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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血後話-番外(刀宗篇)


⠀⠀「千金少！你剛剛到底是在講啥？你一個神君不好好待在道域，成何體統？你也說那封信不知道是誰寫的，相信他做啥？你可有在聽我講話？千金少！」
⠀⠀在五更無人的小路上，千金少正快步趕回刀宗，心理忙著盤算等會兒要做些什麼事，顧不得後頭一路嘮嘮叨叨的金刀仙翁。
⠀⠀「……若不是老夫半夜去便所時看到你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要出去，拚命跟著，搞不好你溜出道域都沒讓我知道！」
⠀⠀……回去以後要先跟鐵楓零商議，雖然他在刀宗的影響力尚未穩固，但至少是目前最有能力的人選……
⠀⠀「……還有，你找星宗宗主商量就算了——等一下你走慢點——找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囡仔做啥？你真的以為他們處理得了什麼大事？」
⠀⠀……也要告訴萬雪夜，畢竟是他的家鄉出事了，也許還能得到些什麼建議……
⠀⠀「……對啊，你連那些囡仔都叫上來了，為什麼就不叫無情葬月？他不是風逍遙的好兄弟嗎？」
⠀⠀……不能讓徒弟仔知道，他會擔心。其它門人也得瞞著……
⠀⠀「……這些麻煩，叫風逍遙和無情葬月他們去用就好！我坦白講啦，中苗的事情，就應該他們自己處理，與你無關！」
⠀⠀「師弟的事情，當然與我有關！」千金少這下實在忍不住，吼了回去。「他哪怕當上了苗王，也還是個刀宗人！而且這也不只是中苗的事情，萬一戰禍真的如信中說的擴大，道域也會受到威脅，我身為神君當然要處理！」
⠀⠀「這樣你也給我好好留在道域！連那個顥天玄宿也要你留著看顧刀宗了。有他和天之道去，你又在那邊爭啥？」
⠀⠀因為多一個人多一份助力，千金少想著，但也沒再和金刀仙翁吵下去。現在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我看你是都只想到自己，沒在顧別人啦。若是一個宗主就這樣沒了，你可知道刀宗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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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緩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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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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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荒唐的日子。戰場上，震耳欲聾的「殺」聲分不清是來自敵人還是自己，地上濺起的是沙塵還是血肉似乎也不再重要。一次又一次的揮刃和閃避，雖因平時鍛鍊而顯得俐落，握刀的手卻是茫然。沒人解釋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會被殺，沒人指示下一步該往哪裡走，沒人承諾這一切何時會結束。彷彿永無止境，仇恨與恐懼領導著眾人，卻不知通往的是勝利還是毀滅。到後來，即便贏了戰役，也沒人笑，同伴倒下了，也不再有人哭；只有酹以一注清酒，願逝者能過得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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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啊……」金刀仙翁的聲音突然在近處響起，大概是方才遲疑的那幾秒追了上來。千金少轉頭看向金刀仙翁。
⠀⠀「千金少啊……你可有想過，若是你真的死了，該由誰來接手刀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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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金刀仙翁的臉上掛著的不是平日的驕橫和頑固，也不是求取宗主之位該有的貪婪，而是使他滿臉皺紋扭曲的憂愁與恐懼。道域內戰當年，並不是沒人推舉冶雲子成為宗主，甚至可說是一股相當大的聲浪在擁護他上位；畢竟冶雲子是前宗主同門師兄弟中唯一的倖存者，雖然身形不夠輕靈，小碎刀步和擬形八法他還是會的。然而，冶雲子自己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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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理他了，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千金少加催腳步趕回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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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金刀仙翁提的的確是個好問題，倘若我死了，誰來接手刀宗？不可能是鐵楓零，把他一個罪人推上現在的位子已是極限，再者他也不會用刀。冶雲老鬼？算了吧！那麼，徒弟仔……？千金少眉頭一皺。不行。而且徒弟仔太過老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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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邊逐漸泛黃之際，兩人回到了刀宗，千金少直向雜物間奔去。雖稱之為雜物間，原本其實是宗主辦公用的書房，但千金少不喜待在裡面，就算偶有宗卷也是拿到大殿或外頭批閱；久而久之，這書房也就剩堆積雜物的用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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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你平常時不好好在這做事，現在才來有什麼——哎唷喂！你小心一點！」兩把竹掃把被千金少扔了出來，差點沒砸到金刀仙翁腳上。
⠀⠀「歹勢啊師叔，不過這裡垃圾已經夠多了，還請你閃一邊——去！」千金少兩手一放，把一個大木箱甩了出來，裡頭的木刀嘩喇喇作響。兩人就在這翻箱倒櫃的嘈雜聲中隔空喊話。
⠀⠀「你到底是在做啥！」
⠀⠀「找東西！」
⠀⠀「找什麼東西！」
⠀⠀「……找你一世人用不到的東西。」書架終於露了出來，千金少端起油燈，把書一本本拉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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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仙翁愣了一下，接著用微抖的聲音說：「你要找醉生夢死的刀譜？」
⠀⠀嘖，這老頭何時變這麼精明了？
⠀⠀金刀仙翁見他沒否認，繼續問下去：「你要給愛徒醉生夢死的刀譜？你要告訴他……」
⠀⠀「當然是不可能。我會讓他需要時才拿到。」
⠀⠀「怎樣做啊？」
⠀⠀「憑你那張嘴，跟你說就沒效了。」千金少一面應付金刀仙翁一面持續翻找。
⠀⠀「你是當我什……，哎，」金刀仙翁像是想起了什麼，「你，你給我在這裡等著！我一下子就回來！」說完，人就離開了書房。
⠀⠀喂？怎麼跑走了？罷了，清靜點算是好事。千金少便繼續他翻找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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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刀譜時已至卯時，千金少動身前往灶房，但才跨出雜物間門檻就差點跟迎面而來的金刀仙翁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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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你還在這等我！」
⠀⠀「不對，是太可惜了。」可惡，竟然沒來得及溜掉。
⠀⠀「你！你替我把這也留給愛徒！」金刀仙翁說著，就把一本書往千金少手裡塞去。
⠀⠀「這是……」
⠀⠀「這是老夫畢生的心血！老夫一生縱橫刀界、斬妖除魔六十餘載，終於在我六六大壽那一年悟出這套絕世武學！除了這蓋世無雙的刀法，還特別針對他們少年人經氣脈絡做過調整，別說是練武之人，哪怕是村間小童讀了我這《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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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眼見沒時間了，再聽下去又沒完沒了，便把書一攬，拋下越講越激昂的金刀仙翁往灶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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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蹲坐在酒窖深處，一個大酒罈已開了封，只在罈口留下一片鬆弛的油紙。他舉起了油燈，微弱的火光落在手中兩本書上。第一本顯然是金刀仙翁的，厚度堪比史冊不提，整本書新得出奇，要嘛是保存得妥善，要嘛就是根本沒人練過。看來是沒人練吧，千金少嫌棄地想著，準備把書扔到一旁。可不能把它和醉生夢死搞混去了，若徒弟仔拆開酒罈看到的是這垃圾，可要把我怨死，誰要看這什麼……什麼《百世千秋萬里金刀訣》……百世千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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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算了，隨便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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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封好酒，就遇上了來煮早飯的戚寒雨，千金少便差他把多餘的酒給運了。總算是把刀譜的事情搞定，千金少先去找門人和鐵楓零等人交代事情，再到刀宗道場巡了一遍。出了刀宗大門後，他上那些常去的酒販餐館把賒了的帳都還了，還多付了點銀兩說是先當酒錢寄著。酒莊老闆送了壺酒，便提著酒去訪了西風橫笑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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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千金少不曉得還能去哪，就慢慢地往渡口晃去。路上恰巧經過了小時候常玩耍的溪流，便把嘯穹一放，坐在溪邊石頭上飲酒。不知待了多少時間，他才驚覺時候不早了，拾起嘯穹便匆匆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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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渡口，千金少陸陸續續看到一些或來送行、或來看熱鬧的四宗門人，其中還包含了金刀仙翁和銀劍玄老一同走來。金刀仙翁的出現並不算意外，平常遇到重要事情，他總是硬要插一腳，著實煩人，但這次知曉他要來送行，反而有些高興。這倒是讓千金少想起了金刀仙翁那個問題：若他死了，誰接任宗主？稍早鐵楓零也問了，說是以備萬一，總是要先有個打算，而千金少只回說還在想，想好了會交代下去。其實他並沒怎麼想，就是想了也下不出個定論。但現在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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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他開始認真在思索這事了，到渡口遇上了徒弟仔他們時也還分神在想。宗內是有幾個年紀與他相仿的人，但個性能力先不論，武學修維確實不足，刀宗三藝是一藝也不精；還是去拜託那些內亂後歸鄉的師兄弟？就只怕他們心不在刀宗上。千金少看了眼戚寒雨，自己這些年來經常讓他跑些雜務，做事時他也常看著；雖說他老實，但這老實慢慢磨就磨掉了，說他天真，天真遇個一次惡毒就沾染上世故了。重點是，眼下還有其他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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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聽見寒雨同其他的少年們笑了，純樸、無邪而喜悅地笑著。千金少暗自做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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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啊，至於刀宗嘛……你也這把年紀了，敬老尊賢嘛，這段時間刀宗的公務事你也別插手去管，好生修養就好。知道嗎？」
⠀⠀「千金少，你……你……」
⠀⠀「你不用想，師叔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千金少繞著金刀仙翁踱步，看金刀仙翁因為他的調侃而脹紅了的臉，內心一陣滿足，「『小心』、『保重』、『別走』，哎呀師叔你也別太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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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千金少正好繞到金刀仙翁後頭。他伸出手肘稍微撞了金刀仙翁一下，金刀轉過頭看他。千金少帶著微笑對上了視線，悄聲地對冶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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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交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