血包的日子。另外——」「沐恩!」手中還拿著器具的艾登直衝向玫瑰木柵欄前,大喊的聲音甚至壓過了司書。「我有詢問過奧若菈小姐了,已經取得進柵欄的許可了。」「哎呀。」女性放下掃具,將透著赤紅色的半透明血包透過柵欄遞給沐恩。

  「側邊附有吸管,但也隨您選擇食用方式。」女性一邊說明著,拍了拍艾登的肩示意。「艾登先生,我想我答應您的是以『大掃除』為目的才應允的。」沐恩將血包翻轉,細細的帶子綁著一支管狀物。

  「是的,我相信奧若菈小姐也會好好遵守約定的。」一手接過血包將吸管拆下,擰開包裝開口放入吸管,艾登帶著陽光般的笑容說著。「嗯,有好好問過了,很好。」接過血包,沐恩隔著柵欄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踮著腳尖才碰得到的。

  「那麼,請容我再解釋給吸血鬼先生聽吧。」被稱作奧若菈的女性司書將機關長下達的指示複誦了一遍,也是路上和艾登說明過了的內容。「安全起見,我會在周圍稍微噴撒一些玫瑰香水,若是濃度太高我會再行調整。」

  「外頭打掃完畢後我才會開啟柵欄的門,同時我也會在門口警戒。」語畢,奧若菈拿出紅色的玻璃瓶對著連接走廊的門扉噴灑,典雅濃郁的香氣立刻在狹小空間內散開。沐恩咬住吸管開口,厭惡地縮回角落的床上。

  見狀,艾登對奧若菈投以不滿的視線,後者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或許是稍前兩人就已經達成了協議,艾登沒有多說些什麼,接過掃帚認分的開始打掃工作。

  在艾登行雲流水地將地上灰塵掃起、天花板的蛛網打落的同時,奧若菈掃掉會客椅上的灰塵,在經過柵欄前時停了步伐,逐一檢查著柵欄的堅固度、完整性。咬著實在稱不上順口的血包,沐恩不經意和其對上視線。

  她不是在檢查柵欄,說起來真要擔心凡派爾闖出的話早該在關押前檢查完畢了。

  「奧若菈小姐,外頭已經清理乾淨,只剩下房間內部了。」艾登的聲音傳來,夾雜著將廢棄物打包起的袋子摩擦聲。「比我想像中快呢,方才看您打掃得挺仔細的。」不著痕跡的轉移目光,奧若菈回頭看著打掃後的成果。

  先前覆蓋一層灰的大理石地面乾淨如新,牆角縫隙、柵欄間隔的灰塵也沒被遺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石面上原有的刮痕。有深有淺的痕跡,從柵欄門延伸至走廊的門口。

  「對了,掃具中似乎沒有長柄刷,奧若菈小姐知道哪裡可以取得嗎?」艾登瞥了眼房間內沾附著不明顯褐色髒污的地面。「我想把沐恩會接觸到的地方清乾淨點。」結合地上的刮痕,他大概猜測得到那是什麼。

  「嗯——因為通常大掃除只是掃除灰塵,不太需要發配刷子呢,不過我想掃具間還是有的,我去幫您取來吧。」奧若菈微微側頸思索著,她也注意到了籠內的褐色。想必是氧化後才顯現的色斑吧。

  「沒關係,這只是我個人的要求,就不特別麻煩奧若菈小姐了。和領掃具的位子相同吧?我去去就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艾登放下手中的袋子,飛也似的向掃具間跑去。

  「哎呀,有些擔心其他司書不通融呢。」目送他跑離房間的背影,奧若菈並沒有追上,而是將沒有關實的門扉蓋上,回到籠子前,手上勾著柵欄的鑰匙轉動。「放心吧,血奴在機關里不會受到過多刁難的。」

  「那麼。」鑰匙轉了一圈,落在十指交錯的掌心內。「吸血鬼先生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呢?」碧綠色眼眸瞇成細長的線。或許艾登沒有察覺到,女性從從始至終保持的微笑並不是真的微笑、也不是禮儀上的社交笑容。

  僅僅是面部肌肉已經習慣,也沒有再多使力去改變表情的必要。

  「沒有。」鬆開一直咬著的、乾癟的血包,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跡放入嘴中,沐恩連眼神都沒和她對上。「這樣呀。」赤紅色的靴子在房間內來回漫步,堅硬的鞋面帶起清脆的腳步聲。

  沐恩咬緊半爛了的吸管。直覺告訴他這名司書是應對起來很麻煩的類型,猜不透眼神中隱藏著的深邃潭淵的類型,比率直地厭惡凡派爾的司書更難以應付。

  「那,就由我來發問吧。吸血鬼先生?」繞行的步伐沒有停下,大理石的敲擊聲規律地一下、一下。沐恩想起木屋中那座壞掉了的鐘擺。「你和你的血奴先生似乎都認為司書的『拯救行為』是多餘的呢。」

  「要是機關沒有發現的話,兩位打算就這麼繼續生活下去嗎?」奧若菈站在牢籠前,向蜷縮在角落的吸血鬼提問著。「有什麼不好的。」啪嚓。沐恩折斷手中的吸管,和提問相比,他還比較在意全融入了血包的麥稈味道。

  「這樣呀。既然如此,我以為吸血鬼先生應該會抵抗的更激烈或試圖逃跑的呢。」即使使用了帶有試探意味的話語,沐恩也只是稍微抬起了頭瞥了一眼。「打不過,逃跑又太麻煩了。」或許還會害艾登受傷。

  「就算最後會被送上拍賣會?」「嗯......」沐恩將手中吸管又摺了一節。「艾登總有辦法找到我的。」散落的麥稈落在床鋪上,雖然沐恩很快地將其拍落地面,纖維沾附的血液依然在布料上留下顏色。

  「你很信任艾登先生呢。」女性司書始終帶著淺笑,單憑表情和聲音,沐恩讀不出她的情緒。奧若菈走到會客椅旁,支手將面朝著牆壁的椅子轉了個方向,正對著木籠裡的吸血鬼。「要是艾登先生。」淡薄地似清風吹過的口吻。

  「並不這麼認為呢?」問題和房內瀰漫的使人眩目的玫瑰香氣一樣強烈,沐恩沒有接下,奧若菈也並不是為了讓他回答而拋出問題。「吸血鬼先生曉得嗎?人類和吸血鬼的『感覺』是不同的。」

  「嗅覺、味覺、視覺、聽覺,吃下的食物的味道、遙遠彼方的細碎聲響,是有著很大的差異的。」奧若菈將兩手手肘撐在椅背上,彎著腰的姿勢恰好和沐恩的視線同高度。「尤其是在時間這一點上。」

  「二十年、幾十年,對吸血鬼來說或許只是一兩個月。但對人類來說,已經是相當逾五分之一的長度了。」在奧若菈講話的同時,沐恩隱約聽見門廊外有著踏著快步伐接近的聲音。

  「那麼。」不知道是聽見了細微的噪音,還是看見了沐恩飄移的眼神作為判斷,奧若菈抬起上半身,回到平時所見的司書儀態。

  「吸血鬼先生,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偷走了艾登先生五分之一的時間。」腳步已經接近到了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聽見的範圍內,奧若菈卻不疾不徐的說著。「僅僅是對於各位貴客的一點建議而已。」

  「沉浸於自我滿足的一方,究竟是擅自帶走血奴的機關呢,還是自私的吸血鬼先生?」彷彿是刻意放慢說話速度,話音落下的同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奧若菈推門讓拿著長柄刷和桶子的艾登入內,直到打掃結束,她都表現的像是從未有過方才的對話一般。

  注意到床上沾染的細碎紅痕,沐恩抓起被子將其蓋住。只是一點血汙,就不麻煩艾登替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