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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雨後初霽》

　　當崑西從斷開的意識恢復的時候，小屋內空無一人，連托帕都不在。

　　床鋪很大，可以容納兩個成年男人也不是問題，厚重的棉被是來自人類村莊的織品，雖然說鬼對溫度的反應很遲鈍，身體也不會受到冷暖變化而有所影響，甚至不需要睡覺，但維持這樣的儀式感會帶給他安心感，所以他依然會在日落之後躺上床，短暫地斷開意識，以模仿人類睡覺的動作。

　　開始入秋的日子對獵人來說是很繁忙的季節，小屋外的走廊掛著幾隻前幾天狩獵到的獵物，已經放乾了血，簡單用煙燻製過，正在做風乾處理，這些儲備糧食是為了過冬的重要食物。

　　崑西一邊想著今天要去檢查森林裡的陷阱，還有採收後院種的野菜，一邊走出小屋，在屋後接著清水的水盆邊做簡單的盥洗。

　　早餐他為自己做了簡單的培根炒蛋，餐廳的壁櫥裡放著兩人份的餐具，他打開櫃門，拿出其中一份，將早餐裝盤。

　　鬼其實不用每天進食也不會感到飢餓，不過正如睡覺一樣，在用餐方面也模仿人類的習慣，會帶來更實際的日常感，也會讓他有自己還活著的錯覺，這是他為自己擁有的人性找出的最舒適的生活方式。

　　雖然重複做著這些不必要的動作有些麻煩，但因為會帶來滿足的安心感，所以他仍然不辭辛勞地這麼做。

　　吃完早餐後，他整理了放置獵物用的籠子，還有綑綁獵物所需要的繩子，清點要帶出去的東西。

　　不過在去巡視陷阱之前，他得先去把那個小傢伙給找出來。

　　沿著殘留下來的鬼氣，崑西邁步往森林走去，因為還不懂得隱藏鬼氣，小徑上留下明顯的痕跡，追蹤起來並不困難，這座山林特別地偏僻，離最近的人類聚落徒步也有幾天的路程，所以他倒是不擔心對方會不小心誤闖人類的居所。

　　不過可以感覺得到，今天的森林並不安穩，枝頭上的鳥稍微聽到一點動靜，就像驚弓之鳥一樣振翅飛走，感覺比平常還更加地神經質。

　　到了小溪的附近，鬼氣的蹤跡開始混亂起來，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他停下腳步，試著分辨最新的鬼氣痕跡是哪一道。

　　突然，冷不防地一隻灰毛的野兔從草叢中蹦了出來，奮力朝著小溪的方向奔馳，比野兔更快的是一個嬌小的人影，一眨眼間已經攔在野兔前方，受驚的野兔來不及煞住腳步，直接埋頭撞上那道身影，並被順勢拎著後頸的毛皮騰空於半空中。

　　「真沒意思，給了你這麼多次機會了，怎麼還是學不乖呢？難道就真的那麼希望成為今天晚餐的加菜嗎？」

　　稚嫩的聲音帶著笑，語氣有著孩童純真卻殘酷的氛圍，又優雅地以掠食者的身分居高臨下地看著手中顫抖困頓的獵物，似乎真的很苦惱一般的自言自語著。

　　細軟的紫色短髮在奔跑時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但少年的氣息卻一點紊亂都沒有，看起來非常有餘裕，手腳看似纖細卻很有力，單手拎著對少年來說頗有份量的野兔也顯得很輕鬆，五官過於精緻而美麗的少年此時正歪著頭，將鮮紅色和紫色的異色雙眼瞇起，玩味地盯著野兔看。

　　仔細一看，除了閃著紅光的右眼以外，少年頭頂上還有一對和頭髮顏色相仿的尖長獸耳，身後則是拖著一條毛茸茸的紫色大尾巴，這些非人的特徵足以彰顯少年並不是人類。

　　「嘰～～」

　　原本窩在紫髮少年肩上，用小爪子緊抓著衣領以免掉下去的白貂發現崑西站在附近，細細地叫了一聲，立即用飛快的速度竄下，並熟練地爬回崑西的肩頭，接著像是受了什麼委屈又像是打小報告似的，急促地短鳴不止。

　　「玖夜。」

　　崑西安撫著情緒亢奮的小動物，帶著無奈的口氣喊了紫髮少年一聲，後者毫無悔意地轉過身來，隨手將抓到手的野兔給放掉了，四肢才剛落地，野兔如獲大赦，趕緊抓住機會，不一會兒就跑得連影子都不見。

　　「下次就該先把那煩人的畜生甩掉。」

　　「小傢伙跟著，我才放心。」

　　「反正牠只會跟你打小報告，說我的壞話。」玖夜哼了一聲，頗是不以為然，走到崑西跟前，任性地伸直了手。「崑西，抱我。」

　　崑西嘆了一口氣，耐著麻煩，彎腰將纖細嬌小的少年抱起，動作溫柔地像是在抱一件精緻的工藝品似的，窩在他的臂彎裡，少年惡作劇一樣的伸手攬住了他的頸子，蓬鬆的尾巴也順勢捲上他粗壯的手臂。

　　「......這樣很難走。」

　　「你要是不小心抱不穩把我摔下去怎麼辦？」

　　「......不會。」

　　「那讓我坐在你肩膀上，跟那畜生一樣。」

　　托帕適時發出尖細的叫聲抗議著，但仍然阻止不了玖夜搶了牠的位置，只好被逼著逃到崑西另一邊空著的肩頭，末了還示威性的朝正偷笑著的紫髮少年叫了幾聲。

　　崑西無視於兩邊肩頭上的騷動和吵鬧，一手抱住少年纖細的腿，確保他不會摔下來，繼續闊步走在森林裡，並在心中估算著最近陷阱的位置還有多遠的距離。

　　「明明鬼不需要睡覺，崑西卻每天都可以睡很久。」

　　「習慣。」

　　「明明一直模仿著人類的生活，卻沒有想去人類的城鎮呢？」

　　「等你學會隱藏才能去。」

　　少年不只外表看起來像個孩子，作為鬼的資歷也相當稚嫩，直到現在還沒辦法很順利地將屬於鬼的特徵的紅眼睛隱藏起來，加上生前是擁有人骨能夠化形為人的狐妖，雖然喚醒的時候是完整的人形，但過沒幾天獸類的特徵就無法控制地冒了出來，直到現在還沒辦法完全掌握力量的年輕小鬼只能每天拖著狐狸的耳朵和尾巴活動。

　　不過資質極佳的關係，這個由妖新生的鬼力量極為強大，遲早有一天當他恢復原本應有的姿態時，也可以成為稱霸一方的鬼王，屆時不管是隱藏紅眼睛和鬼氣，還是收起動物特徵的耳朵和尾巴自然都不在話下。

　　但現在少年就只是一個喜歡纏著崑西撒嬌的新生之鬼罷了。

　　「別用陷阱了，直接動手抓不是比較快嗎？」

　　「用人類的方式，不會對森林產生過度的索求。」

　　「崑西真的很喜歡模仿人類。」

　　「......這樣我才會記得要珍惜你。」

　　毫無預警的話語讓玖夜一時之間有些招架不住，連耳根子都羞紅了，紫色的蓬鬆尾巴在崑西背後不受控制地甩來甩去，崑西也不點破他，帶著並不明顯的溫和笑意，在已經走慣的森林小徑上漫步。

　　「......我要是還有生前的記憶，看你還敢不敢講這種羞恥的話。」

　　「會。」

　　「你還是別說話了，越說越惹人煩。」

　　「......那就安靜。」

　　一大一小的背影，隨著對話的聲音漸漸隱沒在茂密的森林裡。

　　經過一陣騷擾之後，森林再次回歸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