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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暴雖不至於侵襲中心城市，但席捲過水源區與電網設備仍造成了大規模的斷水斷電，城內地鐵與公共交通盡皆停駛，靠近外圍的居民無不關緊門窗，拉下專為此天災設計的防風罩，將建築外圍掩的密密實實，畢竟帶重金屬與碎石的強烈塵暴，對房子也會造成不小的損害。

居住在將被塵暴外圍影響的市郊，雙胞胎得了一天的假期，雖然在這時代沒了電力便幾乎什麼也不能做，那麼補眠睡覺也是好的(顯然維斯塔很需要)。
幸虧已經入秋，拉下了防風罩的屋裡雖然空氣不太流通，但也不至於太過悶熱，大樓借助自有的發電機，維持著公共循環系統最低限度的運轉。

遠在百里之外的沙塵暴造成的雜訊透過屋外防風罩與門窗，細碎敲打著精神屏障。
柒試著自己調整了幾次未果，有點氣悶的掀開柔軟的被子，電子鐘顯示著時間剛過早上十一點。無論是生理時鐘或是外頭的干擾，反正是睡不著了。她想了下，抓起心愛的復刻鯊魚抱枕往隔壁哥哥房間走去。


「妳再隨便鑽到我床上，我以後要鎖門了。」
正賴床半寐的維斯塔被塞上來的妹妹擠到單人床裡側，閉眼咕噥著沒什麼威脅性的警告。

「我睡不著⋯。」柒抱著鯊魚，又占了哥哥半顆枕頭。
枕褥間的烏木香氣沉穩醇厚，很快的安撫了她有點煩躁的心情。

「現在幾點了？」維斯塔也習慣被當成吸食用的鎮定劑了，小柒的感知範圍非常廣泛，會受到即將到來的塵暴影響也不意外。抬起的右手摸索床頭眼鏡前先撫了下妹妹的頸側，替她強化了一下感官屏障。

「十一點零九。」柒報出了時間，清早開始像是低頻噪音的干擾在哥哥手底下一下便消逝了，她滿足的露出甜笑。「謝謝哥哥。」

「⋯好餓。」維斯塔揉了揉眼睛才把眼鏡戴上，今天停電，電器都無法使用的狀況下大概是沒有熱騰騰的早餐了。「櫃子裡有乾糧吧？我先選，我要有葡萄乾的麵包罐頭。」

「唔。」兄妹倆都不喜歡乾糧，放在櫃子裡的乾糧和罐頭確實是應付這種時候用的(偶爾充當維斯塔的消夜)，但她倒是想到了冰箱裡的東西。「我們來煮壽喜燒好嗎？」

「那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日式火鍋，在醬汁裡面加入菇類和蔬菜，跟肉片一起煮著吃。」柒說著爬起身來，跪在床上期待道。「我們有攜帶型的瓦斯爐，陽台的水耕蔬菜也可以收成了，現在這時間吃剛好。」

又是肉又是菜，聽起來有夠奢侈。
「隨便。」維斯塔還是躺著，順手把鯊魚抱枕撈了過來。是說小柒這隻鯊魚抱起來真的很舒服，下次他也要買一隻。

「那麼我去準備食材，請您快點起床，並且記得洗臉刷牙。」柒把鯊魚從哥哥懷裡拔了出來，雀躍的回自己房間去了。

「⋯⋯。」
⋯⋯有種被用完就丟的感覺。

維斯塔嘆了口氣，慢吞吞的爬起來，摸黑尋找居家穿的棉質長褲。


。。。

柒綁起馬尾，開火熟練的將洋蔥與青蔥煸香，加入超市買的現成醬汁，把菜葉、菇類、玉米筍、豆腐在鍋子裡排列整齊蓋上鍋蓋等待煮滾。沒有白飯所以以麵條代替，又打開冰箱拿出因為停電已經稍微開始退冰的肉片和蛋備用，接著調了瓶他們都喜歡的檸檬薄荷蘇打水。

蔬菜和醬汁交融的香氣逐漸充滿屋裡，她小心地把攜帶式瓦斯爐連同鍋子一起端到了光線較好的客廳並打開手電筒，先躲在後陽台抽了支菸又喝了點罐裝咖啡的維斯塔這才跟著加入了準備餐具的行列，兩人面對面在舒適的絨毛毯上席地而坐。

「據說肉片要沾著生蛋吃。」柒打了顆蛋到碗裡，正要準備第二顆時看了看維斯塔。「哥哥還是不要吃生蛋比較好吧？」

「沒差吧。」雖然柒說的沒錯，但維斯塔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麼。

「唔。」她還是又到廚房拿出了人造蛋粉，加水攪拌出和生蛋液極為相似的鵝黃色。

時至今日蛋粉調出來的味道其實跟真的生蛋一模一樣了，可維斯塔就是莫名覺得權利被打折。
「這個還是我的。」他把另一顆蛋抓到自己這一側。

「好的，晚點用醬汁幫您煮熟。」柒並不覺得哥哥幼稚，反之還認為他願意多吃一點是好事，她總覺得維持哥哥的體重就像觀測量子，必須時時盯著才能確保存在。

鍋蓋掀開的瞬間間氣四溢，熱呼呼的蒸氣撲面而來，柒擱下鍋蓋，用叉子挑起鮮紅的牛肉片放進褐色的熱湯裡燙熟，昂貴的養殖牛肉比幹細胞製造的培植肉多了自然脂肪與血液中鐵質交織的美妙香味，佐以蔬菜煮滾後鮮甜的醬汁，沾上蛋汁送進嘴裡，軟嫩的口感與絲滑的蛋汁融為一體，簡直極品。

「好好吃。」一向對於食物品鑑毫無水準的維斯塔忍不住讚嘆，難得自己動手往鍋裡又加了幾片肉。

「嗯！」柒掩著咀嚼的小嘴，笑咪咪的回答，四周彷彿還冒出美味的愛心。

「給妳。」他把肉片連同豆腐一同舀起，橫過桌面放進妹妹碗裡，蒸騰的熱氣一下子蒙上了他的眼鏡。「啊啊？」

「啊哈哈哈⋯」柒忍不住笑了起來，鏡片上一片霧白、措手不及的呆樣在維斯塔身上可很難見到。

維斯塔也不惱，摘下眼鏡在衣服上擦了擦，忍不住跟妹妹一起笑出了聲。

燙過肉片的鍋裡增添了牛肉獨有的芳醇，吸飽了湯汁而呈現半透明的菜葉和香菇更添層次，一口咬下便是滿溢唇舌間的鮮美鹹香，再配上同樣煮成褐色的厚實麵條，每一口都是享受。

斷續的閒聊間，柒像是想起了什麼。
「哥哥還有跟院長繼續聯絡嗎？」

「嗯，不過野戰醫院的收尾在前兩天差不多結束了，這次災害影響不到他們。」
還未痊癒的病患將移至鄰近醫院接受後續治療，雖然倖存者不到三成，但只要有人能救回來，對醫護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上層好像已經研擬了這件事的相關應對了，過兩天就會發布記者會，可是調查結果跟院長說的不一樣⋯院長是不是弄錯什麼了。」

維斯塔冷笑了一下。
「誰知道呢。」

「您要向院長澄清這件事嗎？」

「那得我自己也相信啊。」

「您不相信這個調查結果嗎？」

「不說別的，讓塗鴉牆揹這個鍋的話，對哨兵武器的事根本就沒辦法解釋，坳的也是夠硬，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買媒體。」他把肉片捲著麵條送進嘴裡。「妳能相信？」

野戰醫院柒是跟著去了，在那裡的所見所聞都是真實。哥哥說的沒有錯，至少她很清楚塗鴉牆不可能買得起聲波武器。
但她一向是奉行著公司的準則行事，從未真正思考過背後的是非黑白，若不是跟著哥哥到了第一線，她也不會看見那些明顯是遭到聲波武器攻擊的傷患。
柒含著叉子。「我不確定⋯。」

向來都是肯定句的妹妹少有的給出了猶疑的答案。
他知道這對小柒來說很困難，各方勢力交雜，明面上的、背地裡的，為了利益或是為了仇恨，彼此傾軋踐踏——造就了一地鮮血。
開始猶疑是好事，表示柒不再無條件的相信IRID、表示日後若有變故，他能更輕易的帶著妹妹離開那個優渥的鬼地方。

維斯塔並不急著趁熱打鐵，他知道以妹妹戰備跑道般筆直又堅硬的思路，繼續討論這件事只會讓柒直接去找上層發難，那可不好收拾。
歛了歛睫，維斯塔遞出空碗。
「我的蛋。」

「啊，好的。」
用餐的氣氛恢復如初，柒又添了次湯底幫哥哥煮蛋；維斯塔依照妹妹的指示有些笨拙的將水耕小白菜撕開放進湯裡，前幾日晚餐剩下的雞肉和馬鈴薯塊也拿出來一併煮了，然後將食物放進對方的碗裡或盤裡，再默契十足的一起享用。

窗外風聲逐漸開始呼嘯，而在人性的風暴裡，第一個熄滅的是行遍各處的燭火，隨後或許是暗處聚集的螢光，而再之後呢？
屹立在中心都市的大企業，能永遠如日中天嗎。

誰知道呢。

先吃飽再說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