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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也許是出於意外，第二次大概是因為寂寞，但第三次——或是此後的每一次，是否就源自於愛？

可能吧。

如果要假裝這份關係的開始完全沒有半分私情，久保其實也做不到。

星級飯店的廁所隔間比起其他地方來得寬敞多了。即便兩個人塞在裡頭也綽綽有餘。空氣理當要是放置在外面的精油擴香，但此刻她只聞得到七瀨雙葉為了今晚特地抹上的香水，沒那麼侵略，甚至帶點溫柔的白茶。那是她要求的。因為沒有人會希望女配角在慶功宴上搶走鋒頭——即便她光是存在，就已經威脅了劇組的主人翁，而處處遭忌。

但那不是此刻的重點。久保想著，把手放到七瀨的腰上，略昂起頭，迎合對方稍嫌激動的親吻，還有隨之而來撬開了齒列的舌尖。她可以從七瀨的莽撞程度判斷她有多想離開這個場合，現在……約莫是六分。只要稍加安撫，就可以容忍下去的程度。

結束親吻之後七瀨把下巴靠往她的肩頭，又加重摟著她的力道，心跳隨著貼近的身體傳來。鼓動幅度和頻率不高，卻很明顯。久保偷笑了一下，輕拍七瀨的背脊。

大露背的禮服讓人能直接碰到光滑而緊緻的肌膚。明明身處冷氣房裡，七瀨的身體仍始終溫暖，像是團火爐在她懷裡。演藝圈裡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卻僅有久保結菜能真正輕易地做到。老實說她偶爾會對此有些自滿，只是從未言明。

「你該回去了。再待下去，等等文春的記者會直接出現在外面。」久保在她耳邊低語，像在哄著不願上學的孩子，「你知道他們都在虎視眈眈等著。」

「我知道。」七瀨的語氣聽來漫不經心，帶點她獨有的慵懶，「但他們在看見我身旁跟的人是你之後，就會悻悻然地走了。沒有人會曉得剛剛發生的其實是他們引頸期盼的事。」

「想像力不足的一群人。」

「沒錯。」

她們相視而笑。七瀨向後退了一步，整頓方才因為衝動而產生皺摺的衣領和裙襬，「比起你，他們估計更願意相信，某個無意間和我對視的男演員，是我又一次看上的新歡。」

久保聳聳肩，伸手將七瀨的項鍊調整到最佳位置，垂墜剛好落在她自傲的兩胸之間，然後從西服口袋裡掏出了口紅。七瀨稍加傾身，一手撩開髮絲，任憑經紀人在她的雙唇化上她最珍愛的珊瑚色。

她有時覺得久保把她視為作品。至高無上，由她一手打造，縱使心裡帶有感情，也並不會是對人的那種。這讓人——有點挫折？或許吧。可是又會在某些瞬間，像是被捧著臉補妝的此刻，驚見久保幾無波瀾的眼裡，實則隱隱暗湧著洪流。

愛與不愛終歸都是場戲，於是她們從不談愛，卻也難逃情慾的糾纏。對七瀨而言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不願放手。

「好了。」

收起口紅的同時，久保聽見外頭的門被推開。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哼著歌的女子似乎只是進來補妝，聲音停留在外部，而沒有進到旁邊的隔間。

「等她走了再出去。」久保用唇型說道。但就算她不說，七瀨也會懂。

開了門就什麼都結束了。所以不能開，但也有一種開了的可能。在某個平行世界裡的七瀨雙葉，或許不管不顧地推開廁所門，牽著手拔腿就跑，她們會笑那些驚愕的路人，會無視兩側夾道的閃光燈，像個瘋子一樣衝出牢籠。

某個平行世界。她想著，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儘管心中苦澀。

女人的哼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化妝品一一扣合，最後拉上拉鍊的聲音。她踩著高跟鞋漫步離開，廁所大門發出沉重的悶聲。

「久保。」

七瀨壓下嗓子低語，少有地提出請求：「晚上能來我家嗎？就我們倆的慶功宴？」

久保愣了半晌，望見那雙明眸大眼溢出的情緒。她用極短暫的片刻迅速想了一輪如何避開狗仔的計劃，盤點明天的行程，一邊用手梳順七瀨有些凌亂的頭髮。

然後微笑。

「好。但你只能喝一瓶酒。」

「只、只喝一瓶哪能算得上慶功？」

「一瓶紅白酒，或是三瓶鋁罐裝啤酒。你選吧。明天還有訪談攝影，你不會希望自己看起來浮腫的。」

「嗚——」

沒有太多猶豫的時間。再不回到會場，難保不會有其他人衝進這裡。七瀨大嘆一口氣，點頭同意了約定，隨即轉身背向久保，手扶上廁所的鎖。

她感覺到背部被輕輕地碰著。像是有什麼正從久保冰涼的掌心，慢慢流入她的身體。

「再演兩小時，你就能下戲了。」

「……不用你提醒我。」

吸氣，吐氣。確認門外沒有動靜。換上精心練過的假面笑容，壓抑心中的躁動和不快，回到宴會廳時，要平靜但完美，要試著博取一點注意，但絕不喧賓奪主。她總是做得很好。這回也會。

「待會見。」

轉開門鎖，七瀨溜出隔間，留在原地的久保，聽著跟鞋的步伐漸漸遠離。廁所門沉沉地再次闔上，她伸手鎖門，跟著呼出一口氣，向後坐下。

跟著一起回去沒什麼不好，旁人只會覺得她們在討論下一檔演出的事情。但久保結菜此刻可能需要屬於自己的時間，審慎思考演員和經紀人的界線與職業道德之類的議題……不過，按照先前幾次的經驗，她最終得到的結論往往是「隨便啦」。

橫豎對象是自己，不是哪個路邊的男人（或女人）。她對這件事能有長足的控制權。雖然整個演藝圈都知道，七瀨雙葉難以控制。

只要專注於此刻就好。她是經紀人久保結菜，她是演員七瀨雙葉；打從七瀨的第一幅封面寫真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人絕不僅止於此，因而一路走到了這裡。

久保抿了抿唇。白茶香氣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空間裡原有的麝香精油。她調整領口，把DD社的徽章轉正，起身，開門。

能算是愛嗎？
或者，就算不是愛也無妨。

只要她還能站在七瀨雙葉的身側，這份情感的名姓為何，便是無足輕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