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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墨郎啊。」上官映雪的眼眸因微笑而彎起,看不清眼底的情緒:「真巧,墨郎也來書肆找書?」墨問搖了搖頭:「不,只是和友人相約此坊,但尚未見人影便進來逛逛,正巧看見娘子需要幫忙。」說著,墨問的視線飄到上官映雪手上的醫書,問:「娘子也學醫?」上官映雪隨著話語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書,笑著回應道:「沒有,不過是閒暇時喜歡蒐羅一些雜書作為消遣罷了。」聞言,墨問點了點頭,正欲接話,書櫃另一頭卻突然傳來了女子帶著幾分興奮的叫喚。兩人循聲源看去,書櫃另一側似乎站著幾名女子。 「秋雨,莫要喧嘩。」一名少女對發出叫喚的女子低聲斥責,接著又對身旁的幾人點頭表示歉意:「管教不周,讓各位見笑了。」對面的另一名少女則擺了擺手,道了聲「無所謂」後挑起眉看向秋雨問:「倒是不知何事如此激動?」秋雨被少女有些凌厲的目光看得低下了頭,道:「婢子方才在外頭見到鎮國公府的兩位郎君了。」少女思索了一會,道:「鎮國公府的上官郎君?馨遠,我要去打聲招呼,你去嗎?」被喚名的少女搖了搖頭:「我還想再挑會書呢,良琇妳去吧。」話音方落,魏馨遠便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身邊的女孩正仰頭看著她:「馨遠姊姊,咱們一起去好不好,芝蘭也想要跟兩位郎君打招呼。」她看向女孩道:「芝蘭你可以跟良琇一起去沒關係的。」方芝蘭眨了眨眼,又道:「可是姊姊和我們同行,卻沒有一起去打招呼,芝蘭、芝蘭怕姊姊落人口實⋯⋯」魏馨遠摸了摸她的頭安撫她:「國公府的兩位不會計較這些,沒事的,你想去就去吧。」方芝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溫良琇見此有些不耐的落下一句:「方芝蘭,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先去了。」而後轉身離去,方芝蘭咬了咬下唇,又看了看似乎沒打算改變心意的魏馨遠,這才匆匆跟上溫良琇的腳步。 書櫃另一邊,上官映雪抬頭看向眼前的墨問,對方似乎從聽到將軍府後,注意力便一直放在另一頭的對話上。似乎是察覺了視線,墨問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道:「失禮了,方才有點走神。墨某想著友人約莫是到了,就先向娘子告辭了。」上官映雪點了點頭和墨問道了別,自己則繼續站在書櫃前,隔著書籍看向魏馨遠的身影,似乎正在思索些什麼。另一頭,魏馨遠則問起:「秋雨,妳只有看到兩位郎君嗎?」秋雨點頭稱是,有些不解地問:「娘子怎麼了嗎?」魏馨遠垂眸,看著有些低落,嘴上則是淡淡道:「⋯⋯沒事。就是想到她那麼喜歡書,說不定也有一起來。」秋雨觀察著魏馨遠的神情,試探的問:「娘子是說⋯⋯上官大娘?」 聽聞自己被提及,上官映雪抿了抿唇,沉默著轉身離去。待到櫃檯和書肆老闆結了帳,上官映雪抱著自己的書,忽聞一聲叫喚。她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向站在秋雨身邊的魏馨遠。上官映雪嘴角勾起一抹笑弧,笑意卻完全沒到眼底,她開口:「是魏二娘子啊,真巧。」見她明顯疏離的態度,魏馨遠有些畏縮,但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開口:「映雪,我⋯⋯我一直想跟妳道歉。」話音方落,便聽到上官映雪似乎笑出了聲,可抬起頭對上的卻是她毫無溫度的眼眸:「為什麼?」上官映雪笑著問,卻似乎沒打算等魏馨遠回應,只是很快地繼續道:「我不知道妳怎麼想的,但有件事妳應該搞錯了。」她看向魏馨遠,銳利的眼神彷彿透過魏馨遠的雙眸捅穿她的靈魂:「魏馨遠,妳沒有欠我。所以也不需要和我道歉。」魏馨遠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千言萬語似乎全都哽在喉頭。見她如此,上官映雪抬步便打算離去,卻因歸來的溫良琇和方芝蘭而停下腳步。方芝蘭見她便笑道:「這不是上官大娘嗎?盛陽宴後就沒見過了呢。」兩人走到魏馨遠身邊,溫良琇看到魏馨遠無措的神情蹙起了眉,向上官映雪道:「還以為上官大娘在家裡躲了快兩年性格會有所收斂,沒想到還是一樣盛氣凌人呢。」上官映雪輕笑出聲,開口:「溫二娘子不也還是眼裡容不得半點不公嗎?」聽到她略帶輕嘲的語氣,魏馨遠有些慌亂的拉了拉溫良琇的袖子:「良琇,不是⋯⋯」話說到這裡,卻被方芝蘭打斷:「馨遠姊姊。」方芝蘭看向她的視線有些意味深長,話音卻帶著笑意:「沒事的,姊姊不用怕再被欺負了,溫姊姊跟芝蘭都在呢。」至此,上官映雪明顯已經有些不耐,她開口:「如果幾位沒有要事,我就先告辭了。」她向她們點了頭,而後逕自越過幾人離去。留下魏馨遠在原地拉著幾乎要發火的溫良琇。而一旁的方芝蘭看著她的背影,眼裡不知有什麼在燃燒,她開了口,卻沒有刻意壓低音量:「羽毛都掉光了,還把自己當鳳凰?」魏馨遠聞言,當即喝斥方芝蘭:「芝蘭!說那什麼話?」她還有些擔憂地看向上官映雪,可對方甚至連腳步都未停下,只是淡淡的落下一句:「羽毛掉了還能再長,總歸還是和那些停在梧桐樹上就自以為鳳凰的燕雀不同。妳說是嗎?方四娘子。」 出了書肆,上官映雪長嘆了一口氣,疲態盡顯。然而這樣的狀態只持續一瞬,她很快就又矜起了如常的微笑,走向掛著自家標誌的馬車,路上的遊人神態間皆透著佳節特有的歡欣,和幾個擦肩而過的人們互相道賀後,她總算是到了自家馬車旁,馬車旁候著的侍從見了她忙匆匆迎上來:「娘子回來啦!郎君們尚未結束,娘子可要先回府?」她搖了搖頭:「我在車上歇會即可,不用麻煩你跑兩次。大過年的,你也歇一歇吧。」她上了馬車後打算坐下來看書,然而看沒幾頁卻頓覺眼皮沉重,她只好闔上書,靠著牆閉目養神。不知是否真的是累極,她便這麼伴著馬車外上元紛擾的人聲入睡。 「映雪妳看,這是什麼?」恍惚間,又是一年上元,同行的少年眼裡映著萬戶燈火,絢爛的幾乎讓女孩迷失其中。見她愣神,少年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幾分玩笑道:「難不成我難倒京城第一小神童了?」女孩因為少年的動作驀地回神,大紅的燈籠映照下、女孩臉上的紅暈分不出是因為光線還是羞赧:「才不是,兒這不是訝異堂堂燕郡王長子只是逛個燈節就樂成這樣嗎?」聞言,少年泛起了微微苦澀的笑容:「忙著學習郡王府的事務沒什麼機會出門,結果在這種地方讓妳見笑了。」女孩驀然想起眼前的少年作為年邁父親唯一的接班人,身上所承擔的壓力不是上頭仍有兩位兄長的自己可以比擬的。她愣了愣,而後買了根畫糖後塞進少年的手裡,嫣然一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跟王長子不一樣,兒從小就在這京城裡到處跑,你不會的、兒可以教你。你沒看過的,兒也會帶你去看。」夢裡的女孩神采飛揚的吐出這段話,可尚未在夢中聽到少年的回覆,上官映雪便睜開了眼,兩位兄長正坐在自己身前,馬車正像是怕驚擾了她一般緩緩行駛著。 「雪兒醒了。」上官夜嵐微笑道,輕輕將她垂落的髮撥到耳後:「可有不適?要不要再歇會?」上官映雪搖了搖頭,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沒有不適,兒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哥哥們的事可都辦妥了?」上官夜嵐輕笑:「也沒辦什麼重要的事,就是見個朋友。現在見完了,可以一起回府了。」 回到將軍府,管家向三人行了禮,三人則一起向管家問好:「林叔。」接著林管家低下頭,向上官映雪道:「娘子,燕郡王長子來訪,現在正和將軍一起在廳堂等您呢。」少女輕輕蹙起了眉,幾分不情願地開口:「兒知道了,這就過去。」林管家見狀,並未直接動身,而是繼續向上官映雪道:「娘子,將軍說了,您若是不想去便不用勉強。」少女聞言,沉思了一會後還是淡淡開口:「兒不要緊,王長子時間寶貴,莫要多番耽誤,兒這就過去。」上官夜溟拉住她:「一起去。」上官映雪輕笑著回頭,道:「不了,阿翁大概很生氣⋯⋯或會很生氣,要是遷怒到兩位兄長身上就不好了,兒自己去便好。」 由林管家帶去前廳,祖父上官羿正坐在主位上,身上帶著沙場歸來之人獨有的肅殺之氣,此刻他握著扶手的手冒著青筋,明顯在隱忍怒意的神情讓廳內的氣氛更讓人窒息。上官映雪向上官羿行了一禮,上官羿接了禮後招了招手:「雪兒,過來。」上官映雪乖巧的走過去,接著看向坐在上官羿正對面的少年,少年的眉眼間似乎帶著天生的清冷,神情一如盛陽宴當日般淡然。上官映雪亦向對方行了一禮:「見過王長子,願月神賜福閣下。」少年點了點頭,道:「映雪,好久不見。」上官羿冷哼了聲,摟住了上官映雪的肩,作護著她的態勢:「雪兒臥病至今一次也未來探望,倒是有臉說出這聲好久不見。」少年並未接話,上官映雪則安撫的摸了摸上官羿的手,道:「阿翁,能先讓雪兒來談嗎?順便讓林叔替兒喚來綺嫣和楓憐可好?」說著,她握住上官羿的手,抬頭看向他,微笑中帶有幾分撒嬌的道:「沒事的阿翁,兒可以的。」待上官羿首肯,她方回頭看向少年,臉上僅餘得體的笑意。她不緊不慢地坐到少年正對面後道:「確實是好久不見,不知閣下今日拜訪,所為何事?」 少年看向她,似乎觀察了一下她的狀況,而後開口:「方才已經和鎮國公提過了,我這次是來和映雪解除婚約的。」似乎被少年淡漠的反應點燃了怒火,上官羿正要發難,卻又被上官映雪握住了手。只見她點了點頭,笑著應:「原來如此,兒身子遲遲未好全,勞煩郡王府跑這趟了。」少年像是有些意外她的泰然自若,詫異的神情卻沒有停留太久:「不麻煩,此事是郡王府不義在先,亦會給予國公府相應的補償。」說著,他抬手示意,身邊的侍從便拿出了契約書放在桌上攤平,上官映雪稍微瀏覽了內容,不知看到什麼欄目時,她略帶嘲諷的輕笑一聲,但一會便拿起契約呈到上官羿面前:「兒覺得郡王府給的條件沒有問題,請阿翁再過目。」上官羿看也沒看,只道:「雪兒覺得好便好,鎮國公府不差那點賠禮。」上官映雪將契約放回桌上,推向少年:「把要送來的人拿掉,其他的鎮國公府這裡沒問題。」少年點了點頭,讓侍從劃掉了上官映雪提及的項目,接著將右手放在契約上,舉起自己的左手,道:「那麼待解除婚約,燕郡王府將照約定在三日內送上賠禮,我對月神起誓。」話音落下,契約上便泛起金色流光竄進少年的右手,少年的左手指上則浮現了戒指般的光,然後很快地消弭。上官映雪將這一切收入眼底,接著向林管家身旁的女子道:「綺嫣,東西拿來了嗎?」綺嫣和身旁年紀較小的少女手上分別捧著一小一大的精緻木盒,上官映雪讓兩人將盒子打開來放在桌上,大的盒子裡充斥著精雕細琢的首飾,盒中還有清單,小的則躺著一塊未經雕琢的血色玉石吊墜,以及一捲略舊的紙捲。見了這些,少年安靜的看向上官映雪,淡漠的表情似乎沉了幾分。上官映雪則面不改色的開口說明:「首飾是閣下送兒的,閣下也知道,兒向來不留多餘的東西。」上官映雪微微一笑,少年則回應:「已經贈與妳的東西,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上官映雪笑著點頭:「那就扔了。」她用沒有溫度的聲音的向綺嫣身旁的少女道:「楓憐,拿去丟掉。」楓憐上前端走了盒子,臨走前被上官映雪叫住:「等等。」眾人看向她,像是在等她的下一步動作,她卻只是道:「捐給回春醫館好了,就當是替閣下做點善事。」她嫣然一笑看向少年,指向還在桌上的小盒子:「另外這是您曾贈與我的信物,據說是獨孤家世代贈與當家主母的物品,再由兒保管亦不妥,您還是拿回去比較合適。」說著,拿起血玉旁的紙捲攤開,上頭是少年的筆跡,寫著給上官映雪的情話和承諾,末尾尚有少年的落款。上官映雪道:「閣下曾在贈與信物的同時許下誓約,如今婚約待解,留著亦不合適,兒便在此替您毀約了。」話音一落,未等任何人做出反應,上官映雪便執起桌上的紙箋撕成兩半,碎裂的紙箋畫作金光熔毀,少年的左手上也浮出了一只金戒、隨之崩毀。少年安靜的看著這樣的畫面,直到上官映雪打破了沉默:「兒這邊結束了,郡王府那邊可還有待解決的事宜?」少年看了她一會,深吸了一口氣後向上官羿道:「晚輩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晚輩跟映雪單獨聊一會?」上官羿挑起眉梢,看向上官映雪,見她微微點頭,這才道:「只能一會。」接著便帶著林管家出了前廳。上官映雪讓綺嫣和楓憐到外面去等,少年也擺手讓侍從退下。 空間中只剩對面坐的兩人。沒了旁人,上官映雪也就這麼斂起了笑意,少年則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這樣的上官映雪,手上把玩著她歸還的血玉,感嘆道:「可惜了,這真的很適合妳。」上官映雪聞言,略有不耐的開口:「獨孤翔,如果你沒有別的正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獨孤翔輕輕笑了笑:「看到妳還是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上官映雪不屑的嗤笑一聲,獨孤翔卻絲毫不在意的繼續道:「雖然妳可能不會相信,但我聽聞妳重傷的消息時真的覺得很愧疚。」上官映雪冷冷的看著他,道:「愧疚?因為你本來打算用未婚夫的身份拿我的死大做文章,讓疼愛我的祖父兄長礙於人情只能處處受你掣肘,結果卻不小心讓我活了下來?」獨孤翔輕輕一笑:「妳明明猜中了大半,卻連一分都沒都沒向家裡人透露。」上官映雪不語,他則繼續掛著那堪稱溫和的笑意:「我大概猜得到妳為什麼沒說,畢竟現在的鎮國公府不適合再有大動作了,可鎮國公跟妳兩位兄長又不可能對這件事毫無作為,只好在妳這裡把所有事壓下來。」被獨孤翔眼神和話語間夾雜著的憐憫刺的煩躁,上官映雪面無表情的道:「如果你只是留下來挑釁我,順便證實你的猜測,那麼你目的也達成了。我請林叔送客了。」待林管家應聲進門時,上官映雪臉上已是原先溫婉的笑容,她略帶歉意的道:「林叔抱歉,兒有點不舒服,可能要麻煩您送王長子回去了。」林管家聞言擔憂地問:「可需要請醫師來看看?」上官映雪搖了搖頭:「兒應該只是累了,回房休息一下便好。」 回到了上官映雪的院落,楓憐替她脫下了披風,綺嫣則在服侍她坐下後,用流轉在掌間的紅色靈力燃起了爐火,讓房間的空氣又溫暖了幾分,期間又有一名少女端著一盆水進來,將水盆放在桌上後,小心翼翼的執起上官映雪的手,接著水盆內的水像是有意識般浮起,像泉水般流淌到上官映雪手上,少女一邊輕柔的幫上官映雪澡手一邊詢問:「娘子,水溫可還合適?」上官映雪淡淡的回:「嗯,謝謝你,沁荷。」沁荷微微一笑:「這是奴應該做的。」在水流悉數流回水盆後,她從楓憐手上接過毛巾,替上官映雪擦乾了手後就端著水盆退了下去,綺嫣則在這時上前,從瓷盒裡沾取手脂塗抹到上官映雪的手上,火系的靈力溫暖了上官映雪的手,手脂的香氣也在塗抹的過程中漫開,沁入肺腑。上官映雪似乎也因此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和姿態,待一系列的動作告一段落,她便道:「綺嫣,楓憐,謝謝你們。我等等想稍微休息一下,換班的時候交代一下,晚膳前如果我還沒醒再讓人過來叫我。晚點入夜點完燈你們就去休息吧,難得因為上元節城內沒有宵禁,好好去玩吧。」 床帳後,喝完了藥的上官映雪正安靜的躺著,綺嫣等人退出了房間,輕輕地闔上了門,這時一名少年進了院子,見眾人都在房外,問:「娘子睡了?」沁荷似乎被突然的人聲嚇到,驀地回頭:「是璟年啊,娘子剛剛睡下,你們錯過了。」璟年笑應:「沒事,晚點還能見到,郎君剛還交代我如果娘子要去逛上元燈節要陪她去呢。」楓憐似乎想插話,卻見綺嫣手指抵唇,輕聲道:「娘子淺眠,你們要聊天走遠點、小聲點,我在這顧著娘子就好。」璟年聞言點頭:「知道了,嫣姐姐要休息的時候再來跟我們說一聲。」幾人稍微遠離房門口,楓憐繼續剛才的話題:「不知道娘子會不會想出門。」沁荷附和道:「的確我們從來府裡後,娘子幾乎不外出,但最近娘子的身體已經恢復不少了。」璟年思索了一會後道:「不過娘子今天是不是特別累?」楓憐彎著手指細數:「娘子今天用完午膳後和郎君一起外出,不久前回來後還見了客人,見客後娘子心情似乎不太好。」沁荷點了點頭,補充:「娘子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會再睡得多一些。」璟年不解的詢問:「見客時有發生什麼嗎?」沁荷看向楓憐,楓憐頓了一下後道:「倒不算有,只是客人是來和娘子解除婚約的,娘子有些情緒起伏也正常吧。」璟年聞言驚呼:「解除⋯⋯」說到一半就被沁荷打了一下肩膀,璟年在對方警告地瞪視中收住了話,接著放低音量問:「跟娘子?娘子哪裡不好?又漂亮又溫柔、還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娘子⋯⋯」璟年扳著手指細數,數著數著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地看向眼前兩人小聲的問:「是因為⋯⋯娘子沒有靈力?」 「你們。」一道新的聲音加入對話,三人猛地回頭看向突然出現的女子,女子看起來和綺嫣年齡相仿,卻梳著已婚女子的髮式,她環視三人後開口:「私下議論主子會被重罰,下次別這麼做了。」三人低下頭,有些不敢和女子對視,只應著:「我們知道了,似水姊姊。」似水越過他們,走向上官映雪的房門口,向綺嫣打了招呼後輕聲說著:「差不多要點燈了,你們先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綺嫣看了看隨後走來的兩名少女,其中一名少女還俏皮地對她揮了揮手,她輕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交給你們了。」說著她便往楓憐等人走去,臨走前不忘拍了拍方才那名少女的頭。待她離去,似水方向兩名少女交代道:「緋櫻去將院子裡的石燈籠點上,我去點迴廊裡的燈,落蕭妳在這裡,等娘子有需要再進去幫忙。」說著,她拿起一支蠟燭,讓緋櫻幫忙點上後,便點起了迴廊兩側的燈,緋櫻則是踏著輕快的腳步,拉著還守在院子裡的璟年和她一起去點院中的石燈籠,落蕭則安靜的站在門口動也不動,直至似水點完燈回來,她仍像衛兵一般不發一語地佇立在那裡。似水摸了摸她的頭,正要說些什麼,房內傳來上官映雪的聲音:「嫣⋯⋯不,已經是似水了嗎?幾時了?」似水隔著門回應:「回娘子,剛至酉時,府內正在點燈。」門內,上官映雪道:「燈點完了就進來吧,入夜了外面涼。」 似水依言推門而入,上官映雪正半掀著床帳坐在床邊,似水上前替她將床帳捲起綁好,問:「娘子,要不要稍微替您整理儀容?」上官映雪點了點頭:「再麻煩妳了,今日上元,阿翁和哥哥們要入宮參與祭祀,不會一起用膳,晚膳簡單在院子裡吃就好了。」似水重新為她披上了外衣,手上著裝的同時回應:「沒問題。娘子今夜可要上街觀燈?」上官映雪垂眸思索了片刻:「去,每年都去的,莫要變卦徒增府上的人憂慮。」似水打上衣帶的結,說著:「沒有每年,娘子去歲受傷沒去不是嗎?」上官映雪回應:「如今身子好了大半,更該出去一趟讓祖父和兄長放心。」似水往上官映雪的裙上添了配飾:「娘子身體好了大半,可娘子受傷的也不只身體不是嗎?」上官映雪一哂:「瞎說什麼呢?」似水鬆開上官映雪的髮,墨色的髮絲微捲,似水輕柔的梳理著:「娘子知道似水在說什麼。」見鏡中的上官映雪斂起笑意,似水梳著髮繼續說:「不過娘子不想提,咱們就不說。娘子出去也好,新的一年,或許也會結新的緣。」稍微毛躁的髮絲在似水的手中逐漸柔順,她熟練的挽起了髻,正要拿髮飾簪上時上官映雪開了口:「新的緣分就不奢求了,只要守好還沒失去的就好了。」似水微笑著為她綴上髮飾:「如此,願月神能為娘子送來助力。」 簡單地結束了晚膳後,已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之際。幾人走上了京城的街道,家家戶戶的燈籠與街上的花燈將街道點的燈火通明。上官映雪一身精緻的衣裙,和璟年等人混雜在為了過節精心打扮的人群之中,倒也沒吸引過多的目光。上官映雪被侍女簇擁著在街道上前進,少女們時不時對街上的新奇事物發出驚嘆,上官映雪則是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卻也不見真的對什麼起了興致。突然,緋櫻突然指著人群聚集處驚呼道:「娘子看!是獸族!奴第一次看到!」順著緋櫻的指尖望去,披著輕紗的舞姬正踏著躍動的舞步,舞姬戴著面紗,卻仍能看見她極長的睫毛下圓圓的大眼,以及頭上那對未經掩飾、隨著舞步擺動的長兔耳,舞姬享受的隨著鼓聲和樂聲跳著舞,腳踝上的金屬飾物相互碰撞也發出了銀鈴般的脆響,圍觀的群眾為她獻上喝采,氣氛甚是熱鬧。緋櫻等人向圍觀的人群靠攏,看得目不轉睛。隨著人群逐漸擁擠,上官映雪的笑意漸漸看起來有點勉強,呼吸似乎也變得有些吃力,她扯了扯似水的衣角,落下一句「我去透透氣」就快步走出了人群。 離開了人群密集處,像是終於得到喘息的空間般,上官映雪長舒了一口氣,她靠著街角的牆,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眉頭仍微微蹙起。一道男聲響起:「妳需要幫忙嗎?」上官映雪抬起頭,眼前的男子十分高挑,微捲的青色髮絲剛好及肩,額前的碎髮幾乎蓋住了他的眼眸。見對方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應,她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謝謝你。」男子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撥開瀏海俯下身,用水晶般的眸查看她的狀態,又尖又長的耳朵動了動後,從包袱裡拿出一條毯子,接著清風拂起,毯子上花草的清香隨著風圍繞在上官映雪身周,男子道:「伴生毯的氣味可以鎮定跟放鬆,妳的氣息跟心跳都不太正常。」上官映雪的眉頭舒展開來,微笑道:「聽聞精靈生性清冷,如今看來並非如此,真的非常感謝您。」男子起身收起毛毯,道:「今天是你們人類為了月之女神準備的祭典吧,我只是不希望這個場合有人倒下。」上官映雪微微鞠躬以示謝意:「月神會看見你的善心的,願月神降福於你。」男子擺了擺手,不帶起伏的說了句「也願月之女神給予你祝福」後轉身離去。看著男子俐落離去的背影,上官映雪輕輕笑了笑,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無奈道:「怎麼都跟出來了?」 似水走上前,用同樣無奈的語氣道:「沒有『都』。想著娘子應該不希望壞了孩子們的興致,就讓緋櫻他們繼續看表演了。只是娘子匆匆離去,我需要知道娘子的狀況。」上官映雪回應:「我沒事,只是剛剛有點悶,你們回去吧。」一旁的璟年道:「郎君讓我陪在娘子身邊的。」落蕭則站到上官映雪身側,道:「落蕭也要陪著娘子。」似水見狀向上官映雪道:「讓他們陪著娘子也比較讓人放心。那我回去和緋櫻他們說明情況,等等該去哪裡找娘子會合呢?」上官映雪思索了一下,道:「天機樓今天應該有開,妳回去之後就跟他們繼續逛吧,逛完再來找我就好。」似水應了聲是後回到了人群裡,上官映雪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後看著剩下兩人道:「那我們走吧,先說好,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可比燈街無聊多了。」而後,上官映雪領著二人走進了人煙相對稀少的坊內,至一間精緻的木製建築前停下。兩人抬頭,只見木製招牌上用毛筆題了「天機樓」三字。 上官映雪輕輕在門上叩響一段節奏,璟年好奇的問:「這是什麼暗號嗎?」還未等上官映雪回答,門扉敞開,建築內走出了一名男子,他道:「不是,她只是怕我不知道是她。」上官映雪聞言露出了有些促狹的笑容:「我怕你不開我的門啊。」男子側身為她讓了進門的路,看了看後面的璟年和落蕭:「新的孩子?似水沒跟著你?」上官映雪進到室內,一邊解下自己的披風一邊道:「嗯,家裡覺得只有綺嫣和似水在我身邊還是太少了。還有其他孩子,似水正跟他們一起觀燈。」男子從上官映雪手中拿過她的披風,幫她將披風掛上衣架:「穿這麼厚重不累嗎?」上官映雪搖了搖頭:「畢竟要是著涼我就又要臥病在床了,可以的話我想盡量避免這件事。」男子走到書架旁,似乎在找著什麼:「真是辛苦。你們先坐吧,我找一下之前幫你留的題目。」 上官映雪帶著落蕭和璟年落座在一旁的蓆子上,很快男子拿著一張紙給上官映雪,接著在幾人對面坐下,向落蕭和璟年道:「這麼說來還沒跟你們介紹,我姓雲,初次見面,你們叫什麼名字?」落蕭跟璟年看向上官映雪,她正專注的看著紙上的文字,男子見狀輕笑道:「她現在沒空。」上官映雪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了看幾人,接著道:「沒關係喔,想說就說,有什麼想問的也可以問。雲逍遙,我借一下筆。」在雲逍遙點頭後,她拿出桌上瓷瓶裡插著的羽毛,打開放在一旁的墨水,蘸著墨水在紙上快速書寫著。落蕭開口:「沒看過娘子拿的這種筆。」雲逍遙替上官映雪答道:「京城的人普遍用毛筆,但這種精靈使用的羽毛筆在邊境地區也很常見喔。」落蕭點了點頭,璟年則接著問:「請問雲郎君,『天機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雲逍遙想了想,回應:「可以當成一間店舖?為客人提供問題與答案的店舖。」見璟年仍是不解,雲逍遙進一步解釋:「解開了問題、我們會給予相應的獎賞。而若是想得到答案,只要支付應付的酬勞,天機樓也願意為客人效勞。」 話音落下,他看向上官映雪,有幾分詫異道:「解出來了?以人族來說第一次做的話這個速度很驚人喔。」上官映雪將紙遞出去:「剛好解過類似的題目。」璟年瞥見紙上的內容,詢問:「娘子在紙上使用的符號十分新奇呢。」上官映雪頓了一下後才回答:「這算是我自己的一套紀錄符號,算數的話這樣比較快,羽毛筆的部分也是因為硬筆書寫起來比較快才用的。」璟年有些疑惑的覆述:「硬筆?」上官映雪又停頓了一會,才開口解釋:「和毛筆這樣軟毛的筆相對,羽毛、蘆葦桿這樣的書寫用具就是硬筆。」另一邊,雲逍遙看了看那張紙,道:「答案是對的,不過我沒有預想你會寫這麼快,還是你今天想去嘗試看看最後那道題目?」上官映雪高高挑起眉梢:「很遺憾,我沒有在沒來找你的這段時間奇蹟似的覺醒靈力喔。」雲逍遙帶著笑意道:「難得今天有人跟妳一樣解到了最後,正陷入瓶頸呢,妳願意幫幫他嗎?順便驗證一下妳的猜測。」上官映雪聞言眼睛一亮:「好,我現在過去。」 見她起身,璟年跟落蕭欲起身跟上,雲逍遙道:「那裡只有解開樓裡出的所有題目的人才能進去喔。」上官映雪亦回頭道:「沒事,我去去就回,你們在這裡等我。」她轉身離去,雲逍遙叫住了她,向她拋出了一副面具,上官映雪接住後熟練地戴上,說了句「謝啦」之後就快速的離去。被留下的璟年和落蕭顯得有些侷促不安,雲逍遙見狀出言安撫:「她只是去解題。我們天機樓會放幾道題目供人挑戰,解出題目後我們也會給予獎勵,因為題目新奇,常吸引一些文人異士聞風而來,你們娘子也熱衷於此道。這題不會花太多時間的,她很快就回來。」 上官映雪上了階梯,進到了放置最後一道題目的房間,純白的房間裡只有一塊空的木牌,和一名站在木牌前沉思的少年。聽聞身後的動靜,少年回過頭,向上官映雪點頭致意,而她亦點頭回應。她走到少年身側,詢問道:「打擾了,兒恰好對這道題目有些想法,不知郎君可有興趣聽聽?」見少年不語,面具下的灰色眼眸投來的視線甚至有些困惑,上官映雪想了想,道:「跟前面不一樣,這間房間沒有規則喔,答題者相互討論也是沒問題的。」少年微微瞪大了眸,環視房間一周,確實如上官映雪所言,這間房間並沒有懸掛標示規則的木牌。上官映雪面具下的眸因為笑意微微彎起:「畢竟前面十幾個房間都掛著一樣的規則,看久了就會忽略了,兒也花了許多的時間才注意到這點。」少年陷入沉思,接著向上官映雪拱手道:「某謝過這位娘子。」接著他抬手,霧狀的水藍色靈力在他手中凝聚成涓涓細流向木排流去,木牌上的題目則隨著靈力的流動浮現出線條,待靈力終於完整的勾勒出圖片以及圖片旁「請回答圖中物品的名稱」之註解時少年卻愣了神。一會,少年回過神,再次向上官映雪道謝:「方才受娘子提點,十分感謝。」上官映雪也似終於回神,道:「不,反而是兒要謝謝郎君印證了兒的猜想。」少年有些意外地問:「娘子是嘗試注入靈力但屬性不相合嗎?」上官映雪搖了搖頭:「不是,沒意外的話應該任何屬性都可以顯現題目的。只是兒沒有靈力。」少年眼中的詫異未減,卻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問起:「那麼娘子對題目可有想法?說來慚愧,某並未看過這項物品。」上官映雪沉吟了了一會答:「有,不過兒並不確定自己所記得的名稱是否正確。」 「說說看吧。」門口突然傳來雲逍遙的聲音,他半靠在門上,意味深長的向上官映雪說:「如果妳確信妳看過這個東西,那麼我可以肯定妳印象中的那個名字不會是錯的。」上官映雪有些懷疑的看向雲逍遙,遲疑著給出了答案:「⋯⋯手槍?」話音落下的那瞬,雲逍遙臉上漾開了燦爛的笑容,他帶著笑意回答道:「恭喜妳,正確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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