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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伊-脆弱


　　仲春時節，氣候尚且微涼，萬物復甦的季節下，度過嚴冬的動物們紛紛出來找尋食物們，一路上遇見不少沐浴在陽光下，啃食著新鮮嫩芽的身影們。

　　伊得一手拿著自製的魚籠釣具，另一手拎著厚外套，從宅邸來到了玖夜家附近的小溪流。

　　架好魚籠，隨意在一處平坦好坐的石頭上，綁好魚餌一邊釣魚一邊享受嚴冬過後的暖陽。

　　不過到底還是有預定行程在的，看著至今都沒有一條魚上鉤，想著再釣下去大抵也不會有什麼成果，正想放棄時忽然魚竿一緊，直覺是大魚上鉤，伊得趕忙站穩腳步，專注於水面下的動態，準備伺機將魚拉起。

　　就在伊得出力拉桿的那一刻，上空突然出現一隻老鷹沿著被釣起的軌跡，一把攫起魚身往另一側飛去，突然失去重心的伊得一個踉蹌，正正往溪里跌下去，而老鷹也因為魚鉤還在魚的嘴裡，魚線一個繃緊，爪上的獵物隨著反作用力而脫離，掉到了伊得原本坐的位置附近。

　　「⋯噗哈！啊⋯全身都濕透了⋯」掙扎著起身，雖然水不深，但整個身軀基本上是平貼水面摔下去，等伊得踩到地站直身子，整套衣服也濕的差不多了。

　　原本想著好險口袋還有打火石，但往內一摸，無一例外的，東西全濕了，伊得嘆口氣，走回岸上把勉強算自己掉到的魚放進剛剛起身一併帶上的捕魚籠，稍微擰乾自己的衣服後再穿上。

　　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雖然天還亮著，吹來的涼風還是讓伊得一陣哆嗦。拿起背包跟其他工具，小跑著往玖夜家跑去。

　　或許是因為漸暖的天氣植物生長迅速，也或許是濕著身子熱量流失的快，這段路上伊得走的跌跌撞撞，被突出來的藤蔓們掃了不下數次的臉跟手，帶刺的藤蔓也不例外，以至於到了玖夜家門口，除了整身溼答答的樣子外，還多了不少划痕跟葉子。

　　拖著這副狼狽的身軀敲響了玖夜家大門，很快的屋子的主人就前來應門，看著眼前的慘況，先是輕笑一聲，隨後逕自拿走伊得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的長廊上。

　　「哎呀，就這段時間不見，沒想到小少爺還有了在雪還沒融完的天氣玩水的興趣？」

　　「⋯就別損我了，至少還有抓到幾條魚等等可以烤來吃。在這之前可以借我一套衣服嗎？⋯阿嚏！唔⋯還是有點冷⋯等等等等你做什⋯欸？不會燙？」

　　玖夜一個彈指，一團團紫色狐火出現在伊得周身，溫和的包圍在身旁，把那還充盈著水氣的服裝烘乾。

　　「要借衣服當然可以，但總不能讓小少爺這樣濕透了的身體進來吧？我可不想讓充滿小生物的河水髒了地板。」

　　「謝啦！那我就不客氣了。」伊得隨著玖夜一起進屋，換上玖夜遞來的睡袍後就被拉到暖桌坐著，不久便見玖夜端上熱茶到伊得面前，另一手覆上額頭。

　　「唉⋯真是愛讓人操心的小少爺，空有一身魔力，只是被路邊的雜草劃到也不會先讓毒素不要滲進體內，剛剛一路小跑過來反而還加速了毒素的擴散。」

　　「⋯咕噗！？什麼？我剛剛不小心被戳到的藤有毒？⋯那該怎⋯麼⋯⋯」

　　聽到玖夜的話，尚未入喉的最後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緩過氣來的伊得看著玖夜那不像開玩笑的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逐漸發燙，又有處在極寒之地的感覺，隨著身體愈發不舒服，意識也開始模糊。

　　支撐不住的身體被玖夜扶住，一把抱起昏迷的身軀，輕柔的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面露潮紅的臉龐開始冒出冷汗，玖夜拿起一旁的毛巾細細的擦拭，一面觀察著剛剛造成的傷口，在被窩的手也不例外，愈看玖夜的眉頭皺得愈深，最後嘆了口氣，將毛巾打濕後放在伊得的額頭上。

　　「真的是讓人不省心的小少爺，正好中了幾個比較麻煩的植物的毒，除了加速剛剛受寒的症狀，連精神上的毒素也中了⋯家裡正好沒有解藥得出門一趟呢⋯⋯」

　　輕撫著伊得頭頂喃喃自語，盤算這一趟出門會花多少時間，準備起身時，似乎傳來了一陣嗚咽聲。

　　低頭一看，發現原本不算平靜的睡顏，眉頭開始深鎖，伴隨著語意不清的咕噥聲，被窩裡的雙手開始不安分的躁動起來，彷彿想抓住離自己最近的浮木。

　　「唉⋯還是先讓小少爺安份一點吧。」

　　俯身，輕啄那微微發熱的雙唇，安撫著身下之人，將自身魔力遞了過去，形成一道細微的屏障，病情稍稍回穩，但也無法撐持太久，隨手拿了個袋子，玖夜便快步踏出了房門。

　　徒留一人，空蕩蕩的房間內，隨著玖夜給的魔力消散，心中那股暖流也逐漸淡去，想抓住那最後一絲溫暖，卻在想伸手時轉瞬即逝。

　　睡夢中，依稀感受到玖夜溫暖的大手在頭頂的觸感，以及那令人留戀的吻，圍繞著身體傳來的暖意，愈是想要留住那一絲狐妖施捨般的魔力，愈是觸不可及，很快的，便落入那無盡的深淵中。

　　隨著魔力消散的那一刻，所有的屏障都被瓦解，一切的症狀都回到了身上，方才的緩解有如曇花一現，如同被拋棄的幼子般，毫無其他生氣的房內，孤獨感被無限放大，大到伊得不由得想起過往的種種。

　　小時候的回憶突然顯現，身體的不適感，只有隻身一人躺在角落的床上，因為過度逞強而病倒，以至於那幾天的校外教學泡湯之外還被老師跟孤兒院的大人們唸了一頓，即使吃了藥，也被好好的安頓在特別整理過的被窩裡，到了夜晚，特別寂靜的寢室內，理性上知道大家都在忙，也有已經規劃好的行程，沒有園裡的哥哥姊姊們及其他同在園裡的朋友們陪伴還是不太好受，從未感受到雙親的溫暖，默默承受著身體上各種難受的症狀。

　　到了之後，即便交了男友，每當生病臥床的時候，也並非每次都有人陪伴在身側，至於恢復單身時更不用說了，小小的租屋處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彷彿整個世界只在小小的方形空間中。

　　思及此，明明應該是病到意識模糊的腦袋，卻湧現了過往的點滴，伴隨著放大的失落感，眼淚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明明知道腦海中浮現的只是過去，明明知道自己在玖夜家並不是被拋棄了，明明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沒有歸屬感的自己了，但空虛感還是不斷的襲來，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嗚⋯不要⋯⋯」脫口而出的夢魘，蜷縮起自己的身子，靠往牆邊，把整個身軀都塞在被窩中，彷彿整個人都禁錮在棉被裡的小空間中，就可以逃離那黑洞。

　　待玖夜回到家時，看見的景象就是本應好好躺在床上的伊得，整個人像顆球一樣縮在牆角，時不時的啜泣聲隱隱傳出。

　　「喔呀⋯有些錯估了情況了。」

　　玖夜先是揚起魔法，把採好的藥材扔到已經加滿水的壺中熬煮，而後靜靜的走向床邊蹲下，手搭在被捲成一球的棉被上輕拍。

　　「小少爺？」

　　聽見玖夜的聲音，伊得才從那無止境的漆黑中看到了一絲微光，隨著一股溫暖的魔力傳來，意識逐漸清明。

　　「玖⋯夜？」

　　彷彿那消散的浮木終於漂回來，伊得拉住了玖夜衣袖的一角，原本稍微乾涸的淚痕一下又被新的眼淚所覆蓋。

　　「⋯嗚⋯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那個⋯可以暫且不要離開我嗎⋯⋯」

　　剛剛抓住衣角的動作已耗費所有的力氣，伊得只能躺著任由眼角的淚水不斷流出，打濕了枕頭跟棉被。

　　「唉⋯真是拿小少爺沒辦法，看在這次是為了我才中標的，就陪小少爺到康復吧。」

　　拭去淚水，在眼角輕啄一吻，隨後用毛巾簡單打理一下被汗水淚水糊成一團的一臉，換了一套被子枕頭，扶起伊得倚靠在枕頭上，一口一口餵著剛熬好的藥材。

　　鮮少看見如此賢慧的狐妖，伊得忍不住偷瞄了幾眼那副認真餵食的表情。

　　見狀，玖夜刻意停下來玩味的看著伊得，捏了下那還有點泛紅的臉頰。

　　「小少爺再亂看小心被藥噎著喔？」

　　「沒有啦⋯就，很少看到這樣的玖夜嘛⋯」

　　伊得尷尬的笑了笑，乖乖的繼續喝著遞上來的深褐色液體，終於解決了不怎麼好下嚥湯藥後，繼續窩在被子裡，昏沈沈的腦袋感受到身旁似乎有了動靜，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雙有力而溫暖的雙臂環抱，本能的往懷中鑽進去，頭頂的觸感溫柔又讓人放鬆，很快的伊得又陷入了沈睡。

　　環過的手輕輕的拍打著後背，下巴倚著伊得頭頂落下輕巧的一吻，如此倔強的小少爺，難得見到這樣的一面，雖然並非有趣⋯但這樣的經歷，是否會讓往後有更多不一樣的變化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