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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自由,敬愛情」

公會親世代(殊明特/水月/伊夏利)



  殊明特覺得伊夏利就是個神經病,伊夏利認為殊明特就是個白癡。
  這事通常,或者說總是體現在關於水月的事上。

  「不……或許該這麼說才對。」在伊夏利甩了殊明特一臉公文後,殊明特只是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坐在辦公桌後頭,理所當然地開口:「人們會仰望太陽,但不會有人傻到想把太陽捂在手中──所以妳大可放心,夏拉若家的大小姐。」
  「那你倒是說說這婚約要怎麼處理,這事在列普達斯家難道不是你做主?」
  殊明特被她咄咄逼人地追問也不惱怒,反而輕笑了聲,聳聳肩:「後面的問題嘛……還真不是,我就只是個不成材的少爺。至於前面的問題──」

  「妳可以毀約,反正我的婚事也不是第一次被毀約了。妳和妳那護衛趕緊把婚結一結,家族還不至於為了我的事和夏拉若家撕破臉。」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讓伊夏利不知該如何反駁。殊明特把這一切看得淡然,彷彿屢次被毀婚約成為社交圈內的笑柄只是件無關痛癢的事。

  這事追溯回去又和幾個月前的舞會有關。

  夏拉若家收到了一份不好推拒的邀請函,伊夏利和水月只得出席──好在還能以護衛的名義讓米納迦一同列席。

  「我不會跳舞。」在歌舞繚繞的宴會大廳上,同樣換上晚禮服的黑髮女性緊皺著眉。
  「嗯……我想妳可以先和米納迦待在角落?」伊夏利明白水月不喜歡這種交誼場合,光是前陣子在家族的裁縫手中試裝就讓她痛苦得不行,於是她想了個替代方案:「等等再讓人拿些酒水和糕點來就好。」

  水月應聲,不料下一秒她往大廳另一角一瞥,卻看見一道身影出現在盛裝的人群中。

  「……殊明特那傢伙怎麼也在,」水月語速極快,說完神色一僵,「──靠,他往這裡走了。」
  「水月,等等……」伊夏利正想開口,水月就一把拉住她欲向後退。然而舞池此時正好一曲終,人群開始移動,要不著痕跡向外撤可不是件易事。

  這一拖延的時間,殊明特已經走到了她們的幾步之外。

  淡茶色短髮的男人支著手,看見水月站在伊夏利身前明顯不友善的瞪視,輕笑:「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這位小姐──」水月聞言就只差沒當場爆粗口了,殊明特卻是微妙地調整了彎身的角度,向著伊夏利:「這位夏拉若的小姐,共舞?」

  米納迦攔下了水月的暴起,伊夏利作為夏拉若家的代表,不好推拒,將右手放上殊明特伸出的掌心。

  「妳的護衛表情真精彩。」
  新的一曲開始,殊明特愜意地踏著舞步,對他的舞伴說。

  「你這是什麼惡趣味,」伊夏利掛著微笑,「就喜歡耍著水月玩呢?」
  「大小姐挺護著她。」
  「因為你總是看著她。」夏拉若家族的嫡女眼神一凜:「我以為你是要邀她……你到底在想什麼?」
  殊明特輕笑出聲,理所當然地回答:「她不會跳舞。但這種場合夏拉若家若拒絕──或者說,她如果用不符合一位淑女的社交禮儀拒絕,夏拉若家麻煩就大了。」
  「還有其他人呢。」
  「看著她和妳那護衛的臉色,除了我誰還會向妳們伸手。」

  伊夏利覺得這人真的有病。

  「──我聽說,」舞池中央又一個旋轉後,殊明特開口:「夏拉若家有意正式收養她,讓她冠上夏拉若的姓。」
  伊夏利沒有答話,但從她變化的神情已能看出確有此事。

  「她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女人。」
  殊明特笑著說,在伊夏利聞言,刻意裝作踏錯舞步踩了他一腳後再次笑道:「別誤會,不是那個意思。」
  「殊明特·列普達斯,你到底什麼意思。」
  隨著舞步改變,殊明特右手一使力,將他的舞伴攬腰拉近:「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大小姐妳,會想辦法讓家主推遲收養她的決定。」
  「畢竟她也是妳親如姐妹的朋友。」

  見伊夏利面露不解,殊明特放緩語調,在舞步又一個貼近時說了下去:「……在夏拉若本家名下,卻又不是嫡系血脈,適婚年齡的女孩──她會在冠上姓氏的下一刻成為女人,變成家族間最好的交易籌碼。」
  「……殊明特。」
  「大小姐可以回去問問,夏拉若家是不是確實有這一層的想法。」

  伊夏利沉默,對面的男人只是依然掛著那副難以猜測的微笑,她嘖舌:「……難怪水月討厭你。」
  「謝謝誇獎。」殊明特偏頭,舞曲差不多也進入了尾聲,「……那女孩還是適合自由自在的。」
  他最後丟下這麼一句話,沒等伊夏利反應,一曲終了,站在舞池邊緣的水月和米納迦快步向她走來,殊明特毫不猶豫就放開她的手往反向離去了。

  水月向前就是抓著她的肩向她惱怒地念叨:「──那混蛋是不是佔妳便宜了?就算跳舞也靠太近了吧!」
  「不,我沒事。」伊夏利轉頭瞥了眼已經走遠的殊明特,面向她的好友,問:「水月,妳有考慮過婚姻的事嗎?」
  水月對她這麼一個突然的提問摸不著頭緒,況且她本就對此毫無想法:「婚姻?沒有。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不想那麼早就被這東西綁著。」
  得到她的回答,伊夏利在心底悶悶地笑了。

  -

  幾個月後,一紙蓋了夏拉若家與列普達斯家紋章的婚約傳到了她的手中。

  伊夏利那時剛給醫療班內一個傷患換完藥,她第一時間感到愕然,第二個動作比思考還快,她三步並作兩步走,衝上了輔助班的區域直接踹開了殊明特的辦公室大門,婚約的紙太單薄,她抽起殊明特桌上的文件就甩了他一臉。

  「你到底什麼意思?」
  雙手拍在桌上,伊夏利瞪視著長桌後神色自若的人。

  「就是那個意思──作為剛成年的女人就該了解女人的本分,在家族之間婚姻是妳們唯一的價值,就算是夏拉若家栽培出的才女,外頭野這麼些年也算自由夠了吧,其他男人可都對妳這種的避之唯恐不及,也就我還願意娶妳了,妳可別得寸進尺抱怨我大了妳十幾歲──」殊明特語氣平淡,「好吧,其實我有點意外是妳先出現,如果是水月的話,上述那一段我會一字不差地告訴她。稿子我寫了一天呢。」

  「……你真的有病吧。」伊夏利被這麼一打岔,瞬間氣也不是,不惱也不是。「讓水月愈來愈討厭你就是你的目的?」

  ──就像仰望太陽。

  殊明特手上比畫著,語氣裡帶著伊夏利讀不懂的情緒。
  站在地上的仰望天空的光明,但靠得太近反而會被燒得疼,一旦碰觸就得被焚燒殆盡。

  「得了。你就是個白癡。」伊夏利雙手環胸,手指在手臂上輕點。
  「夏拉若的小姐,雖然目前我和妳算是婚約在身──不過妳言語這麼粗魯還是不太好吧。」
  伊夏利更加不顧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我是絕對不會和你結婚的。但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勸著別人毀你婚約還把方案都安排好?」
  「我不想,妳也不想,那這事不就得了。」殊明特聳肩,起身從凌亂的桌上抽出伊夏利帶來的那紙婚約──這當然是副本而非正本──對半撕破,疊了疊放到伊夏利手中。

  「你怎麼不乾脆自己拒婚就好?」
  伊夏利抬頭看著走到她身前的男人,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殊明特這下真笑了出聲:「大小姐,妳們真的都被保護得很好。」
  「第一,妳是女性。如果是男方毀婚,哪怕妳什麼都沒做,輿論的刀會讓妳寧可死了都好。第二,妳還有路可走──妳明白的吧,妳那個護衛看著妳的神情。」
  「第三,我也說過,反正對我來說無所謂。」他雙手一攤,嘴角帶著笑意:「從十五年前到現在,我什麼難聽的話沒聽過。」
  伊夏利沒向殊明特過問十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珊雷那斯城社交圈內的那些流言蜚語,她並非一無所知。

  -

  半個月後,夏拉若家與列普達斯家才正要準備開始正式籌備聯姻的事,夏拉若的大小姐伊夏利‧夏拉若卻令眾人促不及防地表態自己不願與列普達斯家結親,公開撕毀婚書,與自己的貼身護衛米納迦成婚。
  米納迦‧艾斯克雷入贅夏拉若家。
  列普達斯家家主盛怒,夏拉若家無公開回應。兩家最後私下和解,這鬧劇一樣的事雷聲大雨點小地過了。

  殊明特‧列普達斯坐在主宅的房內,對著鏡子給自己的嘴角抹上藥膏。
  老家主一看這事就理解到伊夏利‧夏拉若的行動是被他叫唆的,氣得動了手。殊明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反正他也都不在乎──這態度讓老家主更是光火,最後老人家硬生生打斷了一根手杖。

  什麼讓家族蒙羞、孽子不孝……他聽都聽膩了。
  他百無聊賴地靠在窗邊,望著屋外的景緻。灰色的天,翠綠得不真實、人工照養出來的花園。

  「啊。」殊明特自言自語:「想出了一個笑話,我怎麼這麼厲害呢。」
  倒了一杯下人偷偷送來的紅酒,他晃著杯中紫紅的酒液,依然看著窗外,但什麼也沒看進。接著他閉上眼,眼前浮現清晰得彷彿只是昨日,盛開的花園中一張圓桌與桌旁的三人。

  「在伊夏利之前,上一個毀我婚約的人,」殊明特說著,在空無一人的臥房內自顧自笑了起來:「墳上的草已經這──麼高了呢。」

  笑著笑著,笑出了淚。
  一場鬧劇終於落幕。
  台上一鞠躬的小丑說著不著邊際的謝幕詞:敬自由,敬愛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