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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事到頭螳捕蟬〉
*夜店配樂:https://youtu.be/K96W1lTCo4I?si=JZsFpfNQ0xb4IOuP

懷錶讓玫瑰輕鬆過關,她走下Gravitini的樓梯再繞得更低更低,一步步潛入刺耳音浪中。直到黑暗吞下尋常路燈,吐出異色強光。

她曾試過在外面偷聽,完全聽不到重要訊息,有「什麼」遮掩了最重要的區域。此刻只好用風險更高的B計畫。

暗紅與藍紫黑光打亮了夜店,它整體分為右半的舞池吧台區和左半的格鬥鐵籠賭博區。左右兩邊都充滿呼嘯狂舞的人體,刺青一個比一個多,甚至有些人將懷錶掛在顯眼的地方。Gravitini 要不是跟政府關係良好,不然就是有高科技或異能抵擋鎮壓局的偵查——玫瑰猜以上皆是。大概除非確鑿的重大犯罪逼他們非得踢開黃泉路店家的大門,否則不會有鎮壓局攻堅的風險吧。

她在吧台點了杯調酒喝上一口,便鑽入舞池人群中。嬌小的好處是不會有太多人發現她的位置;反之,她不必依靠眼睛,用聽力異能即可攫取各式各樣的消息——有了!

「おやぶん(頭目)海外來的貨被行走在水上的幹員截下了,聽說船上的移工一瞬間以為那個人是神的孩子之類的,還跪在船頭膜拜,笑死人了。」玫瑰的眼神悄悄黏上說話的大叔,他深膚色藍髮、臉上有疤,身穿酒紅色襯衫,一副身經百戰的模樣。他和著黑西裝的年輕菜鳥正從舞池區走向格鬥場,兩人手上都提著好幾個袋子。

響亮的骨折聲透過音響傳入耳中,令玫瑰寒毛直豎。她注意到站在舞台上的正是當時看見的守門女,她輕易徒手折斷了對手的毛絨絨的粗壯異形臂膀。賭贏的觀眾們聲嘶力竭地歡呼「狼咬」雷茲科娃(Rezková)的名字。

下一場是兩個異形類的對決。黃泉路的人觀賞了一會兒異形類之間的肉搏,又開始邊聊天邊往夜店深處方向移動。

「反正有一批更重要的增強藥,聽說快了。到手後會先送去育幼院旁基地。那個更重要。」
「博哥是說哪一個?」
「アホか(蠢蛋嗎)就是救小孩的笨蛋開的那間啊!」

不!他們不可能知道鯨魚之家,還將之用為基地標示——Young媽媽的異能使鯨魚之家得以不停移動,怎麼可能?

但玫瑰還是懷著擔憂多跟近了一點,打算聽得更仔細。要是真的有個萬一育幼院被牽連了的話……玫瑰不敢多想,怕自己漏聽重要訊息。此刻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奉黑蛇之命來的。盡量自然地接近聊天者的目的地:夜店盡頭的兩道門。

藍漆門和粉漆門,它們被黑暗和吵雜藏得很隱密,打在其上的陰影隨著特效燈爬行。

「宵夜時間。」年輕人走入藍門內報告道。玫瑰一瞬間瞥到一位光頭坐在內部沙發上,全神灌注地閉著雙眼,仰頭張嘴、眼角流著淚,彷彿在接受某種天啟,在他身旁還有兩個荷槍守衛放哨監督。玫瑰猜這光頭是他們的保險措施之一,不管他是否自願。

玫瑰不自覺跟著抬頭仰望不同的天花板,才發現夜店上方除了灑水器和燈架外,還有一個略微噁心的裝飾品。

懸在天花板上的無疑是一顆直徑約80公分的巨大眼球,鐵灰的虹膜中有個白色X符號劃過中央的黑瞳孔。它質地很真實、帶點潮濕,靈巧地四處轉動,輪流凝視店內每個個體。

「真該戒掉這鬼東西,女兒老是嫌我。」博哥的碎唸將玫瑰吸引回人類身上。他點了支菸狠狠吸入兩口,等年輕人出來便將之擰在手掌內熄滅。

他們輸入密碼打開黑門,門通往凸起的樓中樓,它有像異星戰艦船首似地構造,尖端立起一座科技金屬風的《Nike of Samothrace》復刻,女神的裸足踩著一片單面窗,供掌權者俯瞰全店。

好在沒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玫瑰很感激反抗者們討厭晶片掃描,還特別喜歡舊式鎖,而有幾種按鍵舊式鎖有個可愛的特徵——每個按鍵都有細微不同的聲響。為了這幾種鎖,玫瑰在鎖匠師傅那裡背了好一陣子。

她躡手躡腳地穿越黑門,玫瑰沿著迴旋式樓梯向上。一上到與女神雕像差不多層級,一大堆新聲音忽然進到耳中。她猜這就是一直以來被某種屏障「切割」開的空間。

即使明瞭是因為聽覺放大才如此,玫瑰仍很擔心自己暴衝加速的心跳聲被聽見。她擠在樓梯間聽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響,博兩人進去了最重要的房間。玫瑰這才發現自己落到了在騎虎難下的位置。

「叫金兵別擔心,破爛港郊區的破爛育幼院,那區不會有人發現,恐怕連賊都懶得去。話又說回來,異都政府不要的地方,又有哪個不破爛呢?」她聽過這嗓音。就算加上面具變聲器也很好認。

幾年前鎮壓局差點斷了鬼魟的頭,毀損其部分聲帶;結果他變本加厲策劃一系列恐怖行動,透過各種管道帶動人們的情緒。因此就算穿過特製半臉面具,這道低沉粗嘎的嗓音成了玫瑰化成灰也記得的聲響之一。

「博,食物放那。我提供你藏匿地點和軍火,不代表有義務聽你發表演說。你到底摸不摸牌?」嫵媚的女音催促著惡名昭彰的通緝犯。比起毒品運輸或恐怖行動,她似乎更在意眼前的局。玫瑰按記憶中的人選來猜,這人很可能是Gravitini的老闆,百目鬼 光子(みつこ)。

「是,大姐。」袋子的窸窣與陌生活力女子的歡呼聲傳入玫瑰耳裡,卻像是死亡的警鐘。要是博現在回頭會將自己逮住,她勢必得現在撤退,但錯過此次機會必得拖延,難保黑蛇會輕饒。「告辭了。」

「等等,有跟始和輝少主說我要你帶的話?」光子優雅地打出一張麻將,喀噠一聲併入河裡。

「是的,但大哥……說沒有辦法。至於少主說另外3個不知道大哥的存在還可以,但米雪兒……少主說她母女該離遠一點。」博畢恭畢敬地回應。

「我?」方才歡呼的女人聽上去就滿嘴食物。

「輝那小子,再怎麼看不慣我就算了,對他老爸的私生子可真是毫無仁義。我得叫他離米雪兒遠一點,她可是重要的『消音器』。」

「所以這個滿嘴松露薯條的傢伙就是始要出借給我的人?金兵米雪兒?」鬼魟大笑起來。「那走吧,我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金融巨擘、政府官員、鎮壓局和警察都在等死呢。」

「別忘記我們的約定,先黑蛇賭場。而且真要說起來,很多目標都聚集在那裡。」

「好吧。」鬼魟似乎不太滿意這樣的安排。「記得關注後天或大後天的新聞。」

得到需要的資料了。玫瑰起身往樓下撤退,沉重的足音卻搶先一步逼上來,還來不及轉頭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衝向她,雙臂從背後鉗住。

「啊!」玫瑰驚慌地向後踢,但體型實在相差太多;用牙齒咬,吃痛的男人手沒鬆開,反而扣得更緊。在被拖上樓梯時,玫瑰認出了抓住他的人——是刺青師諾亞•波特。

訝異讓玫瑰幾乎嘗不到在口中散播開的血味。諾亞無禮地撞開會議室的門,所有人都警戒地起身,槍枝、刀械、異能,什麼都蓄勢待發。

「你們被人竊聽了。」諾亞冷靜地說,他拉起玫瑰的上半身壓上麻將桌,傾倒的牌山壓得她眼角泛淚。「本來我是想要加入計劃,現在得考慮一下安全可靠與否啊。」

「你重視安全的話就不該闖進來!要我宰了他嗎?」金短髮的米雪兒舉著槍,對戰鬥更感興趣。

「不。」光子理了理粉色髮絲,將博、小弟和一起打麻將的另外兩家給派出去巡視夜店安全。「桃,你怎麼沒看見?」

「對不起,姑姑。」一直以來沒有說話的女子鞠躬道歉。玫瑰注意到她在室內還戴著墨鏡,左邊瞳孔有白色X符號。

現場除了光子,只留下了鬼魟、米雪兒、桃和闖入的諾亞。

「隨便就說要加入,我要怎麼信任你?」鬼魟似乎覺得情形很有趣,他甩著那條惡魔似的魟魚尾巴,充滿毒性的尖端指著玫瑰。

「很簡單,你不會拒絕要報仇的人。」諾亞咬牙回應,玫瑰感覺背上被施加的壓力更深了一些,讓她只能喘著氣設法呼吸。「異都剝奪了你的一切,我也是。不過才六年!那些人、那些人就像完全忘記了一樣!」

「男人們,在掏心掏肺之前,容我提醒你這裡還有個不速之客。」光子無聊地靠在一旁,掏出一根電子菸抽了起來。

「反正都要殺掉的,沒差。」鬼魟毫不猶豫地話語讓玫瑰的心沉了下去,胃如吞了一顆冰塊般刺痛。想吐,但吐不出。「殺掉前就交給你問點問題了,光子,反正你有現成的拷問室。」

「等等、等等,我可以加入,我可以幫忙!雖然我只有竊聽的異能,但是我懂得很多密道和——噗咳!」假意提案及意識被諾亞的拳頭一同打斷,玫瑰身體癱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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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牢房中甦醒。耳內嗡嗡作響,四肢被鎖緊,感覺每束肌肉和每根骨頭都在痛。一道刺眼的光線打在臉上,博大叔的臉出現在眼前:「還活著。」

玫瑰這才想起了自己已經醒過一次。鐵鏈條哐噹聲使苦痛的回憶回到腦內,她驚惶地求饒,心中思索不出一個能夠或願意拯救自己的人。

「千金難買早知道,是吧?」博說出了玫瑰的心聲,鐵鍊扯著她的雙足,倒掛上天花板。接著他舉起兩手食指,中間竄過一撇電流。「讓我們再試一次。」

To be continued……

註:四、六的標題出自元.無名氏《冤家債主.楔子》:「得失榮枯總在天,機關用盡也徒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