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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月滿星疏。後院盛滿了清涼的月光,隱隱地還聽見蟬鳴。

牆角處,奇異的藤蔓經過一個春天的悄悄孕育已經爬上了回廊的上沿,在某些長得最為繁盛之處隱秘地長出了小小的淺粉色花苞。

柳逸文坐在回廊上,閉著眼,虛倚著柱子。過去的那個春天裡,下了太多的雨。那段時間裡,他常常執著傘站在雨中,看著周圍的景致和身旁的小姑娘。他記得自己似乎總是攜著把傘匆匆輾轉在各個她想去的地方,好在此時微微燥熱的空氣安撫提醒著他:粘膩的春天已經結束,真摯的夏天已經到來。

一陣涼風吹過,眼前暗了一下。柳逸文微微笑了一下,睜開眼,正好與突兀出現的那人四目相對。

「曦兒,怎麼還不睡呢。」柳逸文右手執壺,左手攬袖,將對面的茶杯填了八分滿,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說的跟做的完全不一致。

方寧曦在他身旁落座,悄悄瞥了沉穩的柳逸文一眼,把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起來的一束曇花遞到他的面前:「聽婢女說今夜是曇花開花之日。曇花一現相當珍貴,逸文哥哥一直如此照顧我,我便想送你一束,很漂亮吧!」小姑娘的語氣帶著滿滿的自豪,眼睛裡彷彿裝著漫天星辰。

柳逸文把花接了過來。他當然知道院子裡種有曇花。他還知道曇花的花語——剎那的美麗。

就像他和曦兒一樣。他的小姑娘,終有一天要出嫁作他人妻子,不可能永遠讓他陪在身邊。

柳逸文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支笛子來:「謝謝。作為回禮,讓我就給您吹一曲吧。」

他們面對著撩人的月色並排坐在岸邊。他吹的是方寧曦最喜歡的一首曲子,這首曲子陪伴他渡過每個月光安詳的夜晚。

方寧曦原本蕩來蕩去的腳漸漸停了下來,她把頭轉了過來,定定地注視著柳逸文的側臉,直到一曲結束。

「你在難過嗎?」方寧曦忍不住問了出來,眼睛裡映著池子水面的波光粼粼,顯得亮晶晶的。

柳逸文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笛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抑制住心中萬般思緒,他轉頭望向方寧曦。

今夜的月光很亮,像是冬季裡的雪光一樣純淨,為方寧曦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的眼睛像池水一樣清澈見底不含雜質。垂在肩上的兩條俏麗小辮子的髮尾也在微微發著光。

他們離得很近,就這樣對視著,等著對方的回答。柳逸文緩緩靠近方寧曦,溫柔地將那朵惹人憐愛的曇花別在她的髮鬢。

這動作太過於親密,背影上看起來像是一對月光下私會的愛侶。方寧曦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好,像是偷喝了父親特別收藏的精釀蒲公英酒,有一點微醺的感覺,連心都仿佛蕩漾了起來。

「嗯,我有點難過。」柳逸文回答。

「為什麼呢?」

「那麼您知道曇花的花語是剎那的美麗嗎?」柳逸文清冷溫柔的嗓音在方寧曦耳邊響起,宛如蒲公英散在臉龐,有些癢癢的。

許久,方寧曦忽然笑了:「嗯,我知道。」

柳逸文卻愣住了,雖然答案並不出乎意料。

方寧曦卻自顧自繼續說著:「除了剎那的美麗,亦是一瞬間的永恆。」

她說著,轉過頭靜靜地看著柳逸文。

那一雙比明月清輝更清亮的雙眸水波流轉,柳逸文看到了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