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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場上充滿了人,姚金池抱著作業經過,忍不住駐足觀望。

她一般是不太愛湊熱鬧的,尤其這種體育競賽類的熱鬧,比起看球,她更喜歡窩在圖書館的角落,看看書、看看在書架邊來去的人群。

球場上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伴隨著群眾的歡呼,這是任飄渺進球了。平常這個賽場都是鐵軍衛使用居多,今天難得多了苗疆三傑的加入,圍觀人潮瞬間多了起來,幾乎全校的女生都圍在場邊了。

任飄渺的那一球結束了戰局,只見他率先走向休息區,周身散發冷冽的威壓,旁邊的懷春少女無一敢接近,與他保持三步之遙,亦步亦趨的追隨著;藏鏡人下了場就被一眾男同學簇擁著,連著剛才與三傑打對台的姚明月,一群人嘰嘰喳喳討論著方才的戰術;而千雪孤鳴,人陽光、性格好,一頭紅髮閃亮耀眼,抱著顆球站在場中央,還在思索是要去找任飄渺納涼好呢,還是找藏鏡人、姚明月聊天好,就被湧上來的男男女女眾星拱月,擦汗遞水搧風樣樣來。

姚金池抱著作業本子的手緊了緊,深吸了一口氣,俐落的轉身,穩步回到班級。

姚家父母從幾年前就為著一樁大案子趕赴國外工作,將一雙女兒託給了世交的孤鳴家,也不曉得是案子實在太龐大,還是這個平衡過於和諧無人想打破,總之姚家夫妻現在仍舊長住國外,逢年過節才回國接回女兒們,而姚明月和姚金池則繼續借住在孤鳴家;準確來說,只有姚金池,姚明月在升高中那年與藏鏡人陷入熱戀,拿了自己從小存的積蓄買了間房,早早就搬離孤鳴家、和男友兩人世界了。

孤鳴氏家大業大,卻人丁單薄,和姚金池年紀相仿的只有千雪孤鳴與競日孤鳴,一者是現任董事長的幼弟,一者是董事長的屘叔。千雪個性活潑好動,天天往外跑,競日體弱多病,腿腳也不甚利索,離了家便需要輪椅代步。姚金池一開始只是秉著好心,既然同住一個屋簷,便代勞了上下學、校內的推輪椅。漸漸的,她發現他好像有點依賴她,不只在學校,連在家也常常膩著她,她彷彿他的隨行秘書,時刻守在他身旁──雖說她也不排斥,不過就是在上學時及日常生活順手照顧一個人罷了。

就像現在,在班上發下作業本後,姚金池馬上回到自己座位,那個競日孤鳴前方的位置。甫坐定,便從書包掏出一塊桂花糖,遞給後方的競日,「下午的藥該吃了,這次的味道聽說特別苦,我準備了這個。」

「金池,多謝。」競日孤鳴溫聲道謝,乖巧的拿出書包的藥盒,一口水一口藥的將那些花花綠綠的藥丸吃下,最後才就著她的手,張口啣了那塊糖去。桂花糖是姚金池親手做的,甜度剛好,清香解苦,競日孤鳴滿足的瞇起眼,彎著唇笑,等糖完全化在嘴裡,只餘點點芬芳時,他才睜眸,狐狸般魅惑的眼盛滿了水光,引得教室內此起彼落的心律不穩。

他恍若未聞,慣性咳了一陣後,開口與姚金池閒聊:「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呢,對嗎?」

姚金池原本正拍著競日孤鳴的背,幫他順氣,聞言一怔,準備落下的掌滯空了幾秒才又恢復正常,「哦,是呢,是情人節。」

「哎──」競日孤鳴拉長了尾音,一邊攏著身上的大衣,一邊觀察著教室裡眾人的反應。早在他們對話開啟之時,屋內的人們就已經豎起耳朵聽著,幾個少年更是有些焦慮的搓手、捏書,眼睛時不時往姚金池的書包瞟去,又調轉視線回自己的鞋面。

「金池,今年還是和往年一樣過嗎?」競日孤鳴語調慵懶。

姚金池確認好他的氣息是順暢的,便走回座位、拎起書包,「多謝競少爺提醒,今早太忙了,差點忘記。」她拿出包裝小巧、格式統一的一小袋巧克力,沿著第一排第一個座位,發到最後一排最後一個,「是和往年一樣呢,感謝大家的照顧,新的一年請多多指教!」

肉眼可見,原先期待的少年們個個耷拉著頭,垂頭喪氣的剝開了巧克力,毫無靈魂的嚼著,競日孤鳴含著了然的微笑,等姚金池發完最後一顆巧克力,才半撒嬌半調笑的衝她埋怨:「連我也是義理巧克力呢,金池真是無情。」

她溫柔一笑,拎起另一袋一模一樣的巧克力晃晃:「競少爺若還想吃,金池備了很多,不用擔心呢。」

「哎!」競日孤鳴小咳一陣,擺了擺手,「這東西我不能多吃,免了吧。」說罷,又咳了幾聲,聲音中還帶了點痰音。

短時間他頻繁的咳,姚金池有些緊張,急忙的倒水順氣,「你今天怎麼咳這麼兇,身體還行嗎?」

「無礙。」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我只是思考問題,思考的有點急了。」

「什麼問題?」

「究竟何時,妳的那份巧克力能夠送出呢?」

究竟何時,妳的那份巧克能夠送出呢……那份巧克力……何時能送出……何時……

剩下的課堂,姚金池的腦袋裡不斷迴盪著這句話。她的袋子底部,躺著一份精美包裝的禮盒,盒子是那人慣穿的玄黑色,上面綴著的緞帶花則是那人髮色的棗紅;這樣的包裝套組,姚金池大概還囤了好幾組,她每年總是精心包裝了,最後卻找不到機會送出,只好拆了盒自己帶回去慢慢吃。

她抬眼看了看教室中央那抹醒目的紅,游刃有餘的與台上的老師應對,還能時不時與鄰座的哥們扯皮摸魚,不禁有些失神,直到紅髮的主人感受到視線,一臉困惑地轉頭看著她,她才慌亂的收回目光,將自己深深的埋在書本裡。

真的是找不到機會嗎?姚金池捫心自問。會不會不是找不到機會,而是……

她不敢再細想,只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確實是自己蠢笨,忘了送,或是自己忙過了頭,錯過了時機,絕對不是什麼旁的原因,絕對不是。直到下課鈴響,她猛的跳起,極快的收拾好書包,便轉向身後的競日孤鳴。

「放學了,你……」話音未落,她急急奔向對方,從書包裡拿出支氣管擴張劑湊到競日孤鳴嘴邊,他顫抖著手接過,深吸一口氣,好一陣子才緩過來,但依舊臉色慘白,渾身精氣神都被抽乾似的癱在椅子上。經過這麼一折騰,教室裡的人全都走光了,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倆。

「你今天狀況不太好,等等我打電話請醫生跑一趟吧。」姚金池皺眉,拿出手機找尋家庭醫生的號碼,競日孤鳴按住她的手,嘴角彎彎,笑的隨意,「沒事,春寒料峭,本就容易這樣,我現在好了,我們回家吧。」

姚金池看著他無血色的面孔,不太放心,「你確定……」不等她說完,競日孤鳴已經自己推著輪椅朝教室外行去:「教室裡太冷了,我受不住,想快點回家了。」聽到他說冷,她趕緊提步追上去,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披在競日孤鳴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推著輪椅前行。

「今天新得了一套有趣的書呢,金池想看嗎?」回家路上,競日孤鳴狀似無意的聊著。

姚金池穩當的推著他,問道:「哦?什麼時候的事?是什麼樣的書?」

競日孤鳴摩娑著身上的圍巾,道:「下午妳出公差那段時間裡吧,是什麼樣的書來著?有點忘了,我翻翻。」他打開書包一頓翻找,翻找的有點久,都快要出校門了還沒找到。

「我好像忘在抽屜裡了。」

「啊,好的。」姚金池微微的失落,「那明天再看吧,天冷了,別在外面停留太久。」

「但我想今晚就看呀。」競日孤鳴歪頭看著她,神態有些撒嬌,「金池就去幫我拿一下吧,就一下,抽屜裡左邊那排書妳找找。」

「這……」禁不起他的撒嬌,姚金池將他推到私家車內後便轉身往校內走去,「我去去就回,你等我一下。」

「好的。」競日孤鳴乖巧的應答,窩在車座椅內,裹著圍巾、漾著笑容目送她揹著書包遠離。

姑且能算個機會吧,她能把握嗎?競日孤鳴嗅著圍巾毛料上殘存的香氣,出神的思索。

願她能,又願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