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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cla 無效溝通
雙方都有點糾結的故事。
BGM→Rabbit



這樣就沒問題了。

頎長的身影站起來,他再檢查一遍剛剛生成的封印法陣,魔力穩定,按著既定的軌道緩慢運行,沒有任何外洩的黑暗氣息,很好。他從法陣上踏過去,繞過魔族的屍體,旁邊有樹幹和矮樁,​​在這裡顯然是個不錯的歇腳點,回程之前,趁著月亮還沒沉入清晨的上空,他決定先稍作休息。

畢竟他也得先清理好身上污跡不是嗎?下意識推推單片眼鏡,推空後又悻悻地收回手,如歐泊般藍綠色的豎瞳仔細檢視著服飾:白色袍子多少蹭到些泥污,沒有濺上魔族的血,沒怎麼受傷,這意味著被發現的風險趨近於零!回去之後正好還能挨著諾亞睡一會兒。他鬆一口氣,天知道為什麼他們經過森林都能碰上一個還有殘餘力量的黑暗之門——規模很小,氣息微不可察,幾隻低階魔族正試圖進行修復,要不是徘徊此地的元素精靈通知,他們根本不可能發現──也多得是元素精靈。他小心收起作為施術媒介的魔法書,他才能如此順利地單獨解決這件事。

你想,被諾亞知道的話肯定放心不下要親自處理,用那些漂亮得……與詛咒無異的月之艾爾清掃戰場。回憶過往所見,月面如此巨大,洋流,結晶,白鯨從中一躍而出,即使是可恨的魔族亦會在瞬間凍結成美麗的雕塑,碎裂成亮閃閃的碎片。那可非常,非常地使人移不開視線啊,那些把人奉若神明的眼神,盤算起利益的言語,無論過去多久,這種戲碼永遠準時上映。哈,若是哪天他們能把注意力哪怕只有一點勻給水流之下透支的施術者,他就該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他搖搖頭,靠著樹幹,擦拭臉上手上的髒污,刺痛微弱地挑撥神經,這並不重要,他的思考速度在這遭受過侵蝕的寂靜的森林裡異常地快。他不也變得心應手了嘛,只要針對弱點施術,消滅這些童話裡的殘暴怪物與他的課題並沒有多大分別。或許再過一段時間……,起碼盡可能做到不讓諾亞使用力量。說到底他可是七塔的研究生,好吧即使那是千年以前的事,身體從人到物再到現在由結晶重構的模樣都換第三遍了,他主修的也從來不是攻擊魔術,但是消滅些低等魔族和封印術式絕不應該難倒——咦?

「……您在做什麼?」

尖叫聲哽在喉頭只餘下呼吸和心臟鼓動,所有感官無限放大。於是他意識到他的手上泛起一層冷意和悄無聲息增加的重量。低頭看去,另一雙手,白手套,白衣袖,白頭髮,所有白色路標指引他向前墜入深藍月色之中。遭遇幽靈鬼魂的恐慌迅速被另一種情緒蓋過,像極了他當年沒趕完死線嘗試蒙混過關等待教授檢查,久違的感覺。

糟了。

「您在這裡做什麼?」

他聽見諾亞又問了一遍,藏在平穩語氣下他聽見的震顫或許不是錯覺,同樣包括對方在環顧四周後猛地擴大的瞳孔。

「您被魔族襲擊了嗎?為什麼不……抱歉,我來晚了。」搭在他腕上的手驟然收緊,青年站在他面前,月光之下,露出他自甦醒後從未見過的表情。不該如此。他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啊。為什麼?有什麼搞錯了。他在混亂裡拼湊話語:「不,諾亞聽我說!那只是,一個已經被破壞的黑暗之門,我經過重新封印而已,沒事的,沒事的。那些?那些是被吸引的低階守衛、嘶,諾亞!」

「所以您是主動……您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視野和重心突然失衡,他被猛地壓在身後樹幹,銀白頭髮的青年離得極近,與他平視的眼裡酸澀得如一杯隔夜咖啡,「您總是這樣,為什麼不能多愛惜自己一些?」大抵是動作過大,某個細小的傷口撕裂,血腥悄悄於二人之間漫延,距離之下無所遁形,「……您受傷了。」

「只是被樹葉劃到了而已,諾亞,冷靜,」諾亞是把他當作向他尋求治療的平民了嗎?他在過去一直承受著必須為他人治療的巨大壓力嗎?他不知道他第二次甦醒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只是不願意在諾亞面前再次提起他的“死亡”。 ……時間過去太久,傷口應當癒合,諾亞不必回顧來路。

多得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長相,現在的他只是個普通的、受諾亞的月之力幫助的同行者,他怎麼都可以的。他拉起對方的手,輕輕覆在手背一處割傷,「沒什麼的,看。」

但傷口被觸碰時其實沒想像中的疼痛,尤其是輕柔的力量。他看著對方難以置信的目光,這樣足以讓諾亞平伏下來嗎?他不肯定,正如剛剛所見的表情。他預想諾亞會斥責他擅自跑出來,但就連擔心也不必要,他又不再是血肉之軀。自責、後悔與痛苦,那是不該出現的東西,他第二次死亡之後已經見過一次,唯獨這些東西不該再次出現在諾亞身上。他付出的多得有餘,接下來他需要的是不再使用力量,找出方法遏止結晶化,然後……放下擔子,活得更像他的同齡人?說不準,後話來日方長呢。

傷口傳來異常暖意,他常見卻不願意看見的光就在此亮起。他低下頭,青年垂目攥著他的手一言不發。

他在做什麼? ……他在做什麼!

「快放開我!」

對方輕鬆止住他的掙扎。真該死,對啊他怎麼可能不清楚長年用弓的人的力氣有多大,這武器可是他們種族的標準配置,即使他只是個混血亦不常動武也總該知道!

「別動。」

傷口迅速癒合,青年仍在使用力量,滿溢的月之力在夜間像海浪波光也像地面的星晨,這個漆黑可怖的夜晚裡。青年身上的結晶以可見的速度蔓延,但這並不重要。

諾亞只是回憶起那個清晨,他從淺眠中甦醒,有誰倒在他身前,一個把他的月長石當作媒介托附靈魂的人。他對此毫無頭緒,直到伸手觸碰對方的一刻,他終於意識到這是怎樣一回事——

以為已經完全消散的靈魂仍殘存在鐮刀之中,日復一日接觸帶有治療與恢復作用的月之艾爾後在他眼前重現。

他不只一次設想過,如果能再次聽見「那個人」的聲音,那該是何等幸運的事。

即使對方不曾承認自己是當初鐮刀裡的靈魂,那也不重要。只要他就在這裡,他做什麼都沒關係。不希望他使用月之力的話,他會小心控制好結晶化的進程不會讓人擔心,「那個人」缺席的時間裡他早就可以純熟地運用力量了。

但現在,「那個人」在做什麼?他真的知道這有多危險嗎?為什麼自己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對方離開了自己身邊?問題在半空盤旋未決,月之力失控擴散,僅僅是思考可能的未來他幾乎瘋狂,對上那雙與他擁有相同色彩的豎瞳,疑惑與難過,他打賭對方根本沒搞明白。明明是個頭腦優秀的魔法師,為什麼沒能理解?明明在旅途之初那麼害怕自己在月之山道把他丟下,為什麼卻對他做同樣的事?

「……快住手!你的結晶化……!」

為什麼如此生氣呢。

「總比不是戰鬥學係出身的您冒失闖進戰場來得好,您真的清楚對上魔族的後果嗎?」頭痛發作,視野變得模糊,青年幾乎貼著對方的臉保持焦點。那雙豎瞳是離自己如此之近,「我曾見過被魔氣侵蝕的生物,剎那就被扭曲成魔族;我也見過戰敗後受魔族迷惑、操縱的人。……當中,只有極少數,透過剝離覆蓋身上魔氣的方式,承受劇烈痛苦後恢復神志。」

「我、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青年揪著眼前人的衣領,聲音壓抑,「…過去,我唯一的搭檔在我一無所知的時候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什麼都做不到,那已經結束了,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一次次重覆同一段時間……有趣的是,您知道嗎? 」他的微笑或許不那麼好看,「他也說過不會把我丟下。」

而他被抵在樹上,他從未設想過這樣的情況。不必借助月色,豎瞳也能清晰看見袖口與手套之間那截皮膚被結晶取代,他抬眼,對上視線,他發覺情緒愈演愈烈,前行的時間沒能撼動過去分毫。但現在,眼下,沒有任何事比諾亞的身體狀況更重要。

「你身上——」

「那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您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於是他總算意識到現在絕不是討論的好時機。空著的手撫上青年的臉,「這​​句話亦是我要說的、唔。」

「請您不要說話。」

諾亞猛地俯身向前,白髮遮掩視線與表情,唇齒相撞讓他下意識抽了一口氣。諾亞的嘴唇是風乾的羊皮紙,帶著細小裂紋,不那麼柔軟,像冬天一樣刺人。流血了,他想。只是下一刻刺痛就被撫平,連一直被緊握的手也不再傳來鈍痛,微不可見卻無法忽視的傷口。兩人嘴唇相抵只帶來一片冷意,溫度在很久以前已經散失,顯然的事實,這個吻又是為了什麼?

他說不清楚,但他給予回應,只要是諾亞。任由對方毫無章法地咬著他的唇舌,即使不再是從前的身體,他本能地感覺自己將近缺氧,想要側過頭去,諾亞就鬆開讓他呼吸,輕輕蹭著他的嘴。

「痛死了。」他喘著氣,手指摸索著探入對方的白衣袖裡。冰冷,堅硬,沒有脈搏,也無從想像皮膚下血液流淌,「痛死了,小鬼。」

他還能為諾亞做到什麼?

「對不起。……您來教我吧?我會做得更好的。」諾亞迴避了對方的觸碰,又在那隻手滑落之際緊緊扣住,絕不鬆手。

他還可以做些什麼?

無人應答,沉默之中,唇舌再次相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