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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他來說，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被伊得從死地帶回艾斯特大宅之後，可爾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現在的生活。

　　雖然現在的生活無憂無慮，再也不用為了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頓食物而發愁，也不用擔心魔獸隨時來襲的危險，只是從有記憶以來就在死地那種危險的地方生活，他對於頓時多出來的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打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著，好像就只有他沒有什麼事情做，也沒有什麼事情特別需要他。偶爾他會到廚房幫忙一下八雲，奧利文來的時候跟他學一點知識，心血來潮時會跟布儡玩耍，或者幫忙好像忙到快要死掉的墨菲餵小萌萌。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不過他不覺得無聊，因為他還有一個總是陪伴他的存在。

　　「笨蛋可爾！現在是我的時間了！」

　　……雖然這個如半身一樣的存在說話總是不太客氣。

　　「凱爾，我會把身體給你的，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罵我笨蛋？」
　　「哼，要我不罵你的話就乖乖準時把身體交出來，你知道這次你超過一小時了嗎？」
　　「那是因為我在睡覺啊……」
　　「我才不管，遵守時間是很重要的事情，這種事情都做不好不就是笨蛋嗎？」
　　「那這樣說起來凱爾也是笨蛋啊……你上次不也超過時間了……」
　　「那、那那那是可惡人類的錯！誰叫他──啊，我不跟你說話了，現在是我的時間，我要去找八雲要吃的！」

　　凱爾搶過身體的主控權，腳步一轉便輕快地跑去廚房了，可爾委屈地撇撇嘴，閉上眼睛沉進身體裡面。

　　這就是自從認知到凱爾存在後他們之間的日常。

　　吵吵鬧鬧卻平凡幸福的日常。

　　所以，直到被問了那個問題前，可爾從來沒意識到這種問題。

　　--

　　雖然在妖華宴上發生了那樣的事，但可爾依舊交到了幾名妖族的朋友，每當伊得有事要前往木之森林時可爾也會要求隨行去見朋友，當然這種小要求伊得是不會拒絕的。

　　「那麼，我就跟奧利文去部落拜訪了，可爾你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的！等要回去的時候我會去找主人的！」

　　可爾開心地前往森林，循著味道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妖族朋友。

　　「唉呀，是小狼妖。」
　　「小狼妖來玩了！」
　　「現在是可愛的小狼妖可爾，還是暴躁的小狼妖凱爾呢？」

　　本來棲息在樹枝上的鳥妖們紛紛飛下來，可爾朝著他們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是可爾喔。」

　　--

　　妖族們間的玩耍很簡單，就算只是追來追去也足夠有趣了。鳥妖們忽地飛上飛下逗引著可爾來抓他們，這對在死地生存過的可爾來說根本不成問題，沒一會他就抓到了全部的鳥妖，鳥妖們氣得直跺腳，紛紛喊再來一次，直到再也飛不動為止。

　　「呼……呼……好累，你怎麼那麼厲害啊？」

　　鳥妖們成大字型地躺在地上直喘氣，也跟著坐在地上的可爾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也沒有很厲害啦……只是以前在死地跟鳥形的魔獸戰鬥過，多少有點經驗了。」
　　「真是的，一直被可爾抓到一點都不好玩，還不如跟凱爾玩呢！」
　　「凱爾嗎？凱爾正在睡覺喔，今天是我使用身體的日子，凱爾不會出來的。」

　　就算面對這種尖銳的回答，可爾依舊是笑笑的，並不在意。

　　「說到凱爾，我一直都有個問題很想問呢。」

　　一隻鳥妖翻了過來，用手撐著臉，雙腳隨意地在空中劃著。

　　雖然上半臉被面具擋著看不清表情，但能感受到在面具底下的雙眼閃著異樣光芒。

　　「可爾，你不會覺得你跟凱爾的情況很奇怪嗎？」
　　「欸？」

　　毫無防備被問了一個從來沒想過的問題，可爾錯愕到只能發出個疑惑的單音。

　　「明明是兩個人卻要共用一個身體這也太奇怪了，你都不會覺得哪裡不方便嗎？」
　　「不會呀，只要說好輪流使用身體就好了，我不覺得哪裡不方便的。」

　　可爾回過神後笑笑地這麼說，清澈的藍眼睛裡滿是真誠。

　　「凱爾他是我很珍貴的『兄弟』，如果沒有凱爾，我應該沒辦法在死地撐不了那麼久，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他，也很喜歡他。」

　　聽完可爾的回答，鳥妖歪了歪頭，顯得很疑惑。

　　「那凱爾是怎麼想的呢？」鳥妖不帶惡意的純粹疑問像一把銳利的刀劃開了可爾單純的笑臉，「凱爾老是嚷嚷要搶走你的身體，還動不動就對你生氣。你雖然喜歡凱爾，但凱爾喜歡你嗎？」
　　「……」

　　可爾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而自己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對於凱爾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

　　那天之後可爾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伊得雖然察覺到了可爾似乎有心事，但在本人不願開口的情況下他也不好一直詢問，只能用擔心的眼神關注著可爾。

　　伊得都發現了可爾不對勁的地方，跟可爾共用同個身體的凱爾自然不會沒注意到，向來直率的凱爾便直接詢問了。

　　「喂！大笨蛋，你最近到底在煩惱什麼？飯都少吃了好幾碗。」
　　「……」

　　本來就在煩惱凱爾是不是討厭自己的可爾一聽到凱爾這麼說立刻紅了眼眶，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下來，一看到可爾突然哭了起來，凱爾立刻驚慌失措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幹嘛呀？怎麼忽然哭了！」
　　「嗚……」

　　凱爾著急地想要幫可爾擦去眼淚，但伸出手後他才意識到這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是用心靈溝通的，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能做出替可爾擦去眼淚這種動作。

　　看著可爾哭得唏哩嘩啦的樣子，凱爾就想起當時還在死地剛失去老爺爺時的可爾。忽然變成獨身一人的可爾因為寂寞和孤獨躲著哭泣，那種軟弱沒出息的樣子讓他看了就心煩，所以那時他才會開口訓斥他。

　　對，就是這樣。並不是因為看著哭泣的可爾心裡會產生不捨的感覺。

　　「你一直哭也不是辦法啊，你要是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煩惱什麼？」
　　「嗚……凱爾，你是不是討厭我？」
　　「蛤？！」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凱爾不敢置信地大吼一聲。這一吼讓原本只是啜泣的可爾直接大哭起來。

　　「因、因為你總是罵我笨蛋……還對我這麼兇……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嗚……」
　　「……」

　　看著哭到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可爾，那瞬間凱爾想起很多事情。

　　他討厭可爾哭泣，但更討厭沒辦法幫這樣的可爾擦去眼淚的自己。

　　所以他才會想要把身體搶過來，只要可爾乖乖待在身體裡面，那些讓可爾害怕難過的事情就傷害不了他。

　　笨蛋就要有笨蛋的樣子，可爾只要傻呼呼地笑著就好了。

　　「我要是真的討厭你，我連說話都不想跟你說。」
　　「唔？」

　　可爾眨了眨淚濕的眼眸，鼻子還很沒形象地吹出泡泡，看得凱爾額上青筋又暴跳好幾條。

　　「我是不知道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但我可以跟你說我……我沒有討厭你。」
　　「凱爾……」

　　面前的凱爾一臉彆扭地轉過頭去，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他還是把自己的心聲說出來的。 可爾知道凱爾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他。凱爾不是這種人。

　　可爾下意識地伸出手，但伸到一半他才想起來自己是觸碰不到凱爾的。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身體裡面有個兄弟般的人格不管什麼時候都能陪伴害怕寂寞的自己，但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其實也算一種不幸，因為不管怎麼樣，他都無法觸碰對方，連給個感謝的擁抱都無法。

　　可爾吸了吸鼻子，然後慢慢地睜開眼。他走到鏡子前面，毫不意外地看著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畢竟現在是他操控身體。

　　「凱爾……」 他輕喊，他知道對方聽得見。

　　可爾伸出手觸碰鏡裡的自己，看著鏡裡的人也向自己伸出手，彷彿就像是凱爾回應了他一樣，儘管指尖傳來的溫度是一片冰涼。

　　「我很喜歡凱爾，能有你的陪伴我真的很開心……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喔。」

　　然後另外一隻手忽然不受控制地胡亂擦著眼淚，接著凱爾以他一貫不坦率的聲音在他的腦內開口。

　　「笨蛋可爾，說這話之前先把眼淚擦一擦，醜死了。」

　　雖然這次又被罵了笨蛋，不過可爾卻開心地笑了起來。

　　--

　　木之森林

　　鳥妖們在樹枝上歇息著，吹過樹梢的微風帶來了熟悉的氣息，一隻鳥妖往下看，然後露出了笑容。

　　「小狼妖來了。」
　　「小狼妖又來玩了！」
　　「現在是可愛的小狼妖可爾，還是暴躁的小狼妖凱爾呢？」

　　本來棲息在樹枝上的鳥妖們紛紛往下飛，站在樹下的少年沒說話，然後他抬起頭，黃澄色的眼眸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飛下來的鳥妖。

　　「本大爺是凱爾！」凱爾大聲地這麼說，同時也跳起來往鳥妖們撲去，「居然敢隨便對可爾那個笨蛋亂說話！今天我就要把你們的羽毛通通拔下來！」
　　「哇啊啊──」

　　樹林間，伊得看著凱爾到處追著鳥妖跑，無奈的表情中流露出一點擔心。

　　今天凱爾忽然氣呼呼地跑來找伊得要他帶自己去森林，見凱爾這麼生氣，伊得當然得問清楚，知道來龍去脈之後，伊得雖然很擔心，但看凱爾一臉不好好算帳就不罷休的表情，伊得還是帶人來了，也順便問了問玖夜這樣有沒有問題，得到了「不過就是小妖們之間的打打鬧鬧有什麼問題？」的嫌棄回答，想來應該是沒關係了。

　　想到這邊，伊得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凱爾真的是很珍惜可爾呢，希望他們能這樣一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