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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庫恩是我的人。」
  幾分鐘前出自卡巴內口中的這句話侵佔著庫恩混亂的思緒,遲遲無法散去。
  
  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讓庫恩一度訝異到懷疑自己的耳朵。
  儘管如此,摟在腰上的熱度還是讓他心跳失控地逐漸加速。
  這樣的感覺似曾相似——千年前卡巴內帶著他逃出中樞王宮,將他橫抱在身前的那個瞬間,心中產生的悸動和方才所差無幾,過了千年始終無法忘懷。
  不過任憑庫恩怎麼用力回想,也遍尋不著任何有用的方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坐在椅子上的庫恩完全不敢去正視一旁讓自己陷入如此窘態的罪魁禍首。
  但低著頭的他怎麼也不會注意到,才剛發下誑語的卡巴內,此時也正極盡全力用拉得死低的兜帽去遮掩自己的大半張臉。
  默不作聲收拾桌面的他,說穿了也只是想藉著裝忙來掩飾自己一時衝動下隨之而來的羞恥心。

  「請問你們哪位可以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
  兩人的反應讓來自九百年前的卡巴內看不太懂。
  經過一番理性分析,他可以想像長時間培養出的感情會有多濃、多深,因此就剛才的狀況,就算那兩人直接在自己眼前熱情擁吻起來,儘管看著心裡可能會沒來由地吃味,但他大概也不會感到太意外。
  唯一讓他不解的是,為何之後兩人的反應卻像是才剛告白成功的初戀情侶?
  現在還在害羞,那之前都在幹嘛呢?
  吐槽已然在腦中成形,但身為當下唯一旁觀者的卡巴內並沒有選擇將這話說出口。
  
  「兩位都不出聲,只會讓現場氣氛變得更尷尬。」
  毫無下文的沉默,讓卡巴內面露幾分無奈。
  瞥了眼沒有任何反應的暗褐色兜帽,卡巴內隨即決定將目標轉往庫恩。
  但正當他才將手伸到根本還碰不著庫恩的地方時,一把短刀瞬間在木製的餐桌捅出一個洞,而那個洞離卡巴內的手掌僅僅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忘了我剛剛說過什麼了嗎?」
  冷到不帶一絲溫度的質問,對於一百歲的卡巴內並沒有產生多大的威嚇作用。
  他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說穿了只是在心疼那張平白無故受到波及的木桌。
  相對於卡巴內的沉著,庫恩反而是在聽到這句話後愣了幾秒,旋即整個人背過身並將整張臉埋進環在腿上的雙臂間,只露出一對在髮絲遮掩下若隱若現的紅透耳根。
 
  「對不起,我錯了。那我換個話題。」
  如此坦然道歉並非自己一貫的作風,但為了不讓庫恩精神上再受到任何刺激,一百歲的卡巴內決定迴避所有可能的關鍵字,以防庫恩又回想起剛剛那衝擊性的一幕。
  另一方面,庫恩那羞澀到不敢見人的反應也在不停躁擾著他僅存的幾分理性。
  儘管只隔著幾步的距離,但為了讓自己不要在下一刻跟手邊的木桌一樣被捅出一個洞,卡巴內此刻只能盡力去壓抑那股在內心翻攪的慾念。

   不過先撇除這些不說,他的確是有些事想徵詢兩人的同意。
  「既然這裡是九百年後的地下,有個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去看看?」
  雙手在桌上交握成拳,卡巴內若有所思地詢問道。
  而這番話終於讓庫恩抬頭看向他,另一邊的卡巴內也放下手邊意義不明的裝忙行為逕自坐回原位。
  「只要你保證安分不生事,想上哪去都是你的自由。」
  沉著聲回應的卡巴內,腦中不禁浮現出前些日子造成不小騷動的某個少年,還有那響徹整座地底之城的連續槍響。  
  如果那段時間沒有因為冷戰而疏遠庫恩,當時的自己說不定還能保護好他,讓他免去疼痛所帶來的折磨,畢竟即便肉身無法死去,槍傷帶來的劇痛還是存在的。
  浮現這樣的想法,讓最近才漸漸從千年悔恨中脫身的卡巴內驚覺——自己是不是又在後悔了?

  自從和庫恩恢復成能夠面對面說上話的狀態,兩人一直在努力著,試圖將這五百多年散落在彼此之間的拼圖一片一片撿回來、一塊一塊拼湊出屬於兩人的過去及未來。
  卡巴內本以為只要再度拉近與庫恩之間的距離,就可以使那份讓他備受煎熬的「後悔」消失殆盡,但是事實並不全然如他所願。
  他開始會去思考,如果沒有這五百多年的冷戰、如果不是自己無情甩開庫恩伸向自己的手、如果自己再更堅強一點……,種種的「後悔」偽裝成無數的「如果」,再度壓得卡巴內快要喘不過氣。
 
  「如果」沒有對過去所做的一切感到「後悔」,那這長達千年的人生,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想到這,活了千年的卡巴內不由自得將視線投向坐在一旁的庫恩,微微下垂的眉梢顯露出的幾分忐忑,正巧被同時和他對上眼的庫恩瞧個正著。
  彷彿將卡巴內的想法全都看透,庫恩掛著淺淺的微笑,近乎無聲地送給他簡短的一句話——
  「放心,沒事的。」
  無聲之中所傳遞的訊息,讓卡巴內像是吃了顆定心丸。

  他著實明白,對方的話並不能在短時間內讓那份「後悔」煙消雲散。
  但和過去幾百年相比,至少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將那差一點又快要浮上心頭的「後悔」強行拉回內心最深處,並用鐵鍊牢牢地栓住。
  卡巴內再次發誓,他不會再縱容任何一絲後悔的念頭去擾亂他跟庫恩之間的感情。
  儘管這樣偶爾浮上心頭的意念需要花上另外一個千年去沖淡,他也會沉著氣靜靜等下去,絕對不會讓兩人之間再次陷入任何一秒的冷戰。
  越過庫恩側過身的背影,兜帽下波盪的情緒以及一度的欲言又止全都沒逃過一百歲卡巴內的眼。
  
  「既然兩位看起來還有話要談,我也不好繼續在這當電燈泡了。」
  卡巴內起身說道,看似識相的他打算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畢竟在這不熟悉的時空之中,自己終究只是個局外人。
  況且一直待在這也不是辦法,自己也該去思考究竟要如何回到九百年前的地底。
  說實在,兩位前輩有意無意間的頻頻放閃,從剛才就不停加深著卡巴內心中那股思念及慾望。
  
  他好想在下一秒就見上自己所熟悉的庫恩。
  「卡巴內等等。」
  擦身而過之際,卡巴內外套的袖口突然被庫恩揪住。
  「怎麼了嗎?庫恩。」
  他停下腳步,輕手覆上庫恩揪著衣袖的指節,卻仍不忘瞥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大前輩以確認這樣的舉止是否會踩到對方的底線。
   所幸對上眼的那秒,對方只是將頭轉向另一側,顯然無意加以干涉。

  「卡巴內說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跟著一起去看看嗎?」
  有何不可?
  這地下對庫恩而言就如同自家後院,想上哪去就上哪去,他有什麼立場去幫庫恩做決定?
  一百歲的卡巴內對此感到疑惑,但當他注意到庫恩在詢問這句話時,視線並不是在他身上,才想到這個問題所針對的對象並不是自己。
  「想去的話就去吧,這種事用不著徵求我的同意。」
  無意間瞅見那一雙殷切的紅眸,另一旁的卡巴內隨即回應道,並順手將兜帽向下扯了扯。這樣被庫恩猛盯著還是讓他不太習慣。
  「那卡巴內要一起去晃晃嗎?」
  「我就不用了。」
  過於簡短的拒絕讓庫恩有些失落,一百歲的卡巴內感覺到還揪著自己袖口的那隻手又收緊了些。
  「沒關係的,庫恩。已經上千歲的大前輩或許體力負荷不了,就別勉強他了。」
  人老了體力會退化,這個道理很直觀並不難懂。
  還沒活到那麼大歲數的卡巴內也沒想到這番全然出自好意的言論,會引得對方青筋瞬間爆張,只是這一幕在兜帽的遮掩下完美地被隱藏住。
  「不過就是出去晃晃,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鋒一轉,一千歲的卡巴內忿然起身,走上前一把拉開庫恩的手腕。
  「我不記得我有同意讓你那樣握著庫恩。」
  被對方狠狠瞪了一眼的卡巴內感到某種說不出的委屈,他渾然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又惹到這位難以伺候的大前輩。
  相反的,對於一千歲的卡巴內而言,剛才沒有加以制止對方的行為,現在卻又突然地針鋒相對,自己儼然就只是想藉由這種小家子氣的找碴來洩憤,不過他並不會坦承就是。
  
  「卡巴內,你不會是因為被嫌老才生氣的吧?」
  庫恩無心下的提問毫無避諱直戳卡巴內的痛處。
  「……誰會為了這種小事生氣。」
  卡巴內小聲嘟囔了句,耳邊傳來和自己相同聲線所發出的訕笑讓他極為不悅。
  「就算活了千年,肉體還是保持在青年的狀態,所以根本不用擔心老化的問題。」
  過於刻意的補充,反倒引得庫恩笑出聲來。
  「呵呵……,卡巴內抱歉,我沒想過你會在意自己的年紀。」
  庫恩抬頭望向那與自己共度了千年歲月,卻始終如一的俊俏臉龐笑道, 
  「不管過了多久,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是更久的時間,卡巴內永遠都是我心目中最帥氣的英雄。」
  
  沉默了一秒、兩秒,石化狀態的卡巴內沒有作聲。
  又過了三秒、四秒,卡巴內終於上前緊緊抱住庫恩。

  「兩位還需要時間跟空間的話,我就不便在這當電燈泡了。」
  別過頭扶了扶額,一百歲的卡巴內自知這番話應該進不了兩位當事人的耳中。
  此刻的他也終於能夠理解,為何科諾伊有時會對著他跟庫恩露出那抹有些欣慰卻難掩尷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