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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些漫不經心，眨了眨眼睛，心想自己名義上的老婆挺好看的。

和妳定下契約愛情的是名為百合的女人。

妳不太清楚這是不是她的本名，只知道周圍的人都稱呼她為百總。

不過人如其名，女人身子骨透著一股不落俗塵的氣質。及腰的黑髮垂在肩膀，她將長髮束攏，梳順，輕輕抬眼對妳笑了。

妳很少接觸這種大場面，又忽然被美人無意的笑容擊中，妳生疏的陪笑，只見百合覆上妳的手背，妳感到困惑，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噢，原來是有人來了。

「恭喜百總。」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率先開口，看上去似乎是入職不久的新員工。

「謝謝。」

百合微微頷首，笑容一貫雲淡風輕，妳感受到掌心的力道更輕了些，好似在提醒妳不要緊張，跟著她演戲就好。

而有些人目光不太友善，肆意在妳身上打量。

雖然沒經歷過什麼豪門世家的鬥爭，但妳知道有句話叫輸人不輸陣，妳揚起優雅不失禮的嘴角，直勾勾打量回去，冷冷笑了一聲（妳想起八點檔似乎都這樣演），成功逼退一些看笑話的雜魚。

嚐到勝利後妳有些恍惚，兩人緊握的雙手尚未鬆開，演的跟真的一樣，妳是真的要成為這個人的妻子了。

嗯……雖然當初期限談的只有半年，但妳還是覺得不太真實，畢竟對方的身分地位與自己落差極大。

婚宴時間不長，在各種客套及交杯歡語下結束了，百合牽著的手直到剩下妳倆單獨才敢放開。

「辛苦了。」講話畢恭畢敬的，百合打開汽車車門，面容有一絲倦意。

妳張著嗓子，有點啞，下意識跟著客氣起來：「沒事。」

百合沒再接下去，沒頭沒尾的對話告一段落。她發動引擎，像隻貓般睜著眼睛看妳，又看了眼旁邊空著的副駕駛座。
哦，要回家了，跟老婆回家，妳心想。

於是妳彎身壓著領口入座，她還好心的替妳將車門帶上，清冷幽香的香水味磨過妳的鼻尖，妳不太敢亂動，活像個被擄走的人質。

百合意味深長瞥了眼妳，緩緩向前駛去，沉吟片刻：「妳感覺……很怕我？」

妳把人被抓包時的心虛表演的淋漓盡致，心中一頓，十分僵硬轉移話題：「妳、妳還好嗎？百合小姐……？百總？」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叫我百合就好，不要加小姐，也不要叫百總。」

妳們止於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被霓虹沐浴的百合風情萬種，妳瞧她的眼角攜著慵懶，似乎連語氣都軟了不少。

「我沒事。」好似一句承諾，也不知道是講給妳聽還是給自己聽的，「今天有任何人冒犯到妳都可以跟我說，畢竟，嗯，妳是我名義的妻子，契約上的合夥人。」

妳看這女人正兒八經的模樣實在有點想笑，情不自禁用手遮擋露出的嘴角弧度。

百合有些不解，柳眉倒豎，生平彷彿沒被人嘲笑過而有些羞憤，「笑什麼。」

「沒、沒什麼，就是……哈哈……」

沒了先前的拘謹，妳笑得更加張狂，這反而減緩了妳們緊繃的氣氛，就像友人般在談心打鬧。

「妳想要我隨意稱呼，結果說話又一本正經。」妳斟酌使用了用詞，「嗯，有點可愛，忍不住就笑了。」

百合動動耳朵，似是對某兩個字特別敏感，一下子不吭聲了，轉頭專心開車。

妳臉上還留有笑意帶來的淺粉紅色，眉眼彎彎，是婚宴上沒出現過的喜悅，駕駛人透過後照鏡悄悄捕捉了這一幕光景。

百合的宅邸比妳想像的還要大，妳不禁讚嘆，有錢人的世界是自己這種井底之蛙無法奢望的。

一個奇怪的念頭瞬間閃過腦袋，妳覺得自己現在像被包養。

呸。

黑髮女人喊了妳一聲，她問：「妳想住哪棟。」

妳癡癡望著相連的兩棟建築物，有些傻住，劉姥姥逛大觀園般誠心發問：「……哪棟？」

百合司空見慣，答：「嗯，哪一棟，妳有選擇的權力。」

妳勾起意味不明的乾笑。

哇，真的好像被包養。

「要參觀過才知道啊。」思忖片刻，妳得出這個結論。

逃生路口，房間格局，哪個轉角轉過去通往哪邊，諸如此類的都要參觀後才知道嘛。

百合神情有些訝異，她從妳這句話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妳並不介意和她共處一室。

然後她欣慰的笑了，笑妳沒被這個契約過度捆綁，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好，但時間有點晚了，我帶妳稍微逛逛。」說罷，她抬手，那空著的臂彎彷彿是為妳而留。

聰明如妳馬上就理解她的意思，便虛虛挽住她的手臂，狀似甜蜜的前往庭園。

嘟—嘟—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妳倆的參觀路程，點開螢幕，那聯絡人顯示的正是下屬名字，妳直覺性認為不是什麼好事。

百合見狀，收回手，在一旁等妳接通。

當了一天的總裁夫人，妳感慨還是得面對自己的現實身份，而不是在這跟別人扮演恩愛小情侶。

於是妳接通電話，潤了潤嗓子：「喂—？」

「老闆娘！小天打人了！醉醺醺的，一直吵著要找妳……我們實在勸不動，您現在方便過來嗎一趟嗎？」

電話另一頭的男聲很是無奈，背景還挾帶酒杯互碰的清脆，以及一道微弱的叫囂聲，正是鬧劇始作俑者。

妳捏住眉心，一半神采沉了下去。

然後，是一陣長息作為回答開端。

「大概十分鐘，你們先幫我盯緊小天，掛了。」

「好，老闆娘辛苦了。」

妳收起手機，這時百合不輕不重的目光便落到妳身上。

妳有事相求，她心想。

「百合小姐，我現在能去一趟酒吧嗎？有公事要處理，我叫計程車去就好，不麻煩您。」

百合對於妳的拘謹揚了下眉毛，情緒沒停留太久。

結果妳再次坐上百總的副駕駛座，有些不好意思，深怕打擾了這大忙人的休息時間，可對方似乎樂此不疲。

十分鐘後妳倆抵達酒吧門口，妳攏起礙事的頭髮綁成一束，面容沉著推門進去。

客人大抵是被剛才的風波嚇跑了，只剩兩三隻小貓在角落滑手機，原本安分的小天一見到妳又起了酒瘋，想往妳的方向撲過去。

「老闆娘妳今天怎麼不在……」

小天目光迷離，悲催的像個偶像劇不被人愛的男二，嘟起嘴唇作勢要吻妳，卻被酒意誤事，一個踉蹌和地板接吻。

妳很想就這樣撒手不管，但念在對方是酒吧的熟客，於是使了眼神給酒保，讓他把這個醉醺醺的青年男子扶到旁邊。

原本不發一語的百合突然開口，眾人才察覺到自家老闆娘還帶了一位漂亮姐姐過來。

「需要幫忙嗎？」

百合的聲音很輕，很柔，沒有刻板印象中霸總的架子，反倒平易近人。

小員工們視線紛紛往妳身上聚攏，各懷鬼胎的目光讓人有些招架不住，過半數的人都像在問妳——

那個人是誰啊？

「沒事，給他們處理就好。」妳伸手攔住百合，把她與小天隔出一道橫溝。

百合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空氣忽然安靜，妳感到有些不自在，而剛剛火急火燎打給妳的小下屬正用一副看戲的神情上下打量妳和百合。

吞吞吐吐不是妳的作風，妳意有所指的朝小下屬挑眉：「嗯？」

意思是，有話快說。

小下屬的天線沒壞，馬上接收到妳的言下之意，扭捏的開口了。

「老闆，這位正妹……咳嗯，我是說，這位小姐是哪位？」小下屬似乎很緊張，還不忘拿起空酒杯左擦擦右擦擦。

妳難得見到熟識多年的小下屬這般羞澀，懶洋洋的瞧了百合一眼。嗯，的確是直男會喜歡的型，聽說男性過半都是姐控，她正好符合條件。

妳欺身到小下屬身側，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回答：「怎麼，妳想認識我朋友？但她名花有主了。」

「呃，啊，嗯，好的。」

繃緊神經的小下屬腦海閃過一個字：危。

隱晦的宣示主權過後，妳霎時想起有一件要事還沒處理。

妳從小下屬身旁探著腦袋，試圖看清剛剛被小天貓了一拳的人是誰。

不看還好，一看便後悔了。

小天打的那個人居然是新聞媒體業的高層——艾格妮絲 • 潘！

妳根本沒料到這種頂流人士會來光顧自己的小破酒吧，更沒想到會在她姣好面容上看見一塊塊瘀青，始作俑者還是店裡的熟客。

腦海掀起驚濤駭浪，彷彿下秒這間酒吧的打架事件就會公諸於世。

指甲都被捏的泛白了。

艾格妮絲女士瞧見妳如川劇變臉的種種情緒，嘴唇微啟，似乎是想說點什麼。

這時百合靜悄悄來到身後，將手往妳腰間一搭，神情自然，妳轉頭看她，而她目光盯著艾格妮絲不放。

氣氛忽然陷入一片尷尬的混沌。

妳困惑的看向百合，而百合盯著艾格妮絲，艾格妮絲則是盯著妳的腰間，更正，是搭在腰間的那隻手看。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兩人過往有什麼淵源，是妳沒辦法插足的世界。

不對，妳現在似乎就在插足她們的世界。

「潘。」百合劃破沉默，視線不經意擦過對方臉上瘀青，「還好嗎？」她聲音冷清清的。

「妳……們。」

艾格妮絲有些遲疑，不確定該不該開口，隨後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嘆給誰聽。

面對這個情況，妳並不願困在兩人的情愛糾葛裡，況且，妳還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娘。

妳捏了一下百合搭在腰間的手，示意對方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處理，百合目光沉沉，乖巧將手移開。

「艾格妮絲小姐，讓您有不好的體驗真的很不好意思，這邊願意賠償您的損失。」妳指向小天，「那邊是我的熟客，喝多了容易失控，若有冒犯到您這邊也向您道歉。」

艾格妮絲聞言，眸光微動，似是欣賞妳這份沉著，冷冰冰的面容添了點生氣。

「可是這是頭條材料耶？妳想要用什麼大新聞換？」艾格妮絲隨手拿起吧台上的酒，翹起二郎腿抿了一口，頗有幾分女人味。

妳低頭思忖，平常接觸的人都是無名小卒，哪來的新聞素材和對方換？再說了，就算有人選，這種出賣隱私的事妳也不太喜歡。

「艾格妮絲小姐……」妳同樣晃了晃杯中酒，落座在隔壁空位，「我這間酒吧沒什麼大新聞，但多的是酒。」然後俏皮地眨眨眼睛，理直氣壯。

「今夜您在本店的消費全算在我身上，我陪您喝到通宵如何……？」

妳不清楚對方稀不稀罕，只能硬著頭皮逞強，又偷偷在心裡幹譙小天一次。

這時，一道女聲插入妳倆的談判。

「別鬧了。」

百合擋在妳和艾格妮絲中間，字句的乏力讓人彷彿見到婚宴結束時的她，在無奈與疲倦下卸下偽裝，留著最赤裸的示弱。

她拉住艾格妮絲的手，硬生生帶離現場，留下酒保和小下屬跟妳大眼瞪小眼。

「……」妳沒有出聲，低頭又是抿了一口酒。

忽然有陣嘆息聲，來自親愛的小下屬。

妳抬眼看他。

「可惜歸可惜，但她們挺配的。」

妳這小下屬向來聰明，在場人都知道這句話拐著彎在指什麼，可妳莫名有些悶，又要了一杯調酒。

前女友。

妳腦袋昏昏的，跑馬燈般浮出這三個字。

宿醉伴隨的頭疼讓妳不得已從夢中醒來，妳盯著純白天花板發呆，身上酒氣難聞，妳忘記自己昨晚究竟喝了多少。

妳從床上爬起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正是百合房間，但房間主人顯然不在。

一通電話似是鬧鈴，分秒不差。

「醒了？」

對面那頭的女聲有些朦朧，妳推測她可能正在開車，女聲又接著說道：

「醒來就先去洗澡吧，昨晚妳醉了，連衣服都不讓人換。衣櫃的衣服妳隨便拿，下面第三層有全新的內衣褲，我買完早餐就回去。」

妳張了張口，聲音啞掉，沒說出半句。

「解酒的我也會拿回去，先這樣，掛了。」

於是妳乖乖照辦，隨手抓了幾件衣物。

……她是不是把我當成小孩啊？

氤氳繚繞，蓮蓬落下的水將妳身上酒氣一點一滴沖刷，妳哼起小調，陷入當初與百合簽訂契約的回憶。

兩人初次見面並沒像偶像劇般夢幻。

準確來說，那時候妳哭的一蹋糊塗，還挺糟的。

妳記得那時小酒吧剛起步不久，要名氣沒名氣，要生意沒生意，慘淡的讓人絕望，於是妳偷偷躲在酒吧外啜泣，耳朵帶著酒意的粉。

半夜孤零零的，妳更委屈了，藉著醉酒把情緒抒全數發出來，哭得梨花帶淚，這時百合登場了。

她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妳，妳抬頭看這女人像被鑲了一塊冰，不太笑，但眼神帶有幾分溫柔。

「……被欺負了嗎？」

女人的聲音很柔很淡，比妳今晚遇見的人都還要溫柔，妳帶著醉意悶哼，搖搖頭。

「錢難賺，壓力大。」妳說。

百合一下子鬆了嘴角。

那個晚上妳便和她簽上契約，答應當她半年的妻子，而她提供財力方便妳過活。

回憶至此結束，妳按下蓮蓬頭開關，左腳一出正好遇見推門進來的百合。

「看來我時間抓的剛好。」她瞇著眼睛，「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所以都買了……」

妳隨著她的視線往桌上看。

蛋餅豆漿甜甜圈三明治油條飯糰……

妳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直勾勾看向百合，好像在責備對方浪費錢還浪費食物。

「……快吃。」

只見百合有些倉促，手胡亂在空中亂揮幾下，轉身走進浴室。

百總臉皮真薄，妳腹誹。

民以食為天，妳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百合悄然無聲走出浴室，身上換了另一套居家服，估計是大總裁今天休息沒事做，像個賢妻良母把沾過酒氣的床單收進洗衣籃，打電話請人拿去送洗。

妳有些愧疚，關於昨晚，對於現在。

妳不太習慣被照顧的如此細微，於是妳頂著濕漉漉的頭髮，靠近百合，伸手夾了一塊蛋餅。

熱呼呼的，吃點吧，妳的眼神閃爍著。

百合眨眨眼睛，若有似無瞥了眼妳身上的衣服，那件是她最喜歡的睡衣。

女人將頭髮勾至耳後，虛握住妳的手，像小動物般小口小口的吃下，優雅的像是在吃五星級餐點。

「好吃。」她用紙巾擦了擦嘴角。

「妳沒吃過？」妳問她。

「平常不吃這些。」她答的十分自然。

哇塞，妳心中感慨。

所以剛剛是總裁大人第一次去府X豆漿買早餐，然後又第一次嘗到平民百姓的早餐嗎……！

五味雜陳下，妳無意識又塞了一口蛋餅給對方。

不只買早餐，妳家總裁連被人餵食嗆到的第一次都獻給妳了。

「呃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妳嚇得把蛋餅盒一丟，趕緊朝對方的後背拍了幾下，百合邊咳邊嚼，才吞下嘴中差點暗殺自己的細碎殘渣。

她眼角泛著被逼出生理性淚水，靈動惑人，意味深長看向妳。

妳思緒飄啊飄的，感覺下秒百合就要化為厲鬼，把妳生吞活剝，再把妳的名字昭告天下，說這就是妄圖謀害自己的人。

「百總……」

妳忘記兩人的約定，怯生生喊了一聲那個生疏的稱呼。

「妳叫我什麼？」百合挑眉，「也不是我想強迫妳，只是如果被其他人聽到妳喊我百總，難道不奇怪嗎。」她動作慢悠悠的，將妳放在後背的手推開。

妳識相收起手，連忙貧嘴道：「百合，百合，漂亮老婆。」

百合臉一沉：「嗯……也不用這麼諂媚。」

好玩極了。

「百合——」

妳又喊了一聲，對方許是看透妳想逗她的小心機，懶得理，自顧自戳了杯豆漿來喝。

妳自討沒趣，端起那盒蛋餅前還不忘問百合想不想再來一塊。

女人沒有回答，賞了個好看的白眼給妳。

吃飽喝足後，大抵能用四個字概括妳倆的現況。

無所事事。

妳今天是晚上的班，而百合今天放假，電視播映的新聞千篇一律，某總裁靜不下來，覺得這麼閒著很是浪費時間。

於是她在收拾垃圾的時候忍不住問妳：「想不想出門走走？」

妳眨眨眼睛，靜待下文。

「反正妳晚上才上班，我們可以逛個百貨公司，看看電影之類的？」

她把馬尾紮的很低，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補充道：「如果妳很在意昨天的事的話，電影就由妳請客。」

「這算約會嗎？」妳誠心發問。

「這算約會嗎。」百合心不在焉摩挲手指，學妳說話。

妳發覺這人挺幼稚的，沒答話，很乾脆的回敬一個白眼。

到達目的地，妳們二話不說直奔電影院那層樓，百合選了一個名為沉沒的小鎮的恐怖片，而妳向櫃檯要了情侶套餐（畢竟比較便宜），抱著兩桶爆米花喜孜孜入場。

電影院人不算多，妳們被安排在視野最佳的正中間，既不用仰頭看螢幕，也不用擔心太遠看不清楚。

妳拋了一顆爆米花到嘴巴，把頭偏到百合身邊，沒話找話聊：「老婆妳不怕嗎？」

那個稱呼顯得有些刻意，就像在說：妳看我這次沒尊稱您百總了，滿意不滿意？

百合身體微顫，雞皮疙瘩被掩蓋在西裝外套底下，她橫了妳一眼，從妳的爆米花桶順走一顆。

妳聽見她壓低聲音，清冷聲線多了些顆粒感的層次。

「親愛的，電影要開始了。」

靈異，血腥，精神壓力，恐怖片不外乎是這幾種元素堆積起來，配合適當的可怕音效塑造氣氛。

妳看著電影主角N次做死，被鬼追，穿插老套的嚇人手法開始麻木，於是摸了摸爆米花桶，空的。

山不轉路轉，這桶沒了換一桶有的就好。

妳想仗著周圍昏暗，藉機順走幾顆百合的爆米花，卻發現她半睜眼睛，毫無靈魂的空洞模樣讓人懷疑她究竟有沒有把電影內容看進去。

雖然她仍是副撲克臉，但抿著的薄唇已經隱隱泛白。

唷，自己選的電影自己還怕成這樣。

忽然一陣磅礡巨響灌入影廳，透過環繞音響深入耳朵，伴隨著場內幾聲驚呼，唯獨沒聽見身旁人的尖叫，連呼吸聲都格外微弱。

妳發現百合直冒冷汗，用力捏住手把，不太舒服的樣子，明顯是被電影那聲巨響嚇走了三魂七魄。

然後妳又發現，她明明怕的要死，視線卻遲遲黏在螢幕不願移開，彷彿示弱後就會有人嘲笑般，倔強到不行。

此刻的妳像隻遊蕩的野貓，把漆黑作為掩飾，正悄聲挖掘世界各處的秘密，那個世界名為百合。

妳決定轉移百合的注意力。

妳抓住對方的手，左捏捏右捏捏，細皮嫩肉的，妳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妳手好好捏哦。」

聲音細如蚊蠅，妳卻沒意識到這情況會讓曖昧發酵。

百合聞言一頓，覺得自己像被員外調戲的小丫鬟，大抵是性向導致的心虛，她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赤裸。

灰暗一片的燈光下兩人心猿意馬。

百合臉上恢復血色，似乎沒剛才那般緊張，她的聲音有些啞，反擊道：「那麼喜歡我的手嗎？」

妳覺得她在開妳黃腔，但妳沒證據。

百合的聲音向來柔情，偶爾挾帶幾分清冷凸顯生人勿近的架勢。妳不太明白，她此時的聲音卻是蠱惑，正朝妳捎來危險的邀請函，媚的入骨。

妳忽然想起一開始的目的。

「……比較喜歡妳的爆米花。」

語音未落，百合桶中的爆米花被眼疾手快順走了幾顆。

妳聽到她毫不掩飾的嘲笑，也跟著笑了。

妳對於這家百貨熟門熟路，電影結束後便拉著百合到地下層的美食街遛達，選定一家咖啡廳入座。

聊天話題不外乎圍繞著剛才的電影打轉，偶爾穿插妳揶揄某人的膽小，某人反擊妳比起電影更喜歡爆米花這種打情罵俏。

妳低頭抿了一口咖啡，忽然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也不錯。

「對了，我問妳，我對妳而言……是什麼？」

妳斟酌著用詞，少見的不太自信，但妳佯裝的很好，舉手投足搖曳的溫吞把言語包裝的像只是隨口一提。

契約愛情本就是建立在利益關係之上。

有一條協議寫著「不過問對方私生活」，妳便想著，那詢問這個問題的當下會不會逾矩呢？

欲蓋彌彰，妳又抿了一口咖啡，嘴角沾上奶泡。

妳心想，如果她一本正經答了句「老婆」，那面前這杯咖啡可能會失手砸到她臉上。

「室友。」

百合同樣抿了一口咖啡，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倒不如說這是她深思熟慮得出的答案。

妳抽蓄的嘴角有了些微怒意，心中大嘆恨鐵不成鋼，今天才曉得原來有人情商可以低成這樣。

不是，至少答個朋友吧？

「哦。」

雖然妳本來就沒放多少期待，發出一個短促音表示接受，轉念一想，至少她沒回答「老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百合察覺到微妙的情緒變化，偏頭以示不解，無辜極了。

「那妳等等上班……」她將下巴擱到交疊的手背，「我請人載妳？」

「我搭車就好，順便回原本的家拿些衣服，妳休息吧。」妳視線漫不經心落在湧動人潮，又補了句，「別亂想，只是妳的尺寸我穿不下，有點……緊。」

話講的特別委婉，妳不知道百合能不能意會到。

過了三秒，妳發現她耳朵有點粉，乖巧應了句：「好。」

夜色已落。

妳推門進入酒吧，身上是從百合衣櫃翻出來的黑色襯衣和小夾克，那女人的淡淡體香仍依附在布料上。

好聞，但陌生。

按照慣例，妳上班時會和酒保擠到吧台，有一句沒一句聊日常瑣事，然後對推門而入的客人展顏微笑，自然又大方，美艷卻不妖冶。

可妳今天有些怠惰，進門和員工寒暄幾句後便踏著高跟，晃著腦袋在螢幕前亂晃，選了一首自己喜歡的歌來聽。

妳踩在節奏的鼓點上，搖曳生姿，跟小下屬要了一杯調酒，妳說妳懶得自己調。

「老闆娘，偷懶啊？」小下屬將酒杯推給妳，攀附在杯身的晶瑩滑下，涼意滴在妳的指尖。

「想回家喝西北風啊？」妳沒好氣的說，抿了一口，果香味的，「我是老闆娘耶。」

小下屬又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臉，連忙賠笑。

「那我們的老闆娘最近是想換風格了？」

小下屬向剛進門的客人頷首，七分帥氣三分灑脫，隨後打回原形，賊兮兮的像個八卦的三八阿花。

妳接下他遞來的第三杯酒，捏住吸管攪了攪，用疑問的口氣說：「不適合嗎？」

「適合啊，只是還沒習慣您穿的這麼得體。」小下屬不假思索，妳反手捏住他手背的肉。

妳覺得自己還沒醉，但腦袋有點發暈。

播放到第十首歌的尾聲時，妳將第三杯酒一飲而盡，腦中的嗡嗡聲阻隔了酒吧週遭的吵雜，今天妳莫名奇妙犯了酒癮，向小下屬要了杯環遊世界。

小下屬遲疑，妳立刻補上一句：「單純想喝，沒人想跟你一夜情，大哥。」

一杯色調清澈的湛藍色調酒端到妳面前，飄著淡淡果香，酒氣在空氣發酵。

妳這次喝的不急不徐，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活的像個來這邊買醉的客人，妳不常點這種高濃度的酒品來喝，只是今天小小放肆一下。

像是為今天的「約會」畫下句號，妳對空乾杯，咕嚕又是幾口溫酒下肚，精緻的面容染上薄薄紅潮。

榜上有名的高濃度酒品果真名不虛傳，飄飄欲仙，妳感覺身子軟趴趴的，再抬眸，杯中的液體已經少了一半。

妳又開始暈了，思緒如同毛線球般複雜，只要動身就會被絆倒，於是妳決定趴在吧台休息一下。

小下屬看妳這樣很不對勁，抽空來到妳身旁，他說，姐，要不妳先回家，反正咱們應付的來。

其實妳沒仔細聽，只捕捉到「回家」這個詞，壞心眼的大腦又將記憶連結到百合說妳是她的室友這件事，頓時覺得氣人又好笑。

妳不知道哪來的突發奇想，想給妳這個室友打個電話。

於是妳慢吞吞摸出手機，朝備註「百總」的大頭貼點了一下，通話聲嘟嚕響起，妳仰起脖子吸上一口酒，想要壯膽。
對面沉默許久，才揚著困惑的音調開口。

「怎麼了。」

妳沒回話，本就是賭氣的行為所以妳壓根沒想好對話內容，但此時又有些得意，能想像那人輕蹙眉頭，有些嫌棄的模樣。

見妳遲遲不出聲，電話那頭的人果斷結束通話，快樂一下子被剝奪，妳忽然覺得自己酒醒了，被氣醒的。

幹嘛！開個小玩笑而已！

迷迷糊糊中，妳瞧見手機跳出一則訊息。

… 「怎麼了嗎？妳在哪裡？剛剛怎麼不說話？」

三個問句連發，妳忽然就心軟了，瞇起眼睛在鍵盤敲敲打打。

… 「可ㄎ哎個玩笑，上班呢👍」

妳想也沒多想，按下發送鍵。

幾秒後妳獲得百總珍貴的六個圓點，每一個點似乎都蘊含深深的無奈及問號，可能或許，還參雜點揍人的欲望。

妳這下開心了，硬撐起軟綿綿的身體，帶著醉意將其飲盡，慶祝著自己的勝利。

十五分鐘後，百合登門「探班」，手中握著一罐礦泉水，她坐到妳身邊，和小下屬打了個招呼。

妳腦袋一晃一晃，啊，好像出現幻覺了，身邊那個人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百大總裁呀。

只見百合側著身子和小下屬像在商討什麼，兩雙眼睛時不時往妳這邊看，也不知道是好話還是在罵人。

妳耷拉下頭，窩在充斥著酒氣的臂彎偷懶，反正妳也不在乎，在乎了也沒用，而且妳是老闆娘，就這麼順理成章替自己鋪成好藉口。

恍惚中，妳聽見百合小聲嘆氣，便悄悄挪了目光。

長版風衣襯著身段，腰帶描摹出蜿蜒有致的輪廓，與平時那副包的密不透風的印象有些出入。

妳感覺到自己被百合抬起，右手好似沒長骨頭般掛在她肩膀，她像幾日前一樣搭上妳的腰，意識滾燙，但她脖子很涼。

百合將礦泉水塞到妳手中，拎起妳從家中帶來的衣服，點點頭，一副「交給我吧」向小下屬道別。

「幹嘛喝成這樣啊，協議裡可沒有我要收拾善後這條。」

她把妳塞進副駕駛座，抱怨還不忘替妳扣上安全帶。

人姑且是回家了，但精神早就不堪負荷，被酒精荼毒的妳閉上眼睛就能入睡，為了給百合面子所以特意撐了久一些。

房門一開，妳像隻脫韁野馬掙脫百合，高跟鞋胡亂往後踢，搖搖晃晃的，最後倒在沙發直接昏迷。

身後的人臉一黑，將高跟鞋踢正擺好，鎖門時嘆了口氣，看見妳睡死在沙發又嘆了口氣。

百合認真思考，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醒醒，喝點水。」

百合在妳身側坐下，輕輕拍著妳的臉，迷迷糊糊的妳根本分不清現實夢境，只是本能讓妳稍微回神。

妳像隻幼獸小口小口的喝水，眼皮子始終沒睜開過，百合擦掉妳嘴角濕潤，將寶特瓶擺到桌上。

她見妳爛醉如泥，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作何反應，她替妳將夾克脫下，酒後的味道難聞，便去浴室找了條濕毛巾來幫妳擦臉。

妳像個陶瓷娃娃般被她捧在掌心，百合溫柔的，耐心的，生疏的替妳擦臉蛋，結果毛巾不小心沾上暈開的口紅，彷彿偷腥的貓遺留下的贓物。

濕毛巾又擦過胳膊，脖頸，領口，百合的手最終停在領口以上的位置，她想喊妳起來，但妳就是不賞臉。

她又感慨自己這老媽子命，逃也逃不掉，姑且和妳報備：「我現在替妳換上乾淨的衣服，不然早上醒來妳可能會被自己熏死，聽見了嗎。」

妳長哼一聲，估計還是在做夢。

醉酒的人就是麻煩，一切的無理取鬧都能被合理化，這讓平時呼風喚雨的百合吃了不少苦頭。

沾染酒臭味的襯衣被丟到籃子內，僅剩一件細肩小可愛的妳依然睡的香甜，渾然不知黑髮女人的辛苦。

百合將頭髮勾至耳後，她心裡沒什麼雜念，畢竟妳有的她自己也有，漫不經心的用毛巾左擦擦右擦擦，惱人的酒味才稍微減輕。

接著她將新衣服往妳頭上套，莫名有種大功告成的感動，百合支起身體，準備回房睡覺，掌心卻被熾熱填滿，還散不掉。

妳死皮賴臉的抓著她的手，也不知道是無意識抑或者借酒裝瘋。

百合微怔，認為兩種情況都很符合妳會做的事。

小小的暖意在枝芽萌生，許是煩躁，許是猶豫，許是想起白天妳為了緩解緊張而亂捏她的手，遲來的小小感動。

百合蹲回妳面前，笑著晃了晃被抓住的手，打趣說道：「真的那麼喜歡我的手呀？」

她也不急著抽開，活像隻找到玩具的貓咪。

妳依然緊閉雙眼，夜晚的寂靜將妳的吐息聲放大數倍，一陣比一陣重。似乎是真的累了，妳便想找個依靠，拉著手中的冰涼貼近臉頰。

酒後燥熱仍未褪去，妳將殘留的餘溫蹭到對方掌心中，百合手指動了動，沒再說話，天生帶寒的體質也被消融不少。

百合眨眨眼睛，發現妳其實挺好看的，跟初印象大相逕庭。

那時的妳像個可憐小狗哭哭啼啼，無辜又無助，稍微觀察後，百合覺得那誤食毒蘋果，等待王子親吻的白雪公主比較符合妳。

妳的王子又在哪裡呢。

百合見妳眉間鬆動，似乎是舒坦了，才悄悄將手從指縫抽離，翻出毯子替妳蓋上，掖了被角，連同自己上揚的嘴角一起。

一夜好眠。

妳醒了，隨後襲來的是比前天巨大的暈眩感，妳喉嚨有些乾澀，疲倦的倒在沙發不願起身。

不對，我怎麼回來的。

妳試圖用零碎的記憶拼湊一段完整故事，這時百合正巧入了妳的眼，半垂著眼沒注意到妳。

「妳不用回公司嗎？」妳忽然出聲，啞掉的嗓音萌生出別種韻味。

「呃，我是怎麼回來的？嘶——」妳甩甩頭，只覺得太陽穴像被好幾隻螞蟻啃食，痠澀脹痛。

百合才回神，挪了腳步，居高臨下看妳，眼中埋著淡淡睏意還沒揮發。

「我請助理幫我應付早上的事，下午才過去。」

她難得素顏，白淨的臉讓她看上去與實際年齡逆向增長，頗有幾分青春洋溢的校園學姊感。

說罷，纖細的手臂從桌面撈了一罐玻璃瓶遞給妳，妳定睛一看，上頭寫著解酒液，於是妳第二個問題有了解答。

完蛋，妳又麻煩到她了。

面對愧疚時妳習慣垂著頭，導致別人說妳自尊心高，不願意讓外人觸碰弱點，倔的跟頭牛一樣。

妳那時候心想，廢話，現在社會誰不想讓人瞧見自己最風采的一面。

可面對百合時又是另一種態度。

她見過妳最失魂落魄的時候，但她也不是妳的誰，只是恰好路過的陌生人，這讓妳對她的定義很模糊，妳的自尊心不允許，可她的溫柔一次次讓妳捨棄原則。

於是妳也說不出話，悶悶憋著。

百合不太明白妳忽然來的小情緒，以為是妳介意她幫妳換衣服這件事，也有些動搖，語氣軟了不少。

「抱歉，我不應該亂幫妳換衣服。昨天看妳醉的一塌糊塗，就自作主張幫妳……擦了擦身體。」

反射弧慢半拍的妳才發覺——對耶，身上是自己的衣服，不是昨晚那件黑色襯衣。

百合又補充：「內衣沒幫妳換，我不想看。」她說的委屈，像在辯解。

此話一出，妳的愧疚情緒頓時煙消雲散，忍俊不禁堆起眉頭，覺得無奈又好笑，不，好笑占的成分多了點。

妳又回到那意氣風發的模樣，有些欠扁。

「那妳現在想看了嗎？」

妳把話抵在舌尖，推出，也不害臊，像隻攀在脖子上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上天就是如此不公平，給了妳一張漂亮的臉，還賦予臨機應變的油嘴滑舌。

以下對上的視角很是曖昧，妳能看透對方眼波流轉，她則能將妳的姿態全數納入其中一角的記憶盒子，最好，是只裝專屬於妳的印象。

百合柳眉倒豎，她習慣用慍怒偽裝自己居於下風的事實。

妳笑得把解酒液擱至一旁，不需要了，面前這人的窘迫正好解了頭痛。

「開玩笑的啦。」

妳的語氣俏皮，盡是得逞的愉悅。

只見百合眼底沒了睏意，目光沉了沉，另一種情愫翻湧而上，只是被她藏的很隱晦，妳沒來得及察覺。

她彎腰湊近，領口處敞開的範圍瀕臨警戒，妳來不及提醒，後頸就這麼輕輕被帶上前，鼻尖摩擦，唇瓣多了絲軟嫩。

甚至來不及反應對方就結束了那個吻，如同蜻蜓點水，動作一氣呵成，事後又雲淡風輕，無事發生一般。

「……下次就不只這樣。」

妳倆四目交接，妳們的唇甚至只有幾釐米，只要一方主動就能繼續貪歡，可建立的規矩也會就此打破，分崩離析。

百合背過妳，耍完流氓就走，妳愣著看她耳朵，比妳喝醉時還紅。

……

妳聽見她和秘書對話的聲音，然後隨著距離變小，最後整個世界安靜，獨留妳一人。

那砰砰作響的心跳頓時成為理智運轉發出的噪音。

妳摸摸嘴唇，感覺不太現實，於是伸手掐了一把手臂肉，會疼，這不是夢。

早就過了年少那懵懂青澀的莽撞時期，妳對於愛情不大要求，不用轟轟烈烈，不需童話故事，只要合適，只要兩人心甘情願，那便好。

妳有些走神，腦袋暈乎乎的，和喝醉不同，是被喜悅及悸動沖暈導致而成，妳心想那吻一點都不甜，卻想讓人多試幾遍。

妳腦袋迸出兩個字——曖昧。

百合正試圖與妳拉扯，推搡，試探，只是選了個最拙劣又愚蠢的方式，把妳嚇得措手不及，接著裝沒事逃跑，等妳去追她。

哪來的笨蛋啊？妳嘴角情不自禁上揚，咬了咬下唇，回味那冰冰冷冷的情誼。

妳總算起身，決定先洗個澡靜一靜，彼此都是。

洗完澡後，妳鬼使神差走到百合房間，有股想知道這女人在幹嘛的慾望，也好奇她耳朵的緋紅退下去了沒。

賊頭賊腦的，妳從門邊探出，發現女人背對自己，正專心的在筆電上敲敲打打，桌面擺了幾份文件。

「嗯，把A區的企劃案給我，哦，前幾天的那個順便，謝謝。」

她的聲線沒什麼起伏，可妳聽了卻覺得像黃鶯出谷，特別動聽。

「百總，關於下個禮拜和陳總的飯局……」

電子音吱吱喳喳，估摸是網路訊號出了差錯，幾秒後才恢復正常，視訊鏡頭中的秘書翻著文件，繼續說話。

「或許您可以帶著夫人一起？這樣陳總就不會一直……」

一直什麼？妳努力伸長脖子想聽清楚，卻被百合直接攔截。

「沒事，別提那個。今天早上的會議有沒有什麼問題？」

妳見大總裁動了下肩膀，似乎是累了。

「那先這樣，公司那邊就麻煩妳了，有問題直接打電話。」

「好的。」

會議告一段落，百合頷首向鏡頭的秘書表示辛苦，卻沒想到一個轉身會看見有不速之客出現在房內。

從那深邃的眼眸中妳讀出幾個字：幹嘛。

「妳今天不用去公司了呀……？」妳抬眼看她，覺得她好看的有點刺眼，又把眼神挪到別處放空。

「沒打算去了。」百合邊說邊將細框眼鏡收回盒子，捏捏鼻尖，「因為要照顧某個喝醉的酒鬼。」

她坐在床邊，真誠望向妳。

妳頓時無言以對，咬了咬脣角，總裁這麼好當的嗎？可以說不去就不去？嗯？

好像真的可以。

「誰是酒鬼啊。」

妳悶哼一聲表示抗議，雙手插在睡褲口袋中，痞裡痞氣的。對方纖細修長的手指卻直接指著妳的方向，嘴型描摹出一個字，妳。

妳青筋一突一突的跳。

「我現在好的不得了，哪裡大總裁照顧。」妳繼續添加火藥，捍衛自身尊嚴。

百合忽然站起身，妳肩膀一震，以為對方要揍人準備拔腿逃走，但妳的腳始終乖乖佇立在原地不動，直到她用掌心捧住妳的臉。

妳心頭起了期待的火苗，很微弱，很隱晦，很快又消失不見。

她摸了摸妳的臉，報復般捏了幾下。

「妳就是欠照顧。要不妳想想，是誰連兩天把喝醉的人扛回家的？」她笑咪咪的，少見的戲謔。

妳想了想：「室友。」

空氣沉默了幾秒，妳倆就維持一種主人逗寵物的姿勢對看，妳心知對方懶得搭理了，也就作罷。

此刻無聲勝有聲。

妳覺得有點餓了，轉身不帶走一片雲彩般從百合手中抽離，大搖大擺開了冰箱，上下掃視，露出失望的神情把門關上。

跟著出來的百合見到這幕有些失笑，她靠在牆上，微偏的四十五度是最迷人的角度。

「我不會煮，所以都請人準備。」她一副理所當然。

妳又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生活差距。

「連微波食品都沒有？」妳瞥了眼那華麗的大廚房，覺得只用來洗碗有些可惜。

百合用行動回答，搖了搖頭。

「……我餓了。妳車借我，我去買點東西。」

人在飢餓的時候才顧不得那麼多，妳咚咚跑到她面前，拱手請求。

「派人載妳就好。」百合已經將手機拿出來，下秒感覺就會撥通電話，「妳……不問我餓不餓？」

「反正妳說有人會準備。」

妳精準抓住重點回擊，抬眼看她，誰知道她卻用一副被遺棄的流浪狗眼神看妳。

哇，卑鄙。

「……想吃什麼？」

「妳要吃什麼，我就要一份。」百合答道，牛頭不對馬嘴，她套上風衣外套，使了個眼色要妳趕緊換外出服。

妳懷疑她是懶得想才把問題丟回來，應了聲好吧。

妳們最後選了涮涮鍋店入座。

這間店面是妳和工作夥伴的重要回憶，一群人下班後都會在這兒聚餐，聊天聊地聊八卦，特別熱鬧。

百合就這麼聽妳繪聲繪影那段她沒參與的過往，有時出聲回應，偶爾點點頭，目光溫熱看向妳。

妳又有點心動了，便草草結束話題，吵著要她也分享她的故事。

「我——」

忽然一陣吵雜打斷了她，妳擰眉望去，門口多出一群不知道哪來的人潮。

妳瞇起眼睛，門外騷動之下翻騰的是滾滾愛意，眾人起鬨打鬧，為了就是鞏固主角的底氣。

「有人要求婚了。」

妳好心向背對門口的百合解釋，她不太感興趣，但仍是轉過身瞧了瞧。

雖然妳不太明白怎麼會在這小店家外求婚，但年輕人嘛，二十出頭機會都是靠自己爭取的，闖一闖也好。

妳看親友團舉著心型氣球將小情侶團團圍住，突兀想著，這算不算一種大型社死現場？

「妳願意嫁給我嗎？」

妳的意識最終被門外這句誓言拉回，大腦還擅自替換為另一個女聲，提醒著幾天前的妳也被問過這問題。

妳當時跟著賠笑演戲，根本不管句中涵義，現在卻忽然在意起來。

妳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百合才回神坐正。

「百總，妳剛剛話講到一半，您的人生歷練肯定經過千錘百鍊，能不能跟我分享一下？」妳無聊捏了捏自己耳垂。

「那妳想聽什麼呢？」她抬起唇角，偏頭詢問。

外頭歡聲雷動，妳看見少年人將懷中女孩抱起來轉圈。

「想聽百總戀愛的回憶，可以嗎？」

妳左手托腮，說的輕鬆，右手則夾了肉片泡進湯裡，半晌後肉片熟透，妳手一伸，將肉片放到百合飯上。

百合愣在句尾那三個字，若有似無的乞求語調顯得有些甜膩，隨後輕抬眼皮，扒了口飯到嘴中。

她目光注視著湯底翻滾的泡泡，反問：「妳覺得戀愛是什麼？」

「兩人心意相通，生活上合拍。」妳繼續補充，「不用轟轟烈烈的愛情，只要雙方都能快樂就好？」

百合搖搖頭，嘲笑自己：「牽扯到權力的話，愛情就沒這麼單純。」

「愛情還是很單純，不單純的是權力。」

妳望著外頭，電線桿上的麻雀擠成一團像在互相取暖，難得斂起平日那副吊兒郎當模樣，不同意她的話也跟著搖頭。
「這『情』字很玄的。妳怎麼看它，它就怎麼對妳。」

百合看妳像個開導眾生的道姑，從矯情的話題分神笑了出來，妳不滿瞥她一眼，幹嘛，我又沒說錯。

妳碗裡多了一片肉片和青菜。

「嗯，妳說的對。」起了逗弄心思的她噙著笑意，裝模作樣點點頭。

妳不服氣，發洩似的扒了一口飯，又問：「所以，妳當初和我簽訂契約是為了什麼？講白了我是為了生活，那妳呢？我好像沒聽妳提過。」

百合瞇了眯眼睛，微笑不語，得了個閉門羹。

她優雅的吃飯，把這平價涮涮鍋吃的和高級和牛套餐一樣。

……妳覺得自己又被擺了一道，甚至不清楚對方是不願回答，或是根本沒想好答案，憑著她最擅長的方式敷衍過去。

會吵的小孩有糖吃，妳軟著嗓音撒嬌，甜而不膩，搭上妳顧盼生姿的條件更是無懈可擊，就算不為所動的人，心頭也會有所波瀾。

「告訴我嘛——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妳眨著那雙勾人的眼睛，閃爍星光。

百合的碗空了，故意迴避妳的視線，抽了張紙巾擦嘴。

「不知饜足。」僅此四字，看似冷漠卻帶著寵溺。

妳扁扁起嘴巴，覺得自討沒趣，卻悄然接受那份寵溺：「百總就這麼愛搞神秘？」

分明是句冷嘲熱諷的話，在妳怒嗔下居然有幾分可愛。

百合看妳也吃的差不多了，不做回應，起身準備走人，妳也拎起外套跟在她後頭。

她手搭在方向盤上，沒啟動引擎，擺出談判的架子和妳繼續剛剛的話題，「想知道也是可以，只要……」

妳皺了皺眉，「……只要什麼？」

「只要答應我三個條件。」百合說。

妳將手指抵在唇前，壓著下唇思考其中的利與弊，看她這模樣不像開玩笑。

涮涮鍋店門口走出一對情侶，甜蜜蜜的手挽手，妳轉念又想，百合應該不會搞什麼為難人的條件吧……？

「好啊。」妳答應的乾脆，「但只能三個喔，三個，不許耍賴。」

妳比出一個三的手勢，往百合面前揮來揮去，再三強調。

百合得到承諾後一展眉頭，撥開妳打鬧似的手準備回家，眼中似乎在盤算什麼，笑的狡猾。

行駛途中妳又和百合一搭一唱的聊著，她邊開車邊講著自己和前女友的事，不太避諱，有問必答。

而後話題又像迴力鏢一樣繞了個圈，回到她和妳簽訂契約的理由，這下子妳才提起精神，稍稍從椅背上離開，洗耳恭聽。

「也沒什麼，就——第一次看到有人哭得像隻受傷小狗一樣。」

百合降下車窗，風聲呼呼刷過耳畔，墨黑髮絲迎風起舞，身上香水味連帶飄到副駕駛座，她緊盯前方景色，嘴角微微上揚。

妳聞言一怔，這三十來年有人誇過妳美，有人說妳蠢的可愛，也有人拜倒在妳由內而外散發的性感。

然而妳第一次聽到……小狗？受傷小狗？

「百合小姐……妳在誇我還是罵我……？」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妳發現直接提問才是明智之舉。

百合車速漸緩，將車停在便利超商外頭，妳有些困惑，但臉上仍不忘那副惡狠狠的模樣質問。

她將引擎熄火，世界忽然安靜下來，淡然沉穩的眸子看妳，那股被放大的心跳聲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妳的。

「那天我爸媽勸我嫁給對公司有利的陳大老闆，問我願不願意，我當然不願意，結果開始對我之前交女友的事情陰陽怪氣。」

「我很煩躁也很生氣，覺得他們表面催婚，實際上只想讓公司透過我間接得到陳老闆他們家的資源。」

百合虔誠的好似在向妳告解她這一生的錯，妳頓時沒了慍色，斂起眉目，靜靜聽她講完。

「我原本想找間酒吧買醉，但我不是很喜歡酒黏在身上的味道，開車兜兜轉轉猶豫幾圈，正好遇到妳。」

妳想到那天自己哭的泣不成聲的畫面，忽然覺得挺羞恥的。

「妳看起來很傷心，那時的我也一樣。」百合忽然笑了，「但妳很狼狽，不僅喝的醉醺醺，頭髮還翹的亂七八糟，像隻毛茸茸的小狗狗，相比之下我就好很多。」

……

妳捏緊拳頭，微笑試圖讓自己不要從這矯情的情緒分神。

「總之，我很高興當初遇到的是妳，也很意外妳會答應這沒有建設性的提案。」故事似乎到達尾聲，百合鬆了肩膀，露出釋懷的笑。

妳眼神飄忽，心虛道：「我那時醉了，妳有錢又長的好看，就答應了。」

「妳也是……滿膚淺的。」百合很是嫌棄，忍住對妳翻白眼的衝動。

妳冷冷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信妳沒有一丁點理由是因為我這臉蛋長的好看。」

「……忽然想使用那三個條件讓妳別那麼自戀。」她裝作苦惱的樣子，把手抵在太陽穴上。

妳很聰明，馬上抓住她的話柄，「好啊，那妳只剩兩個條件。」語氣還帶有小小的得意。

「哎……」這下子是真的頭疼了，百合乾脆接著妳的話，「那第二個條件是——不許再喝到不省人事。」

妳一聽自知理虧，尷尬笑了幾聲，諂媚捶了捶百合手臂，「嗯，我答應妳，我保證。」妳接著問，「那第三個呢？」

「嗯……先保留。」

妳見她開始賣關子，便用適中力道捶她肩膀，緊握的拳頭貼著手臂滑下，妳才將手收回，似是妥協，眉眼之間有份縱容。

後來百合在超商買了杯咖啡給妳，並吩咐累了就喝這個提神，不要靠酒精越喝越糊塗，妳那天帶著這杯咖啡到酒吧，心情很好，好到小下屬那臭直男都發覺一二。

一個月過去了，妳扮演總裁夫人這個角色毫無破綻，遇到的狀況都能迎刃而解，百合也漸漸帶妳出席公司的聚餐活動，舉手投足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今天百合上班，而妳恰好休假，在家百般無聊的妳發現過幾天是個重要節日。

百合的生日要到了。

妳盯著手機行事曆那格數位小蛋糕，眨了眨眼睛，忘記什麼時後記錄上去的，上面寫著妳法定妻子的名字。

不論以什麼名義，妳覺得都該在百合生日那天幫她準備個驚喜才對，然而要準備什麼又是個問題。

她是企業名流的翹楚，公司裡呼風喚雨的領導者，妳想了想，似乎沒有什麼是她想要但得不到的東西。

爾後妳又換個立場思忖，忽然想到對方前幾天和自己抱怨項鍊壞掉的事情，於是禮物選項有了著落。

選一個適合她的項鍊吧！

接著妳把這個月的班表稍微調整，打算把百合生日那天空下來，來場兩人的單獨約會——只是不知道對方捧不捧場就是了。

雜亂的心緒一收，妳動身準備前往首飾店。

「總裁夫人。」

一道再熟悉不過的清冷女聲在耳畔傳來，妳轉過頭，聲音主人正是百合身邊的秘書——軒嵐諾。

妳見這冷面女人將黑直髮束成馬尾，由內而外散發著幹練精明，而纖細手臂又被大片刺青包裹。

反差如此之大的這人正溫吞有禮的和自己打招呼，妳頓時覺得自己像是黑道大姐的女人，挺威風的。

「嵐諾小姐。」妳擺出那副總裁夫人的模樣笑了笑，隨便抓個話題來聊，「百合平常沒欺負妳吧？」

軒嵐諾搖搖頭，瞥過妳手上兩條款式不同的項鍊，立刻察覺到妳在這踟躕的原因，直言問道：「總裁夫人是要送百總禮物？」

「嗯，妳能從旁參謀指導一下嗎？啊，當然，別告訴百合。」

妳答的乾脆，有些青澀的困擾模樣映在軒嵐諾一塵不染的眸子中，軒嵐諾心頓了下，沒想到休假日也會被間接塞狗糧。

但沒辦法，誰叫她的職位是貼身秘書，自然對上司喜好瞭若指掌，一張沒什麼情緒的臉往妳身邊湊近。

「百總她喜歡淡雅樸素的飾品，最好不要太過華麗，尤其是會發出聲音的那種。」

軒嵐諾指了左邊那個款式，搖搖頭，妳聞言便將其物歸原位。

「那……這條呢？」

妳拎起右手的款式，由小顆水鑽串起的項鍊中間只懸掛一朵百合花吊墜，晶瑩透亮，如同白開水般潔淨無暇，不但不招搖，還帶有隱晦的素雅風味。

「她會喜歡的。」軒嵐諾眨眨眼睛，「總裁夫人送的她一定會喜歡。」

妳沒來由的有些害臊，摸摸鼻頭：「……是嗎？」

只見軒嵐諾抬起嘴角，幅度比百合的笑容還淺，不注意根本不會發現，她嗯了聲，接著補充：「畢竟百總這麼喜歡您。」

從他人口中聽見「她喜歡妳」感覺很是微妙，妳封塵一個月的情愫又悄悄發芽，顫顫巍巍的與現實抗衡，不願再隱瞞般倔強。

至少從旁人看來妳們是幸福的。

妳釋懷的笑了笑，趁氣氛正好脫口而出：「那嵐諾小姐沒打算給自己找個伴？」

妳瞧她這冰清玉潔的美人骨，忽然覺得對方被綁在百合身邊有些可惜。

「麻煩。」軒嵐諾泰然自若看妳，惜字如金的丟了兩個字給妳，臉部依然沒有表情。

哇，好酷的人，妳在心裡起立鼓掌。

而後寒暄幾句，妳便喜孜孜拿著那盒項鍊到櫃檯結帳，再次感謝軒大謀士給的建議，臨走前不忘吩咐軒嵐諾說記得給妳家總裁排個假，她眨眨眼睛，乖的很，說了聲好。

一轉眼迎來了百合的生日。

今天的妳特別早起，洗漱完畢後妳將頭髮束成馬尾，走進廚房準備替今日壽星做一份早餐。

妳從冰箱拿出前幾天採買的食材，鑒於百合最近奔波各種飯局，妳決定做一鍋清淡蔬菜粥給她養養身子。

妳將切好的青菜扔進鍋中，小火慢熬，手指捏住鍋中湯匙輕輕攪拌。

大抵是外頭傳來香味緣故，百合迷迷糊糊開了門，半睜著眼皮熟門熟路摸索到廚房，腦袋有些暈，還沒從夢裡清醒。

原本悠閒哼著曲子的妳忽然感到肩頭一重，妳偏過頭，才發現是百合宛如沒骨頭般將重量全放在妳肩膀，沉甸甸的。

妳的呼吸一滯，被對方一晃一晃的長睫毛勾了神，均勻的吐息打在妳脖頸，暖暖的，像賴床小孩在討價還價，說明自己是多麼疲倦，卻被意外吵醒。

「嵐諾把我的工作都搶去了……」

不知道是囈語還是真切的抱怨，她未開嗓的音色有些啞，語氣還黏著薄薄的委屈，彷彿她才是受害者。

妳忍俊不禁，視線挪回冒泡泡的蔬菜粥，伸手關掉瓦斯，動了動肩膀上的工作狂：「妳不要流口水在我身上啊，快去刷牙。」

百合悶哼一聲，半夢半醒的狀態讓她顯得有點幼稚，摸摸鼻子便走去浴室。

妳趁機擺好碗筷，挺直背脊在客廳乖巧等待。

百合前腳一出，就撞見妳那浩瀚無垠的眼底充滿許多星星，神似討主人誇獎，瘋狂搖尾的狗狗。

今日壽星很巧妙的，小心翼翼的——無視了妳。

百合當沒事一樣坐下來吃，雲淡風輕，面容還帶著微微倦意朝湯匙吹幾下，隨後抬眸看妳，彷彿是要驗收妳的反應。

妳其實沒有很在意，懶懶抬起眼皮看她。

因為今天有個更重要的事情——關於兩人的單獨約會。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她的聲音也懶懶的，吞嚥動作慢條斯理，但手部動作沒停過，妳心想這粥應該是不錯吃。

「妳吃到臉上去了。」

妳用手點了點自己嘴角，對方果真被妳認真神態騙到，用指腹摸了摸同樣位置，看上去有些呆。

幾秒後，百合意味深長的朝妳挑眉，嘴角笑容冷冰冰的，把粥倒在她身上都不見得能降溫。

「妳就這樣對待壽星的？」她拿起紙巾，輕輕擦著嘴角。

妳文不對題的答：「嗯，特地準備的早餐好吃吧？最近忙成這樣，今天聽妳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抱怨助理搶妳工作……？好歹是妳的生日，休息一下不好嗎。」

百合意會到言下之意，虛掩著眼神裡的期待，梳順了垂在肩膀的長髮，「妳這語氣……不會是有什麼安排吧？」

她瞇起雙眼，生意人敏銳的直覺頓時讓妳啞口無言。

「……生日當然要去水樂園玩呀！」妳也不藏了，直接開門見山，手舞足蹈的頓時像是妳自己想玩的成分居多。

先別說壽星去這種樂園有特別優待，光是這個能把人融化的天氣，玩點水發洩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原本想邀妳去鬼屋，但我怕妳嚇到比鬼還像鬼。」妳得出總結，「我直接定了附近的房間，玩累了也可以直接休息，妳看如何？」

百合氣息微亂，像在考慮妳的提議——挺好的，只要忽視掉鬼屋那段都挺好的。

她語調輕快，輕聲吐出一字，好。

宛如巨大水桶的設施傾瀉而下，潑出帶有夏日的涼意，伴隨著人們的嬉鬧聲此起彼落。妳一到目的地便拉著百合去更衣室，迫不及待想要大玩特玩。

先行換好裝扮的妳身著一件紫色比基尼，不帶任何綴飾，性感大方將好身材表露無遺。

妳攏了攏頭髮，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是自己安排的行程，但也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穿泳裝的樣子，心底頭不自覺的癢。

「在想什麼？」

宛如春風拂面，百合後來的聲音敲醒了妳神遊的魂魄，妳抬眼撞進她的桃花眼裡，柔情似水。

妳下意識瞥了眼與她身形襯合的連身泳裝，藍黑色透露股不可言喻的端莊——以及專屬女人的禁慾氣質。

「……在想妳動作好慢。」

妳悠悠轉過身，心底突然起了無名的佔有慾，覺得大總裁這副好皮囊不應該隨意展露，裝作無事般遞上防曬外套，話說的拐彎抹角。

「要不要穿？太陽很大會曬傷。」妳眨眨眼睛。

爛死了，妳在心中無語問蒼天。

百合眼珠子一轉，瞧見陽光貪婪的攀附在妳胸脯那片白皙，接過外套反而披在妳身上，搞得像什麼霸總護小嬌妻戲碼。

……好像就是，但也不是。

「我有塗防曬，妳擔心妳自己吧。」

她試圖用冷靜安撫內心那塊浮動的心思，眼神有些飄忽不定，跩著妳手腕說道：「走吧。」

妳們決定先玩滑水滑梯，就是又高又快下來會直接泡水池的那種。

妳伸長脖子看了眼沒有盡頭的人龍，順勢掃過看板上寫的「雙人ver.」字樣，視線回到那成群的隊伍。

雙雙對對，十之八九不是朋友就是情侶。

「會緊張嗎？」百合指了滑梯的方向，畢竟那設施高度不是普通的高。

妳一個激靈，順著對方的話勾住她的小指，幼稚的晃了幾下。

「之前和朋友來玩的時候不會。」妳輕輕把答案推出舌尖，答的不明不白。

和妳玩就會。

百合抿了薄唇，平日出席各大宴會妳倆都是五指緊扣沒在害臊，而她卻被妳這刻意的勾勾小指惹的有些心浮氣躁，恨不得馬上就泡進水裡降溫。

她縱容妳的放肆，目光卻不免被左搖右晃的春色吸引，她逕自別過身，用哀怨的聲音請求：「妳別晃了……」

也不知道在指哪邊。

追問的句子尚未吐出字首，兩人便被排隊人潮擠到前方，經歷一陣陣涼風侵襲，總算來到這滑梯的準備區。

妳看了眼腳下，嗯，真有點高。

工作人員向妳們講解注意事項，並提到雙人滑梯的遊玩規則。

「一前一後坐，後面的要抱緊前面的人，前面的要抓好把手，注意安全。」

工作人員邊說明遊玩規則，邊將後頭遊客招呼上前，妳們又往前幾步，水聲嘩啦嘩啦不絕於耳。

妳自告奮勇坐在前面，踏著腳步把自己安置在坑裡，喊了一聲：「百合？」

百合這才慢悠悠坐到身後，長腿微曲貼著妳的肌膚，手像蛇一般繞上腰間，虛虛攬著。

「抱緊點，到時候妳飛走怎麼辦？」

妳拍拍她手背，語氣因後頭有人在等候的緣故變得些許急促，只聞百合懶哼一聲悶音，照妳的話把頭擱在頸後，使力抱緊。

「那妳也抓好把手，我不希望和妳一起飛出去。」

妳心虛的低下頭，不願去想那散漫的耳語和後背柔軟，咬著牙抓緊把手，心中默念一串色字頭上一把刀。

結果連頭字都沒唸到，工作人員一句「走囉」就將妳倆往滑梯推。

哇啊啊啊——！

「有點可怕……」

百合率先開口，將濕濡的髮絲全往後梳，頗有幾分風流樣，她抿了抿嘴，這個設施並非想像中的好駕馭。

妳從池中翻起，雙手靠在浮板上，生無可戀把黏住的頭髮撥開，狼狽的只差沒吐出水來。

妳抱怨：「那工作人員也太突然了……」

百合瞥了妳一眼，忽然掀起一陣水花潑妳。

「？」被突襲的妳來不及阻止，迷糊抹著眼睛，「妳幹嘛——」

「看看多潑點水，會不會就不那麼貧嘴了。」

她正經八百的解釋，手邊不忘繼續朝妳撥水。

涼意直直灑落在身上，外套布料包裹住肌膚，隱約描摹出傲人曲線，妳不甘示弱，準備揚手反擊，卻在退後時撞上一個人。

妳嚇得張嘴就要道歉，眼皮一抬，瞳孔卻映入一張毫無波瀾的熟悉臉孔。

軒嵐諾宛如無事發生，淡定伸手將妳扶正，然後有禮貌的和妳倆打了招呼，也不知道剛剛目睹這場「鴛鴦戲水」多久了。

百合臉上閃過詫異，妳眨眨眼睛，帶著困惑。

「嵐諾小姐，妳怎麼在這？」妳依稀記得某人今早提到軒姓小姐搶了自己工作的事情。

「東西大多數都處理完了。」她眼神略過自家上司，反而是直勾勾盯著妳，要妳撬開風華絕代下掩藏的話中話。

妳偏頭不語，得出一個結論——她在說謊。

軒嵐諾平靜的臉讀不出她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妳眼珠子轉了一圈，心想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乾脆三人一起玩吧。

百合勾勾妳的手，轉頭問兩人：「那接下來想玩什麼？」

只見軒嵐諾的眉毛揚起極小幅度，很是滿意妳倆青澀的勾手行為，然而妳完全沒察覺，正環顧四周看有什麼好玩的。

「人工衝浪如何？」

軒嵐諾正經的像在提企劃案，花臂對著造浪區一指，那頭只有幾個教練在來回走動，似乎是個不錯的體驗。

妳們來到遊玩區，三人伸手接過教練分發的衝浪板。

軒嵐諾打頭陣，再者百合，最後是妳。

負責指導的女教練被泳鏡遮住大半張臉，微捲長髮順著腰身落下，氣質中添足一些慵懶，她聲音柔柔的，十分悅耳，自然的搭上軒嵐諾腰間。

軒嵐諾踩著踏板在浪區邊緣，教練便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撐住她的腰保持平衡，泳鏡鏡片反射出軒嵐諾的手足無措。

「先穩住重心，然後慢慢往浪的地方挪，會怕可以先牽著我的手試看看，不要緊張。」

教練語重心長的安撫她，在一旁看戲的妳忽然覺得軒嵐諾像隻遇水貓咪，好奇又不敢嘗試，教練則是幫她順毛的飼主。

軒嵐諾恢復以往冷漠，點點頭，讓腳尖稍微往邊界出去，踏板在浪上一浮一動，水聲沖刷使得教練加大了點聲音。

「就是這樣，保持平衡。」

只見她們相握的手越發大力，將手臂線條襯得緊實，教練扶著在邊界衝浪的軒嵐諾，掌心順著後腰貼上，示意對方挺直。

「軒嵐諾！」

原本在一旁不吭聲的百合忽然大叫，不僅妳被嚇著，連衝浪板上紋風不動的軒嵐諾也稍顯錯愕，豎起眉毛分了神。

妳見百合笑眼彎彎，面前這人才不是什麼權威翹楚百大總裁，而是調皮幼稚的臭小屁孩。

目光重回衝浪區時，眼底納入的身影從一分為二，只見軒嵐諾整個人靠在教練懷裡，意外「上岸」的她早弄丟了腳下的衝浪板。

手還牽著，腰也扶著，軒嵐諾難得碰上不拿手的事物，自尊心連同衝浪板被沖走了。

軒嵐諾僵著臉，離開那軟玉溫香，「……抱歉。」

「沒關係，新手第一次都會這樣，妳算有天份了。」

教練將泳鏡往上挪，翻起瀏海搭上唇紅齒白的臉蛋很是清秀，她語氣溫順，對這些狀況早就習以為常。

見軒嵐諾還是擺著那副臉孔，她話鋒一轉，提出邀約：「妳如果很在意的話，放假時可以約出來練習，我教妳。」語畢還不忘勾了勾髮尾。

妳嗅到微妙的氛圍變化，在百合耳邊竊竊私語：「妳家秘書被搭訕了，對方還是個漂亮姐姐。」

百合瞇了眯眼，回妳：「妳知道嵐諾會怎麼想嗎？她會把這個情況定義為——合作關係。」

最後兩個字收的有些倉促，百合望著走回來的軒嵐諾，向她提問：「如何？」

「答應了。」軒嵐諾說的雲淡風輕，彷彿和別人立下什麼合約。

妳插話：「名字呢？」

軒嵐諾偏頭，一臉疑惑。

妳和百合默契對視，恨鐵不成鋼。

百合伸手一推，替軒嵐諾製造愛情的開端（而軒嵐諾並不明白上司的意思）。

女人聞聲轉頭，已經戴上泳鏡的她看不出情緒，只是那微啟的唇似乎帶些詫異，以及欣喜。

「想請問妳的名字。」

軒嵐諾冷聲說明來意，語調清透的像是夏日風鈴的叮噹聲，要不是今天地點是在水上樂園，她這幹練造型換套衣服原地都能談起合約。

「……暗香。」

暗香眨眨眼睛，藏在泳鏡後的眼神掃過那人手上刺青，原本以為自己吃了個閉門羹，結果是遇上了個反應弧度極慢的人。

妳看戲正入迷，卻被一旁百合拉去其他位置。

「別看她們了，看我，這個我很拿手的。」

於是妳悠悠插著手臂，靜看這女人想搞什麼花樣。

另一位教練在百合身旁仔細提醒該注意的地方，只見百合宛如征戰的將士，露出一副要將這人工浪征服的嚴肅神情。

她慢慢挪動腳底，微彎著腰保持平衡，不一會兒就像抓到要領般脫離教練的控制，順著水流在往中間移動。

墨黑長髮隨風飄逸，她的肌膚在陽光底下更顯光潔無暇，妳有些恍惚，覺得對方耀眼過頭了。

她的確很拿手，而且這模樣蠻帥的。

不知何時回來的軒嵐諾走到妳身邊，手機螢幕亮著通訊軟體的介面，她出聲解釋：「百總之前有學過幾次衝浪，沒想到遊樂設施也掌握的那麼好。」

妳沒作回應，點點頭，忽然就覺得自己又更認識她一點，有那麼一點開心。

「夠資格教妳吧？」百合把踏板物歸原位，抹掉臉上水花，語氣帶有不可置否的自信及從容問妳。

「當然，親愛的。」妳覺得她今天有點反常，也不知道是生日當天的任性，還是私底下的性格被挖掘，總之妳有些不適應，但並不壞。

一旁的教練頗有自知之明，讓了空位，像是對百合技術的認可，只站在旁邊以應付突發狀況。

軒嵐諾在場時，妳的行為及言語都會下意識變得跟以往黏膩，像口香糖般整個人黏在百合身上，樂此不疲。

但軒嵐諾這次忙著解讀隔壁暗香飄來的眼神，沒空搭理小情侶恩愛的秀。

妳踩著踏板站在邊緣，還沒下水就覺得倍感壓力，百合雙手扶住妳的腰，溫聲指導。

她說，手臂張開保持平衡，準備好就下水。

妳咽喉一動，似乎是把所有緊張一併吞下。

結果妳和軒嵐諾一樣沒什麼天賦，浪潮將所剩無幾的自信全數沖散，妳身形一晃，失去平衡的妳一個踉蹌抱住百合，重力一倒就往後躺。

尖叫聲來不及出口，兩人便被人工浪沖到頂端軟墊旁，踏板還在一邊被浪潮無情翻玩，妳倆狼狽的從浪區逃離上岸，軒嵐諾和其他教練匆匆遞上毛巾。

妳只覺得口腔盡是消毒水的奇異味道，剛剛受難也不知道吞下幾口，妳看向和自己一樣頭髮全濕的百合，神情也不太好受。

「抱……歉……」

妳低頭認錯，怪罪自己太過緊張就抓了一個替死鬼下水，凌亂的濕髮還黏膩在唇角旁邊。

百合不語，以沉沉吐息作為回應，她將手搭上妳的腦袋，隔著毛巾左擦右擦，被軟布簇擁的妳像個嬰兒被呵護著。

她的睫毛扇了扇，問：「有沒有嗆到？」

這個時候妳就會想啊——百合是不是對誰都這般溫柔？只是這份溫柔離妳近了點，憑藉著名面上的身份。

「喝了幾口，沒嗆到。」妳搖搖頭，「那妳呢？」

百合聳聳肩，「大概是有人幫我多喝了幾口才沒事。」她欺身上前，笑著替妳撥開頭髮，不忘數落上一兩句。

妳瞇起眼睛，忽然就有點想吻那肆無忌憚的嘴角，告訴她別得寸進尺。

心中慾望越發膨大，衝動硬生生碾壓內在的矜持，妳仰著下巴，捧起對方臉頰突兀遞上一個吻，在大庭廣眾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妳用舌頭輕輕抵進口腔，混雜消毒水味的吻一點都不甜，但妳喜孜孜的，因為對方並沒有用牙齒抵擋妳的突襲。

這個吻不長不短，就像替擱淺的美人魚渡了一口氣。

「那妳嚐嚐？」

妳這話說得不明不白，旁人聽起來曖昧至極，更別說直受衝擊的百合本人，被妳小小挑起的尾音勾的心癢。

軒嵐諾禮貌性的迴避視線，咳了一聲，轉頭卻莫名對上暗香震驚的眼神，隨後暗香一愣，面容又轉為心虛神態，奇怪的很。

軒嵐諾：？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

眾人逗留在衝浪區的時間足以讓蔚藍天空轉變色調，夕陽餘暉下的倒影變形拉長，和諧的映在路面。

和暗香道別後，妳們紛紛換回日常服，沒了濕答答的黏膩感舒爽許多，但還是想洗個澡，沖刷一整天下來的疲勞。

軒嵐諾沒多說什麼，只將一把五星級飯店的鑰匙交到妳手上，頷首和上司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後瀟灑離去。

回到飯店的妳立刻衝到浴室，發出了對高級衛浴設施的驚呼，百合動了動耳朵，悠悠將一些髒衣服丟到洗衣籃。

妳看向那能容納夜景的大片窗戶，浴缸大的根本就是室內澡堂，旁邊還有燭火晃動，替即將來臨的夜色助興。

冷不防的，百合在妳身後探頭環視了圈裡頭。

「妳先洗還是我先洗？」

妳有些興奮，畢竟這比百合家的衛浴空間高檔上好幾倍，讓妳不禁感嘆五星級的威力。

「我們一起洗？」

淡然聲線貼妳耳朵很近，帶著一絲女人獨有的性感及撩撥，鼻息嗓音交疊下，妳肩膀不爭氣的垂下來，感覺酥酥麻麻的。

妳瞪圓眼睛看她，活像個被流氓調戲的良家婦女。

只見百合轉身抱起換洗衣物，連一眼都不看妳，自顧自走進浴室，然後背著準備要脫衣服，妳嚇的反手將門帶上，身體順著門板滑落，縮成一團。

非禮勿視，妳腦袋跑出這四個字。

冷靜過後的腦袋總算能正常運作。

妳不再是那畏縮的角落生物，邁開步伐，正兒八經將睡衣抱在懷中，站在門前大口深呼吸，搞得像是被徵召戰場的士兵。

高級貨就是完美，連推門進去都沒發出聲響，妳戰術性探頭，發現女人正背對著自己欣賞夜景，泡在池中的腳正悠閒打著水。

妳將衣服置於架上，快速褪去衣物後同樣用飯店浴巾裹住身體，小心翼翼選了個角落泡著，然後開始裝啞巴。

水溫暖呼呼的，正好可以洗滌身心疲累，可放鬆不久妳又繃緊神經，視線輕飄飄移到百合身上。

她把頭髮隨意盤起，落了幾根貼在白皙後頸，蝴蝶骨隨著她趴在邊緣的動作起伏。

忘記束起頭髮的妳又往水裡下沉幾分，只露出雙眼睛，髮絲浮在水面，像女鬼，會攝人心魂的那種。

頸後那幾根多餘毛髮實在礙眼，妳原本只想用手替她撥開，身體卻鬼使神差繞上腰間，汲取更多溫度及香氣。

妳的薄唇吐出溫熱，虔誠的往她頸後一吻，不輕也不重，讓對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剛好。

百合身形一怔，覺得這撒嬌似乎太正大光明了，於是她轉過身，不再欣賞夜景，平靜如水的眸子注視著妳。

風情萬種。

妳恨不得一一剖析裡頭含有的情愫，找出屬於自己的那份佔為己有，然而百合的嗓音懶懶響起，那份沙啞又將情緒昇華到另一種階段。

佔有及渴望。

「妳想做什麼？」她輕聲問妳。

詞彙使用的技巧博大精深，而百合恰好擅長拿捏其中分寸——她說了想做什麼，而不是在做什麼，傳進耳裡就變相成為一種有意義的拉鋸，只對妳帶著偏心的縱容。

然而問題無果，妳甚至連自己用什麼立場吻她都說不出來。

想要名正言順的關係？想要滿足身體上的欲念？想要一段不被合約綁架的感情？想……

妳咽了下喉頭，擺在她腰部的手尚未鬆開。

「……想做妳真正的老婆。」

妳抬眸，將字義巧妙換了個表達方式，離開對方腰間的手併攏在自己腿旁，用指腹摩挲著浴巾軟毛，看上去有些緊張。

百合側頭追隨妳心虛移開的視線，狡猾的很，又問：「妳喜歡我？」

妳一愣，指中軟毛被抓的更緊，這次妳稍微有了底氣，反問：「妳難道不喜歡我？」

只見百合試圖湊近妳，又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涼臉蛋，妳握緊雙拳，恨自己為什麼僵直了身體不敢後退。

妳倆鼻尖輕輕刮了一下，動作很小，心裡卻被掀起驚濤駭浪。

「喜歡啊，可能比妳想像的更加喜歡。」她猜到妳在意的點，特意加重後句語氣，眼中盛著一汪溫情。

然後伸手捏了捏妳發燙的耳朵，釋懷的笑了，「我先去沖澡，妳別泡太久啊。」

妳腦袋嗡嗡作響，也沒拉住對方，就這麼怔在原地，反覆咀嚼百合講的那些話。

咕嚕。

妳把整個人埋在水中。

盥洗完畢的妳覺得腦袋還有些燙，又用冷水潑在臉上隨意亂糊，接著套好睡衣，撫平那顆越跳越快的心望著門。

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門後的百合，妳想。

妳轉頭照鏡子做最後檢查，確認無異才深吸一口氣，打開隔絕兩人的門板，百合見妳總算從浴室出來，漸漸有了笑意。

「老婆——」

她淡淡喊著，妳第一次聽見她這樣叫妳，也或許是最後一次，因為妳覺得妳快死了，溺死在百合黏糊糊的語氣裡。
殺傷力極強。

妳很想佯裝沒事般和她耍嘴皮子，像以往一樣調侃幾句，可這女人正剪著指甲，笑盈盈的丟來一句老婆，不由得懷疑她別有居心。

妳才不願成為被黃鼠狼登門拜年的小雞，匆匆抹了一把濕髮，開啟吹風機迅速阻隔外界一切干擾。

手有點痠了，妳索性放下吹風機，頂著半乾的頭髮在包包翻找，準備把當初買的項鍊送給今日的大壽星。

「百合。」妳喊了她一聲，床邊的空位便凹陷下去，鼻尖嗅到一股同款花香，是飯店沐浴乳的味道。

妳把項鍊盒子塞到她掌心，「生日快樂。」

「那妳幫我帶。」

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講開後的百大總裁似乎更愛撒嬌了，逐漸透露小孩子的脾氣，雙手連動一下都不要，直接把盒子塞回妳手心。

妳無奈笑了笑，眉毛半垂，「沒看過就要戴了嗎？也不知道妳會不會喜歡。」

壽星語帶笑意，答了一句妳送的我都喜歡。

雖然抖出一地的雞皮疙瘩，妳仍是靠近百合微仰的下巴，替她戴上那條項鍊，輪廓線條貼著頸部描摹出一幅畫，妳的禮物更是增添畫布幾分色彩。

「好看嗎？」她問。

妳笑她沒情商，「我選的怎麼會不好看？」

她揚起眉毛，繼續問：「那我好看嗎？」

「所以說……」妳的指尖攀上項鍊，一點一滴沿著頸部曲線勾勒，嘴唇抿出一道弧線，克制嘴角想再抬高的慾望。

百合順著撫摸倒吸一口氣，微瞇的眼裡充斥各樣情愫，癢癢的，心尖像被羽毛搔了一把。

「我選的怎麼會不好看呢？」妳眨眨眼睛，八分得意兩分臭屁。

「永遠說不過這張嘴。」

百合笑了，輕輕捏住妳的手，閉眼朝無名指處吻了一下。

是縱容的證明，情意的象徵，妳倆真正的開端。

妳被吻的有些不好意思，而私慾又不想馬上將手抽離，於是妳不合情理的摸了摸她腦袋，指尖插在髮絲中撥弄。

「許個願？」

妳試探性的問，百合便將妳的左手夾在掌心，軟唇不願移開，低垂著眼的模樣很是虔誠，妳忍不住又摸摸她的頭。

「我希望……我永遠是妳的。」

就像不能公諸於世的秘密，女人聲音小到只有妳倆能聽見，微弱卻不含糊，一字一句扎扎實實深入心底，像是立了個山盟海誓。

妳覺得這願望有點蠢。

「大總裁就這麼把餘生交給我了？」

妳湊上前，學她在浴室那樣蹭著鼻子，似在調情，又像撒嬌，實則是掩飾心中澎湃，可能還藏著一絲想哭的衝動。

百合用行動回應妳的問題，一個淺嘗輒止的吻落在唇邊，貼著嘴角，黏著下唇，軟舌便輕易抵入防線。

「身，心，靈，全部都給妳。」她聲音有些啞了。

妳側身攬上她的腰，語帶笑意：「可別反悔。」

起於契約，終於誓約。

可別反悔啊——我親愛的百大總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