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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那個......吉奧多殿下,我認為這樣不妥......」
男孩微笑著凝視她不回話,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

「妳知道我不會讓步的,卡塔莉娜小姐。」他將雙手向前伸:「來吧。」
「......」

卡塔莉娜放棄了掙扎,乖乖將雙手放進對方手心裡,任由這個國家的第三王子殿下為她細細地檢查雙手。若此時有隨從在身旁,肯定會被這荒謬的場景搞得一頭霧水。

「之前的傷口癒合了呢。」
吉奧多一邊呢喃一邊摩娑著女孩的手指,剎那間她像被電到般縮回了手,那種曖昧的舉動如今還是會讓她無所適從。

「抱歉抱歉,很癢吧?」
卡塔莉娜不回答,只是埋怨地瞥了對方一眼,後者抬起手表示投降。

「卡塔莉娜小姐有遵守約定呢,真了不起。」
「殿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妳是啊,我們都是。」男孩笑出聲來。
「......」

大概是意識到再逗下去,今天的會面就要到此為止了,吉奧多收斂了表情,清了下喉嚨:「那麼我們回歸正題吧,妳最近還會做惡夢嗎?」

卡塔莉娜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點頭:「是的......雖然還是會做惡夢,不過次數有變少很多了。」

「是嗎,果然不能馬上改善啊。」吉奧多陷入沉思,喃喃著:「『護身符』的效果有限嗎......」
其實給予女孩拔了針的胸針,除了防止她自虐以外,也是為了達到一種心理暗示,讓對方透過胸針聯想到自己,讓她認知到現實中的吉奧多·史提亞德是不會傷害她的。

或許這樣還不夠,該讓女孩更加意識到現實與夢境的差別,才能經由他們的良性互動來校正夢中錯誤的形象,否則於她而言,他永遠都是需要畏懼、敬而遠之的對象,那也太令人沮喪了。

可若要做到這點......吉奧多看向盯著紅茶出神的女孩。
--這就要取決於夢境有多麼真實了。

吉奧多反復思索了許久,決定還是對症下藥。
「卡塔莉娜小姐,」他喚回對方的注意力,一邊觀察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能否請問一下......卡塔莉娜小姐夢裡的我,對妳做了什麼事呢?」

做了什麼事呢?

嚴格說起來,除了最後的那一劍,吉奧多殿下確實什麼也沒做。
前世的她為了平撫即將失去對方的恐慌,不惜利用自己額頭上的傷痕作為藉口,只求能擠進未婚妻候選名單裡。是她緊緊抓住未婚妻的頭銜,猶如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死命掙扎。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作多情的獨角戲,吉奧多殿下沒有任何過錯。

不對。

她想起自己盛裝打扮,身邊沒人護送,孤零零地一個人走進宴會廳,然後遠遠望見自己的未婚夫和那個庶民相談甚歡的景象。
周圍譏笑的聲音不斷傳入耳中,她感覺臉頰火辣辣地疼,手緊緊攥住裙面,那美麗奢華的絲光緞面瞬間皺得不堪入目。

其實三王子殿下大可直接解除婚約,再去追求他的真愛。
如此一來,她就不會在大眾廣庭之下變成大家的笑柄,她也不需要為了守住這虛有其表的身分,只求未婚夫的垂憐,每天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
這些難道三王子殿下會不清楚嗎?

事發當天,她在學院的花園裡瞥見裡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刺眼畫面,她的腦袋嗡嗡作響,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而庶民回頭看她的那一眼,彷彿在宣示主權,像個勝利者對失敗的可憐敗犬炫耀自己的戰利品,清脆的笑聲變得刺耳無比,輕而易舉就扯斷了她的理智線。

如果說庶民女孩的那一眼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麼那些堆疊起來的稻草就是三王子殿下造成的。

好像什麼都沒做,卻也什麼都做了。

那些她口中稱作的『惡夢』,是夢,也不是夢,更準確地說,那些都是前世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情,那些記憶化作了夢魘,讓她就算重生了也不得安寧。
只要她的記憶還在,想要消除這些夢魘,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前的男孩絞盡腦汁想幫助她,這令她感到欣慰,所以即便知道狀況無法解決,她也不想潑對方冷水。

「沒做什麼。」她說道:「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卡塔莉娜小姐......」
「比起這些,吉奧多殿下,」她打斷了對方,強硬地繼續說道:「請您答應我,如果您喜歡的對象出現了,請務必告訴我,我一定會和您解除婚約的。」

她揚起了禮貌又疏遠的微笑。
「我不會再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這一世她想好好活下去,不再為了奢望而做出錯誤的選擇。

吉奧多終於見到了女孩自初次見面以來,就未曾露出的笑容,然而突然一股若有似無的心慌掠過心頭,讓他的心臟緊縮了一下,彷彿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悄無聲息地從手中消失了。

「不會解除婚約的,就如同先前所說,皇室間的婚約並非兒戲,是無法輕易解除的。」
吉奧多注視著女孩的眼睛,語氣裡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焦躁,一字一句鄭重地說著。

「是這樣嗎......」
卡塔莉娜低下頭,眼裡寫滿了失望,就連這樣簡單的約定也無法答應嗎?
她端起紅茶啜飲了一口,失溫已久的茶湯變得混濁不清,香氣不再,入口苦澀,茶感差勁。

沒有共識的話,也就沒有繼續討論的必要了,卡塔莉娜也不爭辯,果斷地選擇轉移了話題,讓準備好說詞,打算說服對方的男孩撲了個空。

談話期間吉奧多一直想把話題引導回來,女孩卻沒有給他機會,一直到會面結束,他依舊沒有拿回對話的主控權,這是他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挫折感。

「......那麼,很榮幸能與吉奧多殿下一同享受午後時光,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公爵府前,女孩行了個標準的屈膝禮,目送著他離開。

越相處越覺得不可思議,除去她崩潰的時刻,女孩的談吐沉穩的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就算吉奧多常被周遭的大人誇讚聰慧早熟,他也摸不透對方的真實想法,甚至有時候他會覺得女孩人在他身邊,但心卻在遙遠的地方,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令他非常不適。

他總會想起女孩傷痕累累的雙手,以及崩潰大哭的模樣......為夢所苦,哭得那麼的淒慘、那麼的無助,如果自己就是噩夢的主因,也難怪她會想用盡辦法逃離自己了。

可因為可怕的夢境就要與他解除婚約,就像因莫須有的罪名就被判了死刑一樣,非常荒謬不公平,他說什麼也不想就這樣放手。
沒事的,一定會好轉的,他告訴自己,畢竟那些都不是真實的,都只是夢而已。

然而當晚,吉奧多做了一個夢。

在觥籌交錯的晚宴上,他一如往常被眾人簇擁著交談,表面上笑著應答,實則心不在焉,不斷用餘光尋找著某個身影。

某個在他面前總是倔強地展現出驕傲的笑容,背對他時卻會默默拭淚的人兒。
只要想到那個人哭泣的樣子,心臟就會陣陣絞痛,無法順暢呼吸。

終於那少女出現在了入口處,平靜的心海翻起了滔天巨浪。
但他選擇視而不見,背棄自己真正的想法,抬腳遠離對方,放任那個人形隻影單,在成雙成對的晚宴上受盡嘲諷。

再次回頭時,已經沒了少女的身影。
他慌張地推開圍繞身旁的人,踩著一深一淺的步伐往回走。

殊不知徒留原處的,是一灘刺目的鮮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