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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流圭】距離感


　　要圭這一天的開始，是被窗簾外的太陽給強迫喚醒，緊接著是手機設置的鬧鐘開始作響，他一手把被子往上拉，蒙住自己的頭，另一手則是習慣性地摸了摸手機，兩三下就把越來越大聲的鬧鐘給關掉。
　　床舖的吸引力太大，即便他知道今天要上學，可他仍然還是想賴在床上，但是現實並不會如他所願，因為媽媽從樓下大聲喊他起床，這讓要圭更是把自己整個人縮進棉被內，企圖逃避。
　　可是這副身體已經被習慣給馴服，依時產生的飢餓感迫使他不得不睜開雙眼，他嘟嚷幾句便掀開棉被，隨意抓了一下頭發就下樓，直奔浴廁進行早晨的盥洗，然後他又返回樓上自己的房間，趕緊將上學用的制服換上。
　　只不過當他穿上時，動作並不是那麼迅速，睡眼惺忪的他還在被睏意籠罩，幾乎是靠著身體的本能在運作。
　　先是脫下作為睡衣的短袖短褲，穿著一條內褲的他在衣櫃前很快就翻出折疊好的白襯衫，他慢慢地將鈕扣一顆顆扣上，接著是穿上制服的長褲，將長至臀部一半的制服衣襬給紮進褲子裡，然後是繫上皮帶。
　　「唔嗯⋯⋯嗯？」
　　要圭在拉緊皮帶時，發現帶身上的孔稍微往後退了一格，他猛然深深吸一口氣，硬是把扣環扣回原本的位置，但是扣回去的瞬間使他感覺自己要被勒住，堅持不到幾秒的時間後，他選擇放棄。
　　「天啊，才打棒球沒多久——」
　　將皮帶扣上往後一格的當下，要圭忍不住地喃喃自語，因為他實在是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他終究得接受，於是他轉移自己的注意來到扣好的襯衫上。
　　「這要扣到脖子嗎……唉，這樣好不舒服，少扣一兩顆應該不會怎樣吧。」
　　要圭邊說邊將自己的手按在頸部，原本他已經將鈕扣扣到好，甚至還打好領帶，但是這種裝扮讓他總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像是被什麼緊緊束縛住般，最後他將領帶往下拉些，並且解開領口和第一顆鈕扣。
　　在鈕扣被解開的當下，他感覺自己能正常呼吸，而且那種近乎被束縛的感覺瞬間消失，這樣的打扮雖然稍微不符合校規，不過無所謂。
　　畢竟他也不是沒穿校服，再加上都是高中生了，學校對於高中生的服裝要求沒有很嚴謹，至少有穿著符合規定的校服就好。
　　雖然偶爾他會被老師念上一兩句，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情，聽完就算了，對這件事情他也不打算繼續思考下去，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趕緊緩和肚子傳來的飢餓感，於是他趕緊拿起制服外套和書包，迅速地走下樓。
　　當他來到餐桌，隨手就將外套和書包放在自己要坐的椅子旁，而媽媽則已經將一碗飯放在他的面前，除此之外還有納豆、雞蛋捲、肉、青菜和味噌湯。
　　要圭飛快地拿起碗並動起筷子，飯很燙但他更餓，所以他非得吃上兩三口後才肯放下筷子，伸手接過媽媽遞給他的白開水。
　　冰涼的水進入喉間後，他頓時覺得這樣的吃飯節奏很不可思議，尤其他身為失憶的人，可是不論是吃食物的順序，或是媽媽適時遞給他的水，都是那麼順暢且合理。
　　果然習慣和身體本能，遠比大腦還要來得可靠，要圭再一次地確定自己是這個家的孩子，尤其是當自己吃完第一碗飯後，明明肚子還很餓，卻怎麼樣都沒能冒出去添第二碗的念頭，甚至還主動地夾了沒什麼滋味的青菜送入口中，當作早餐的結尾。
　　「我吃飽了，去上學啦——」
　　在說話的同時，他趕緊將碗筷放到廚房的水槽，要圭知道如果他再早起些就能有時間自己洗碗，但他實在爬不起床。
　　對此，他深深感受到，人性的懶惰是一松懈就會出現。
　　緊迫的上學時間讓要圭不能再繼續多想下去，尤其是他穿好外套並且帶著書包走到玄關時，看見鞋櫃上擺著的時鐘，秒針每前進一格都在提醒他該上學，使得他沒有半點磨蹭地穿好鞋子，然後是打開大門。
　　一入眼看到的是一個人站在他家門口，對方和他穿著相同的制服，揹著雙肩背包及還有一長筒型的袋子。
　　會這麼早就站在他家門口的只有一個人，要圭看到的當下實在很佩服對方，居然能每天都來等他上學。
　　「早上好，小葉流！」
　　「圭，早上好。」
　　對方像是已經很習慣般向他互道問候，然後在他走出家門後就與他並肩而行。
　　葉流火是他失憶後的第一個朋友，雖然一開始他是被對方糾纏著，但被糾纏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討厭，甚至到現在，他沒有辦法想像早上要去上學時，打開門卻沒看見葉流火的畫面。
　　要圭看了一眼走在身旁，不發一語的葉流火，他是真的開始在想，自己在失憶前究竟和對方是有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他能這麼快就接受和對方一起上學這件事。
　　一般來說，不都會是想和可愛的女孩子嗎？為什麼他不僅沒有這樣的想法，甚至覺得和葉流火走在一起是很放松的事情。
　　「圭，貓。」
　　對方突然出聲，讓要圭順著對方抬起的手指去的方向看去，看到一隻橘色的貓坐在一戶人家的圍牆上，那隻貓正在打盹，看起來很是愜意。
　　「小葉流想要摸？」
　　「……不是，是你說過看到這隻貓出現時，就代表真的要遲到了。」
　　「什麼——真的假的？！小葉流你怎麼不早點說！」
　　「快跑呀——」
　　要圭根本沒想到葉流火講那麼長的話，居然是告訴他要遲到這件事，尤其對方還一臉「快遲到但無所謂」的表情。
　　與葉流火的反應相比，他更是緊張地抓起對方的手，然後邁開腳步，完全沒有多想對方會不會反應不過來，就這麼拉著對方跑起來。
　　要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跑，可意外的是他並沒有感到不舒服，而是有種他必須要跑起來的感覺，以至於踏入校園後，他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拉著葉流火，這讓他立刻放開手。
　　「哈啊……呼……小葉流，你、你還好嗎？」
　　「我沒事，圭沒有跑很快。」
　　面對要圭的詢問，葉流火如實回答，畢竟這樣的奔跑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尤其是以前如果他和要圭在前一天練得太累時，隔天兩人都是踩著校門要關之前衝進去。
　　所以，他才會知道那隻貓的存在代表著什麼，也才會和現在的要圭那麼說，他看著顧著先詢問他，確認他沒事後才放心地喘氣的要圭，這讓他不自覺地握緊剛被對方牽住的手。
　　自從要圭失憶後，他便沒有觸碰過對方的手太多次，只因為對方說這樣很奇怪，他之於對方而言，並不是那麼熟悉的存在，即便他是對方失憶後的第一個朋友，卻不是絕對唯一的。
　　「小葉流，你不換鞋子嗎？還是說你不太舒服？」
　　葉流火眨動眼睫，他沒想到就在自己不過是想了一下事情，對方的身影就從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是更換室內鞋的地方。
　　對此，他沒有立即回應對方的話，而是快步走去，他站在與要圭隔了三四個格子的位置，先是打開鞋櫃並取出自己的鞋子換上，之後他才轉頭看向對方，並且做出回應，「我沒有不舒服。」
　　倒是你看起來有，葉流火想，他似乎之前都沒有太注意到要圭這樣跑完後會不會喘氣，尤其今天的跑步與以往相比算是慢上一些，如果是以前反而是連他都會喘上一小段時間，而要圭卻沒有太大的反應。
　　所以，這是他難得見到要圭會因為跑步過量而喘氣的畫面，他甚至在想，如果像以前那樣跑，對方是不是很不舒服卻沒有說出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時，便讓葉流火往要圭的方向湊近，僅僅只需一兩步的距離，他便來到對方的身旁，而對方露出一副不明白他想做什麼的表情，卻仍然順著他的行動抬起頭，與他對視。
　　他看著眼前的要圭，稍微冒出的薄汗還不至於到會流下，至於呼吸聲有趨於平緩，不像是強行壓抑的感覺，至於面頰則是比稍早前見到的還要來得紅潤，可見得突然跑起來的情況，對現在的對方來說還沒那麼快能適應。
　　葉流火下意識地伸手摸上對方的臉，掌心一貼上便能感受到面頰傳來的熱度，還有對方皮膚的柔軟觸感，這種手感讓他的手又多停留了幾秒的時間，他甚至低下頭更靠近對方些許。
　　在要圭沒有失憶前，他經常摸撫對方的臉，因為每次結束訓練後，對方總是會先拿毛巾為他擦臉，而他也學會如何為對方擦臉，所以很自然地會觸碰到對方的臉。
　　「哇啊——小葉流你——」
　　眼前的人突然說話聲音拔高，讓葉流火頓時楞住，連同手指的動作也停下，下一秒他便看見要圭往後倒退兩三步，再次拉開雙方之間的距離。
　　「圭？」
　　葉流火的呼喚讓要圭很是不知所措，他是知道自己和對方是髮小，對方也是他失憶後的第一個朋友，更是對方口中所謂的「投捕搭檔」。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是有那麼靠近的嗎？
　　尤其是當對方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摸撫他的臉時，他都沒有意識到這到底有沒有不對勁之處，直到對方呼吸時的熱氣，灑下落至他的鼻尖時，他才意識到這不是正常的。
　　要圭對突然這麼靠近的對方產生莫名的緊張情緒，甚至他還以為對方要親吻他，使他不得不出聲並且迅速地主動後退，拉開雙方之間的距離。
　　「圭……？」
　　只不過他這樣的行為，似乎讓對方無法理解，從再次呼喚他的名字的聲音裡就能聽得出來，這使得要圭感到混亂不已，他抬起頭看向葉流火，從對方的臉上也只看到露出不解的表情，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後退。
　　這讓他忍不住地吞下唾液一回，從對方的反應讓他感覺到應該是自己會錯意，才會做出現在的行為。
　　可是，他和葉流火靠得那麼近是正常的嗎？這樣的距離他只有在電視的愛情劇裡才會看到，如果是一般的朋友，怎麼可能會那麼靠近，就算是對方經常掛在嘴上說的投捕搭檔，不也只是球場上的隊友嗎？
　　「你、你剛靠得太近了！」
　　要圭最終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雖然他都已經拉開距離了才說這句話，會使得這句話其實沒有說出來的意義，可是他不想讓葉流火誤會他的舉動，所以他還是得說，為的就是要讓對方了解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對方臉上露出更加不解，甚至還對他說：「會嗎？我和圭經常會這麼靠近，是因為……」
　　「啊啊啊——你別說了我不想知道！要上課了——我先去教室！」
　　葉流火看著要圭像是一陣風地衝出去，就連為了換鞋子而放在地上的書包都沒拿，這讓他看了那書包幾秒後，決定幫對方拿進教室，畢竟他們在同一班。
　　當他走到教室時，果然看見要圭已經坐在位置上，卻是將整張臉埋進雙手掌心之中，摀住臉的動作像是要逃避什麼般，這讓葉流火有股衝動很想要拉開對方的雙手。
　　因為他想知道，現在的要圭是什麼樣的表情，於是他慢慢走到仍然摀著臉的要圭身旁，將書包放在對方桌上，然後對要圭說：「圭，你的書包。」
　　「……謝謝。」
　　葉流火清楚著自己的聽覺很是靈敏，即便要圭對他道謝的聲音雖然很小聲，甚至只是從合攏的指縫間流露出來的，他仍然聽得清清楚楚，但對方終究沒有打算將臉露出來。
　　他想了想，最終選擇放棄想要知道對方現在的表情的念頭，不是因為他放棄得那麼快，而是他看到要圭那沒被遮住的耳朵泛紅，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這種反應。
　　也許是不舒服？葉流火想了想，正要問對方要不要去保健室時，便聽到班上同學紛紛拉開椅子的聲音，是第一堂課的鐘聲快響前的預告，於是他向後走去，他的位置就在對方的後面而已。
　　上課鐘聲響起時，要圭不得不抬起頭，他看著老師慢慢地走進來，這時他才將書包往桌旁的掛鉤掛上，然後又從裡面拿出課本，而他的背後也傳來相似的動作聲。
　　進入課堂開始後，他開始有些不專心，分神地回想起自己在鞋櫃那時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度，尤其葉流火還提到以前，說不定對方說的都是真的，這個想法讓他更加討厭起自己的失憶，因為無從確認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雖然對方是葉流火，不可能在過去的記憶上說謊，也沒有理由說謊，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感到困惑，為什麼自己對於對方那麼親近並不排斥，甚至在那當下他其實還想到的是，原來對方的眼睫毛是那麼長，臉也是那麼好看。
　　還有那觸摸他臉頰的手指，除了粗糙的觸感之外，還帶有著特別的熱度。
　　思及至此，要圭忍不住地伸手往自己臉上輕拍，慶幸的是老師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仍然繼續在講台上課，倒是他隔壁鄰桌的同學似乎有被他突然的動作給嚇到，一塊橡皮擦就這麼掉下來，滾到了他的腳邊。
　　於是他彎下腰將那橡皮擦給撿起，然後安靜地將橡皮擦拿給鄰座的同學，只見那位同學轉頭向他正要拿走橡皮擦時，他看見對方臉上突然露出被嚇到的表情，飛快地將橡皮擦拿走，然後將頭趕緊轉回去。
　　要圭完全不明白只是一塊橡皮擦，為什麼對方像是受到驚嚇般，這使得他不由得想自己到底有對這位同學做什麼，才會讓對方有這種反應？
　　不過就在他還沒能繼續細想下去時，他的背部突然被點了一下。
　　「圭……」
　　就在他轉頭往後看去時，後方的葉流火像是預料到他的反應般向前湊來，使得對方呼喚他名字的聲音恰巧落在他的面前，這一瞬間要圭睜大雙眼，驚呼出聲也從口中逸出。
　　「呃啊——」
　　「那邊的同學不要聊天，專心上課！」
　　老師的訓斥讓要圭慌張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接著他趕緊將頭轉回去，深怕自己又要因為葉流火的舉動而有過度反應。
　　這實在太奇怪了，要圭想，他不應該因為對方的行為而產生各種反應，這種感覺讓他難以適應，以至於後半堂課中老師到底教了什麼，他也都沒有聽進去，甚至後面的課也都是如此。
　　等到他真正回過神時，時間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中午了，於是當鐘聲一響時，他便趕緊從書包翻出媽媽為他準備的便當，一句話都沒說就往教室外衝出去，完全不顧有人喊他。
　　葉流火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要圭離開教室，他感到不知所措，不曉得自己到底哪裡讓對方這麼迴避著，可是直覺告訴著他，必須得找到要圭。
　　他同樣也帶上媽媽為他準備的午餐，正準備要從椅子上離開時，放在抽屜裡的手機突然發出震動，這讓葉流火停下腳步。
　　他的手機很少會有電話，雖然經常有跳出通知，可都是要圭發動態在平台時，系統產生的自動通知。
　　葉流火沒有多想就把手機從抽屜拿出來，一打開畫面就看到是要圭發了動態，最新的一條出現的配圖是頂樓和天空。
　　這張圖給了他方向，葉流火隨手將手機塞入褲子口袋，提起便當後便三步併兩步迅速地跑離教室，不一會的時間就來到頂樓。
　　門才剛被他一打開，他就看到要圭一個人坐在頂樓的矮牆與欄杆旁，正準備用午餐的對方已經打開放在地上的便當盒，但似乎因為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被轉移注意地將視線挪向門口。
　　「小葉流，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和對方才剛視線一對上，便聽到對方向他拋出這樣的問題，葉流火很自然地將手機從口袋拿出，然後在走近時將畫面亮給要圭看。
　　「圭告訴我的。」
　　葉流火覺得自己說得沒錯，因為他其實不會使用什麼社交軟體，是失憶後的要圭要他安裝和辦帳號，他對其他人沒有什麼興致，所以帳號辦完後也只有追蹤要圭的帳號，雖然這也是對方的要求之一。
　　要圭覺得自己真的是問了沒有意義的話，但他真沒想到葉流火居然會看他發的動態，平時他發一堆時，也沒有見到對方有表示什麼，而這次他不過是自己先離開教室來到頂樓，卻讓對方主動地看訊息。
　　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剎那間冒出，讓要圭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小葉流，難道你是為了找我……所以看了訊息嗎？」
　　「嗯。」
　　對於要圭的說法，葉流火並不否認，雖然他平常就會去看要圭發的動態，從那些動態中，他逐漸知道現在的要圭是什麼模樣，因為現在的要圭和過去的要圭已經截然不同，不再是他觸手可及的存在。
　　他快步走到對方的面前，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便逕自地坐下，同時將便當放在旁邊，然後他將要圭堵在圍牆和自身之間，直接阻斷對方任何從自己眼前跑掉的可能性。
　　他看著對方，緩緩地說出心裡的困惑。
　　「圭，為什麼……」
　　為什麼在鞋櫃那時要躲他，為什麼不說清楚就跑掉，為什麼撿橡皮擦給同學時手指會和對方觸碰到，為什麼一整個上午都迴避與他的接觸，太多的為什麼充斥於他的思緒，他卻是哪一句都問不出口。
　　因為現在的他，是能用什麼樣的身分去問對方這些事情呢，要圭能再次願意和他組成投捕搭檔，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事情嗎？既然對方都願意這麼做了，為什麼他還覺得不滿足。
　　現在的要圭不是以前的要圭，他一直清楚著，但也想過要圭的失憶或許是暫時的，不然怎麼會像今天上學時，那麼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奔跑，那時掌心殘留的溫度，他現在都能回想起。
　　可是為什麼後來在鞋櫃和教室時，對方卻又和他拉開距離，這種落差對待讓葉流火感到不舒服，更別說在今天之前，對方也都沒有這樣對待他，為什麼今天會改變那麼多。
　　葉流火想，如果真的是他無意間做了什麼讓要圭不舒服的事情，他希望要圭能說出來，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對方告訴他，什麼是正確或錯誤，什麼是該做或不該做的事。
　　要圭看著對他說話只起了開頭卻沒有後續，甚至陷入沉默的葉流火，對方現在的狀況反倒讓他更不知該怎麼回應，即便他想從對方臉上的表情去閱讀想法也是難事，因為眼前這人的情緒鮮少顯露於臉上。
　　即使如此，要圭也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任何人都不可能無緣無故把自己的髮小夾在圍牆之間又不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甚至對方還越來越靠近，這樣的情況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也無處可退。
　　最終，他只能選擇主動出擊，打破現況。
　　「小葉流，你……你先後退些。」
　　「不要。」
　　葉流火想都沒想就回絕要圭的提議，尤其對方現在說的話，只會讓他覺得要圭又要繼續避開他。
　　在這當下，他意識到自己對要圭的索求不僅僅是希望對方成為投捕搭檔，也不只是恢復記憶，他希望能從對方身上得到更多，多到遠超過中學時所擁有過的感情。
　　被對方早上主動握住的手，如今有著莫名的熱意，說不出口的話語像是一團火被他吞嚥到身體裡，讓他感到更加燥熱，心情煩悶。
　　葉流火只知道越是靠近要圭，這樣的感受雖然會不斷增加，但是只要對方觸碰他，觸碰到的地方都會帶來涼意，就連對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能讓他感到舒服。
　　就像現在，他看見對方與他對視，現在的要圭很容易將情緒流露於臉上，可是做出的事情卻更加讓他無法明白原因，和以前的要圭相比是相反的。
　　這也是因為失憶的緣故嗎？葉流火只能這麼想，但不論是什麼樣的要圭，只要一做出避開他的舉動，就會讓他很是難受，他立刻回想起對方從教室跑出去的模樣，不快地說：「圭會跑掉。」
　　「我才不會跑掉！」
　　葉流火的話讓要圭立刻反駁，雖然他確實有想過只要對方一往後退，他打算連午飯都不拿就從頂樓跑掉，只不過這樣的念頭在他與葉流火對視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對方即便對他做出這麼強勢的行為，但那雙眼裡流露的情緒是惶恐不安的。
　　他不知道葉流火為什麼會如此行為，就好像是被人拋棄過般才會有的過激反應，這讓他下意識地向上伸手去摸對方的頭。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本來越來越湊近甚至帶來壓迫感的姿勢，在被他摸頭時，為了讓他手不用舉那麼高，反而慢慢地坐回去。
　　好像在馴服大型犬，要圭忽然冒出這種想法，然後他忍不住地發出笑聲，對方則是因為他突然的變化而產生困惑，那想法完全顯露於臉上，在他看來有種莫名的可愛。
　　「圭？」
　　「小葉流，我不會跑掉，是因為你靠得太近……這麼靠近是很奇怪的呀。」
　　「不奇怪，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
　　「但那是以前吧，小葉流，我不是以前的我呀。」
　　這話讓葉流火眨眨眼，因為要圭說的沒錯，從在醫院和對方見面到現在，他其實是知道的，要圭不再是以前的要圭，可仍然是他知道的要圭。
　　不論是呼吸的節奏、手掌心的溫度、接球時的動作都是與過去沒有太大差異，而就算差異較多的是那雙注視他的眼、對他露出的笑容和其他表情，可他都能從中感受到，在對方心裡，他仍然是最重要的存在。
　　唯有現在這種若有似無的絕對距離感，讓葉流火很不是滋味，這種距離感遠超過他和要圭站在球場上維持18.44公尺所帶來的感受，是他和要圭都這麼靠近了，卻仍然時不時會感覺到自己沒辦法觸碰到對方。
　　一滴溼暖落在要圭的另一手背上時，他感到十分詫異，因為在他眼前的葉流火竟是流淚了，這讓他心慌不已，在今天之前他不是沒對葉流火講過類似的話，對方也都只會對他說「圭就是圭」，然後繼續我行我素做任何事情。
　　為什麼今天會因為他說的這句話而哭泣，要圭不明白，可是他的嘴比思考還要來得快，等到他意識到時，已經開口安撫對方，甚至身體也像是依循本能般地，他放下手不再摸對方的頭，轉而讓雙手穿過對方的身側，環抱住對方的背。
　　他主動地縮短和葉流火之間的距離，因為他不希望葉流火流淚，對方可以有各種的表情，唯獨像現在這般因為他不理解的原因而流淚是絕對不行的。
　　「圭……不是圭嗎？」
　　被他突然環抱住的對方沒有半點掙扎，甚至還順勢將頭埋在他一側的肩上，以著悶悶的聲音向他提出問題。
　　這個問題對要圭來說確實有點難以回答，他不曉得葉流火每次說的「圭就是圭」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雖然他自己認為即便失憶，他仍然是要圭，因為太多的習慣和無意識做出的事情，都一再地讓他清楚著自己就是要圭這一項事實。
　　也許在和他最為親近的葉流火看來，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同……要圭突然能明白，為什麼葉流火會做出那些事情，為什麼會這麼執著他們之間的所有一切。
　　因為對方害怕著他不再是記憶中所熟知的模樣。
　　要圭拍了拍同樣也伸手環抱住他的葉流火，語帶輕快地說：「小葉流，就算我失憶了，不也仍然接住你的球嗎，也和你一起上下學，一起訓練。」
　　「……可是圭今天從早上就一直躲我。」
　　「那是因為你靠得太近了！哪有人會靠那麼近！」
　　他不給對方有接話的機會，要圭不再繼續環抱對方，而是拉開正常的距離，然後比對方快一步出聲說：「我知道，我們以前都是這麼靠近，但是啊小葉流，現在的我已經失憶，以前的事情就該慢慢來，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討厭你靠近我，只是你每次都靠得那麼近，我會覺得這裡跳得很快——」
　　要圭語速飛快地說著，手也指向他覺得跳得很快的位置，那是他的心口處，他看著葉流火已經沒有繼續流淚，那雙溼潤的眼眸順著他的動作，讓視線緊緊地跟了過去，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時已經晚了，因為他看見葉流火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喜悅。
　　下一秒，對方的手便迅速地觸上他所指的位置，不過是指尖隔著襯衫點上，就足以讓要圭感覺到有股焚燒般的熱度從那一處蔓延，嚇得他大聲叫喊。
　　「小葉流你、你別伸手——不要亂摸呀！」
　　對方像是發現什麼新奇的事情般，不僅是用指尖，更是將整個手掌心貼上他的心口處，即便是有襯衫隔著，要圭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心和感受。
　　他總算明白，自己不是不喜歡葉流火的靠近，而是恰恰相反，正因為喜歡才會感到緊張和懷疑，試圖用所謂的相處距離去約束和說服自己，他和葉流火之間不應該有那麼近距離的接觸。
　　要圭如今十分清楚著，他是多麼喜歡葉流火對他的觸碰，不論是什麼樣的方式，都讓他喜歡得近乎失控，正如現在這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圭的心跳，好快。」
　　「圭喜歡我這麼觸碰，對吧。」
　　對方接連地說出他的現況時，要圭感覺自己的耳朵開始發熱，就像是一直懷有的秘密被當事人發現般，羞恥感讓他很想拍掉葉流火的手，可他一想到如果他那麼做，又會看見對方露出委屈和流淚的表情。
　　他本想就此算了，只是對方竟是越摸越起勁，甚至還將手指想伸入鈕扣之間的縫隙，這種行為遠超過他所預想的，讓要圭不得不出聲制止。
　　「不准再摸了！這裡是學校！」
　　「可是圭喜歡。」
　　「小葉流！」
　　他看著被他喊了名字才肯收手，還一臉有些不開心的對方，他頓時有股氣難以紓解。
　　都還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喜歡葉流火的靠近，就已經讓對方做了這些事情，如果他弄清楚原因，感覺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
　　要圭完全不敢繼續想下去，連忙趕緊低頭去拿被他放在地上的便當盒，但當他開始吃飯時，又控制不住思緒開始去想。
　　如果，他和葉流火的相處距離縮短到近乎為零時，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或許只要等到那時候到來時，答案就會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