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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不公開短篇─釀春(試閱)】
※原作向第二人稱
※試閱不連貫注意




(一)
　　你一生中喝過許多的酒，包含大師兄分給你的、從四師兄那邊買的、去客棧投宿時讓小二送上的……各種滋味的酒你都嚐過。

　　可是真正讓你記到骨子裡的，只有三盞。



　　第一盞是在你十五歲那年的初夏。

　　彼時正初入梅雨季，蜀中的濕氣很重，山間霧氣氤氳，細雨如針，打在身上不痛，卻悄無聲息地將棧道泡得濕滑。

　　你作為一個唐門的外姓弟子，無法學習本門的內功心法，輕功底子趨近於零，稍一個腳滑就會摔下谷底做一團肉醬，自是萬分不得大意，遇上午後大雨，也只能無奈地先尋個地方暫避。

　　也就是在那時，你看見了那棵樹。

　　不是什麼特別的樹，也不高，細瘦的枝幹上，葉子亂亂地披著，一顆顆淡青微黃的小果子掛在上頭，在薄雨中泛著柔光。

　　你怔怔地望著它，不知為何，心口微微一緊。

　　你伸手去觸，果皮略有一點絨毛感，手指一壓還有種彈回來的硬度，帶著細微的澀滑，淡淡的果香沾了上來，只酸不甜，卻頗具生氣。

　　它就那樣孤零零地長在那，像是受盡風霧滋養長成，又莫名帶著一分寂寥的孤傲，遠遠瞧看竟像一名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

　　你出神地看了許久，隨後便脫下自己舊舊的外衫把摘下的梅子包起來，仔細地放到了砍柴與摘採野菜的竹筐底部，像是在藏什麼偷來的寶貝。




　　回到大院後，你趁著幹活的空檔去了趟講經堂，從堆積的書冊裡翻找釀酒的方子，只是那記載寫得實在簡略，確實能提點你個一二，但不多，只能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硬上。

　　畢竟這樣好的果子，不該白白浪費。

　　你將梅子小心地洗淨後陰乾，用筷子挑去了蒂頭，一顆顆地鋪進了甕底，糖是你偷偷省下錢買的，藏得比身上的唐門小劍還隱密，甕是柴房角落裡舊物堆中尋來的，裂紋斑駁，但氣味乾淨。

　　你從沒喝過酒，平時只聽自家那酒鬼大師兄說上好的酒是何等的人間美味，可每當你想討一口喝，他又會笑著彈你額頭，打趣說小孩喝什麼酒，也不想想自己不也在差不多的年紀時就開始跑青樓喝花酒。

　　思及此，內心又一次感到忿忿不平，你是個不受重視的外姓弟子，又因生得醜陋不被大多數人待見，酒這種高級的玩意，唐布衣要是不從指尖漏點給你，你又怎有機會品嚐下箇中滋味？

　　門內的酒輪不上你喝，那自己釀總行了吧？

　　一層果子，一層米糖，一層心事，你把那些小心翼翼地封進甕裡，期待時間能將他們調和成幻想中的甜美滋味。

　　你把甕藏在柴房最裡頭，堆上幾捆柴薪與舊木箱，遮得嚴嚴實實，跟藏日記似的，深怕被人瞧見。




　　那段日子裡，你每日都去看。

　　你總會將腦袋貼在甕上聽一聽，嘗試抓住那裡頭隱約發出的「咕嚕咕嚕」的氣泡聲，想像那是糖與梅子在對話。

　　甕當然是不會說話的，可你依然樂此不疲。


　　你心裡藏著秘密，甕裡也藏著，都在悄悄發芽、發酵。




(二)
　　「哎，師弟，回神啦。」床榻中央坐著你那大師兄——今日的新娘，紅衣寬大，袖口精細，明明是男子的身骨，卻硬生生穿出了三分嬌媚，喜帕蓋在他頭上，將他鼻尖以上的神情遮得嚴嚴實實，只餘那壓不住的笑意沿著下頜線滑落，一路溫柔到了你的心口。

　　從拜堂時起，你的手就一直都是濕的，手指略顫地舉著秤頭，好半晌都覺得自己仍在夢中。

　　「還掀不掀蓋頭啊？師弟，春宵苦短，你可別浪費咱們這大好時光。」

　　他的聲音很輕，夾雜著明顯的笑意，在你心頭那樣一勾，你的臉頓時熱了，深吸了幾口氣，終於還是輕輕挑開了那塊喜帕。

　　帕下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可那眉眼今日卻與你記憶中的很是不同。那雙桃花眼描了丹紅，唇瓣沾了胭脂，芙蓉花一般的面容是從未瞧過的豔麗，甚至讓你不禁懷疑，自己今日是與哪家青樓的頭牌花魁成了親。

　　可他一笑，你就知道，那還是唐布衣，是很多年前就被你惦記著的唐布衣。

　　或許是妝容的緣故，他的笑很柔，透著薄紅的眼似裝了春水，隨著洞房裡的燭光蕩漾，又好似他遞過來的酒盞，晃著惑人的光。

　　「喝合巹酒啦，新郎官。」

　　你也不知怎麼就被牽了手臂，兩人交錯著手肘，他將酒盞送到你唇邊，酒未入口，你先聞見了那一縷香氣，清得像山間泉水，甜得像熟透的梅子，又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辛。

　　你仰頭，一飲而盡，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落下，帶起一片燒灼。


　　這杯酒裡，有你年少的妄想，有愛而不得的辛辣，卻也有得償所願的甜。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