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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 Faith　冰冷的信念
　　　　【番外 AnS-3】Barlux 特輯《堅定》-by Lonper(@Mao_Chonch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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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操練就到此結束！辛苦了！」

　　烈日之下，隊員們聽到這句口號有如得到解脫一般，有幾個立刻向後癱倒在地上胡鬧，而有些人只是扭扭關節，簡單收操、緩和放鬆。

　　接下來是午餐時間，一個個營隊新進隊員陸續離開操練場，留下幾個需要歇一會的、還想自主訓練的，又或是還在原地閒聊、哈拉的。
　　Barlux 收拾好操練器具後，挺直腰桿，深深呼吸喘一口氣。

　　「好了⋯⋯那接下來要去排工作⋯⋯」Barlux 低聲碎語，小跑步下台後才正想趕往指揮中心——

　　「長官！那個，你有空嗎？」
　　「怎麼了，Marlies？」
　　「先一起去吃午餐吧！」
　　他不是很擅長面對突如其來的邀約，這總會有種計劃都被打亂了的感覺。
　　「我⋯⋯還有事要忙，抱歉。」他瞥過眼神，只是這麼說。
　　而 Marlies 轉念一想，「那我把午餐帶過去指揮中心。你忙你的，但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這也不是個壞主意？
　　面對對方的微笑，他輕輕點頭。「好啊，」Barlux 笑著說：「那就麻煩你了，Marlies。幫大忙啦？」
　　「嘿嘿！長官一直都說吃飯休息很重要，這只是我該做的！」

　　簡單揮手告別，Barlux 便接著跑步趕往指揮中心。他的腳步輕盈許多，也在途中順手跟路上的幾個隊員打招呼，心情真是踏實了不少。
　　到指揮中心後，他先另外清出一張椅子和桌子，接著才開始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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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官、我帶午餐來嘍！」
　　「請進。門沒有鎖。」
　　「謝謝長官——！」

　　Marlies 看起來比平時更有精神，帶著午餐跟大大的笑容緩步走來。
　　他把牛皮紙袋放在那張剛擦乾淨的桌子上，並安分在坐上椅子，等待長官 Barlux 的工作告一段落；不過很意外地，Barlux 隨後就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到桌前一手抓起他的午餐三明治，也順手遞一份給 Marlies。
　　他們微笑著，與彼此對坐。現場沒有一絲緊張，只有他們倆享受午餐的愜意之情。

　　「我要開動啦——！」
　　「嗯。吃慢點啊，這次好像料塞比較多。」
　　「嘿嘿嘿，大廚聽到說我要帶午餐過來，她就幫我們做了最特別的！看起來就很好吃——」
　　Marlies 張大了嘴，連同中心餡料最多的一塊都一併咬下，裡頭的湯水順著麵包外表滑落，閃耀著美味的光澤。
　　這⋯⋯等等又要擦桌子了啊，真是的。雖然這麼想，但 Barlux 只是輕輕一笑，也相對靦腆地咬下一口三明治。

　　「嗯，味道真不錯。」
　　「嗯！好好吃喔！」

　　真應該要常常這樣的。
　　現在這樣，放下工作來的感覺，真放鬆啊⋯⋯

　　「長官，你今天工作比較少嗎？」
　　「那個就先別管了吧。呼⋯⋯」
　　「嘿嘿，好少看到長官這麼放鬆耶！」
　　「才剛經過一件大事，不如說我很需要放輕鬆吧⋯⋯」

　　工地意外事件才剛落幕，一切正在慢慢重拾正軌；營地也託〈反抗者〉的福，慢慢挽回了受到抹黑的名聲。現在，甚至有新血陸續加入營隊支援前線，讓每個早晨的操練場變得熱絡許多，營隊的氣氛也慢慢變得樂觀。
　　雖然生活還是要繼續過就是了。拉泊里斯的每一天依舊是不好過，而唯一的不同，莫過是 Barlux 終於變得更願意微笑了。

　　「長官，我有事情想要問你，可以嗎？」
　　「要問什麼事？」
　　「嗯⋯⋯Jeloie 她，她叫你是老師耶？那時候我還有好多沒有問的。長官原來以前是老師嗎？好酷哦！」
　　「呃⋯⋯是，是啊。雖然，沒有那麼了不起就是了⋯⋯」

　　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懦弱。即便無力，他卻還是想方設法排斥著這樣的自己，這又讓他嘆了一口氣。

　　「唔⋯⋯長官？」Marlies 煞停在咬下最後一口之前。

　　Barlux 只咬過那麼一口，嘴裡那口甚至還沒完全咬碎吞下。
　　停了些會，他才細細咀嚼後，緩緩地，吞下那留於口中的事物。

　　「也沒什麼好說的吧。」Barlux 別過頭去。
　　「長⋯⋯長官⋯⋯」

　　Marlies 由衷感到沮喪，他便想都不想就說出口：「長官，難道⋯⋯你以前是個壞老師嗎？」

　　「呃⋯⋯也⋯⋯我其實，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跟我說說好不好？我想知道長官以前的事情！」

　　「呃⋯⋯知道了，要做什麼？」

　　Marlies 垂下雙耳。他不太理解長官為什麼這麼對他說。「因為⋯⋯好奇嗎？我想知道長官的事，因為當老師感覺很厲害呀？」

　　他也曾經這麼覺得。雖然不至於失望透頂，但老師並不如此萬能。
　　說到底，老師也不能決定該如何教育學生啊，即便那樣對學生才是真正有益的。

　　這些話憋在心底，讓 Barlux 漸漸垂下了頭，雙眼無神地望著自己的過去。

　　『那時候如果堅持己見，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長官陷入沉思，Marlies 也不好意思打擾長官，就把最後一口午餐塞進嘴裡。「唔——那⋯⋯長官，我先⋯⋯離開，讓你冷靜一下？」他膽怯地說。

　　「不要走。」
　　「唔？」這句話嚇得 Marlies 發愣。

　　「⋯⋯好吧，我願意說。你想從哪開始聽？」
　　「欸？可以嗎！」Marlies 喜出望外，「那，那長官為什麼想要當老師？我好想知道這個！」他激動到嘴角止不住上揚。
　　待 Marlies 重新坐好，Barlux 也才正式開始為自己的過去進行覆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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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想⋯⋯從我的家庭開始好了。」

　　我爸是個在各界積極發表學術論文的學者，我媽是在教職領域多方奔波的名師。他們在一次地方性的學術交流會上相遇，也因為他們都希望藉由教育來為世界帶來進步，那刻開始——他們便一通共事，也在那段期間生下了我。

　　雖然出生於教育世家，但我並沒有特別受到我爸或我媽的個別指導，即便我的成績確實一直都很不錯。
　　我絕大多數的學業，都是自己在課後溫習，也在閒暇時間跟同儕相互指教而來的成果。那時候比起課堂聽講，我在自習時的發現往往會超乎課堂上講解的內容，我也經常跟老師們分享自己的發現，對此我也獲益良多。
　　也大概是從國中開始，我才理解到爸媽平時的工作是這樣的。我向師長問起將來想從事教職應該要做什麼準備，具體的工作內容有哪些——

　　——那刻之後，我就確信了我想成為一名老師。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可以用我的方式，去讓更多莘莘學子有個穩健的基礎，讓他們有底氣能成就未來。
　　雖然這對現在的我來說，其實是蠻不切實際的理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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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期間，我除了實習之外，還有接了幾份家教。我對那時候所處的環境，其實一點都不樂觀。
　　許多學生對自己的課業漠不關心，甚至寧可花更多時間在補習班，也不肯在學校聽個少說半堂課的時間。
　　這一直到我開始幼稚園教師的實習工作，我才感覺到這才是我當初憧憬的工作。帶著一個個懵懂未知的學生們去認識世界，也給予他們信心，讓他們願意去懷抱好奇心⋯⋯

　　「欸，長官你喜歡小孩子嗎？」
　　「那不是我要表達的重點！Marlies⋯⋯。」
　　「嘿嘿，抱歉。長官你繼續說！」

　　「⋯⋯我說到哪？雖然我最後決定做個國中小的不分科教師，但我一直都對那時候的情境印象深刻。」

　　他接著說：「有些孩子，還沒辦法把字詞記在腦海，就經常把向日葵叫做『日日葵』，之類的。有次，還拿著畫作在我眼前大聲地喊著『老師你看！日日葵——』那還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哈哈哈，好可愛喔！」Marlies 跟著笑起來。
　　「那真的是很難得的經驗⋯⋯」Barlux 有些感慨，「因為有那段經歷，算是更讓我確信了我想做個老師吧？」
　　Barlux 講到這，釋然地笑了。但透過他隨之的神情變化，已經能夠預知到接下來要說的故事並不是太輕鬆。

　　「畢業後，我就立刻投入教育工作了，想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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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像至少⋯⋯十年前了。」

　　第一次聽說拉泊里斯⋯⋯那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啊？
　　「勞工們的鐵飯碗，肯賣力就必當有所回報！」看板上打著大大的聳動標語。雖然就算是上網也查不到那是什麼地方⋯⋯

　　我是從其他老師們的口中聽說的：那裡是相對落後的地區，在那進駐的老師也不多，可能一個老師得兼顧三個甚至以上的班級。
　　雖然我有很多隱憂，但我還是決定向我爸媽商談這件事。我其實也很想知道在學術界闖蕩的他們，會對我這種想要奉獻社會的精神有什麼看法。

　　「爸，你覺得呢？」
　　「⋯⋯我給你看幾張照片，你等我一下。」
　　我媽看上去也不樂觀，我倆在客廳靜靜等待我爸拿照片回來。
　　那幾張相片，是一幕幕貧困又落後的街頭，以及許多不快樂、臉上寫著無力的面容。

　　「這地方不值得你去救。」
　　「老公！傅博士！」我媽隨即斥責我爸的冷漠。
　　「這個地方怎麼了嗎？」我問。
　　「理性來說：你的力量沒那麼強大。有些事情得照規矩來，落後的地區會落後是有原因在的。」
　　「從我開始改變也不行嗎？」
　　「Barlux⋯⋯」我媽心疼地說：「但真的，非做不可嗎？」
　　「我只是想做。」
　　「那是你的自由⋯⋯雖然，我願意祝福你順利，兒子。」
　　「媽，妳呢？」
　　「我⋯⋯很抱歉，但我⋯⋯有自己的職責在身，我沒辦法⋯⋯」

　　「⋯⋯沒關係，爸，媽。」
　　
　　「那我想我有自己的打算了。」

　　我們一家從此各奔東西，各自投入不同的事業。我爸集中在學術研究，我媽繼續投入在教育推廣和演說。
　　我就只是單槍匹馬地，簽了張也許會一去不返的合約，就此離開我熟悉的都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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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拉泊里斯鎮內這座唯一的學校，我才真是開了眼界。
　　這所學校是座高中，同時也是座國中、國小。雖然班級不多，但基本上，一名教師必須扶持同一個班級少說 12 個年頭，也就必須精通橫跨這個區間的所有學科，這要求根本不把老師當個活人看待。

　　我不時回想起那句「落後的地區會落後是有原因在的。」，但一邊也很想證明事實並非如此。
　　不過，我承認我爸說對了一句話：我的力量並沒有那麼強大。並不是指我無法應付這龐大的備課作業，而是，我並不能做個我理想中的教師。

　　合約先是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同時我的每堂教學都必須依照規定進度趕課，也不能對課外內容做任何多餘的補充，連私下教學都被限制得死死的。
　　我分不清這裡到底是監獄，還是純粹是個落後的城鎮。那時讓我最大的委屈，是我就連目睹了霸凌事件，卻都還是只能照規定漠視，什麼都被上頭給壓得死死的。

　　「為什麼對老師要有這麼多限制？這樣還能教給學生些什麼啊！」
　　「Barlux 先生，請注意您的用詞。」
　　「這可沒有在合約上提到！我要求改動條款，你們應該強調這點的，這明擺著是限制人身自由！——」
　　「我不如，這麼說好了⋯⋯Barlux 先生。不然，您想怎麼樣？」
　　「什⋯⋯什麼？」

　　我真不敢相信我耳朵都聽了什麼⋯⋯

　　「一件優秀的方針，是經得起時間考驗，且受眾人信服並履行至今的。膽敢請問，Barlux 先生——請問您的一己之見，背後有什麼人為您撐腰支持，或是有學術資料佐證您的說法更有道理嗎？」

　　我唯一記得的，就是在那番話之後，我什麼都不記得。

　　自從那天開始，我就天天被特別告誡「教職人員不得私自干預、提及任何師生、學生之間的『私人交往』。」，也就是即便撞見了霸凌之情事，或只是學生課業需要個別輔導來加強，這些全部——都是在拉泊里斯內不被允許的。

　　我其實也不知道這個破地方還需要老師來做什麼。這根本是在羞辱我，把我當作奴役年輕一代的典獄長罷了。
　　但⋯⋯我也恨透了我的懦弱，就這麼服從而不是反抗。
　　我恨透了我為了夢想離鄉背井，卻不甘願地做著離夢想最遠的苦差事。
　　我⋯⋯！

　　「我真不應該把自己看得那麼偉大。該死的⋯⋯。」

　　Marlies 聽得眼淚都要溢出眼眶了。「長官⋯⋯」他沮喪地說：「這才不是你的錯！這是⋯⋯那些人不好！」

　　「Marlies⋯⋯別安慰我。」長官壓下眉頭，嚴肅地說。
　　他又說：「想著要救所有人，本來就該考量超出我預期的事。以此為戒，今後我不會再這麼魯莽了⋯⋯」
　　「魯莽⋯⋯嗎？唔⋯⋯」這說到 Marlies 的心頭上。「我好像⋯⋯有時候也會因為太想要救人，結果讓自己不小心受傷⋯⋯」
　　Barlux 苦笑，說：「是啊，你是。所以，還真應該要想一想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好啦，對不起⋯⋯長官。」Marlies 被藉機唸了，有點不是滋味。

　　「之後過沒多久，戰爭就突然爆發了。再沒多久，你就出現了。剩下的就是這樣了。」
　　「唔⋯⋯不過，戰爭到底為什麼會開始啊？」
　　「我其實⋯⋯也不知道，老實說。但我也必須說⋯⋯這至少讓我們脫離了那個地獄。」
　　「那些人真的很壞！⋯⋯但是，戰爭⋯⋯」
　　「沒辦法，發生就是發生了。現在，我們至少能幫忙善後。」
　　「唔⋯⋯啊，對了！那長官為什麼會當營隊的長官啊？」
　　「這⋯⋯這個⋯⋯」

　　「這其實，不是我願意的。」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被別人稱作⋯⋯總指揮官，或是長官，之類的。那一開始，我只是希望用我的見聞來幫助大家疏散，做些緊緊應變措施，減少傷亡。
　　戰爭剛爆發的那時候，四處都是哀號與尖叫聲，是十分慘烈的場面。我⋯⋯也沒辦法克制自己，我不能就這麼視而不見。

　　那時也蠻幸運的，有不少人跟著站出來協助大家賑災。Chierf、Dannie、Ryaoie、Alle⋯⋯沒有他們，應該營隊就不會建立起來，也不會有這麼完整的系統，能夠讓拉泊里斯一步一步上軌道。
　　但⋯⋯我卻也莫名其妙地，做上這個位置。『總指揮官』這個名號⋯⋯其實我感覺滿諷刺的。
　　我才在不希望把自己看做多偉大的人，現在卻只能要自己把持住形象，承擔這個位置的壓力，還得提防另外兩個陣營不時的調侃跟質疑⋯⋯

　　「嗐。現實真的是莫名其妙的。」Barlux 捏了捏眉心。
　　「但是也因為長官沒有放棄，我才能也一起用自己的力量幫忙拉泊里斯啊！」Marlies 笑著，但一點都不嬉鬧。「而且，長官救了我耶，不是嗎！」他堅定地看向長官。

　　「我⋯⋯是，我是救了，但⋯⋯別讓我這麼看得起我自己。」Barlux 消沉地說。
　　不過 Marlies，可一點都不想退縮。
　　「長官，你教了我很多事情，我打從心底覺得你是我的老師喔！嘿嘿——」
　　「你⋯⋯什麼？」
　　「我說——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老師喔！長官！」

　　彷彿有隻從遠方伸來的手，要自己把手心交付給對方，帶著自己穿越這場地獄一般。Marlies 這番話，讓 Barlux 放鬆了面容，在原處看著 Marlies 他那目不轉睛的雙眼。
　　「老師？」Barlux 又說了一次。
　　「對呀，嘿嘿！」

　　不管 Barlux 怎麼看待自己，Marlies 都不想沒當這回事。
　　而如果說，他希望自己能夠再堅定一點⋯⋯

　　眼前這個孩子，不正就在示範，什麼叫做堅定嗎？

　　「嘿嘿⋯⋯呃，長官，你還好嗎？」
　　「⋯⋯Marlies，你⋯⋯真受不了你。」
　　「我⋯⋯我說了什麼嗎？」Marlies 都慌張起來了。
　　「沒有。我很好，我很好啊。」Barlux 只是這麼說。

　　即便是為人師表，也還是會有學不完的事物，永遠都是。
　　他現在願意緊抓住這隻手，也從現在開始去學習什麼才是『堅定』。

　　Barlux 他漸漸微笑，抬起頭來正視 Marlies。

　　「我也很開心能有你這個學生，Marlies。」

　　他這次，堅定地說了。

——完。
　　　　【番外 AnS-3】Barlux 特輯《堅定》-by Lonper(@Mao_Chonch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