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6
6. 診療中（2）


　　海底基地之所以會設置牙科，是因為太多人有牙齒方面的問題。即使是牙齒狀態良好的人，只要氣壓發生細微的變化，牙齒上極小的坑洞都會造成疼痛。這有點類似於坐飛機之後才發現自己有不知道的蛀牙一樣。

　　但是，當你在海底3km以下、氣壓相差300倍以上的海底發生牙痛的話，該怎麼辦呢？與其一邊灌伏特加跟止痛藥一邊皺苦瓜臉，為了哪天的治療而忍耐，倒不如去一次牙科看看還比較有工作效率。

　　在海地基地增設牙科之前，需要先預約好陸地的牙科，然後乘坐中央電梯從-3km往上搭到0km（海平面）。由於人工島（大韓島）沒有牙科，所以要在島上搭乘直升機或船隻前往附近的夏威夷或還算近的索羅門群島，不然就是要到很遠的日本或濟州島。

　　獲得牙科治療的最短路程至少需要5小時。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成功預約好牙科、馬上搭乘每10分鐘一輪的中央電梯直接升到地面、人工島天氣很好可以起降直升機、直升機已經加滿了油、該直升機除了我個人以外，還有至少2人以上需要去外面、該直升機要像變魔術一樣有空座位、天氣好所以移動著陸都沒有任何問題、帶好護照、是我可以入境的國家、著陸地點可以招到計程車或者其他車去市內預約好的牙科，以上條件皆包含在內最少需要5小時。

　　當然了，輪到自己當值的時候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所以要在休息日或休假期間做這件事，但如果牙齒的治療不能一次性解決，那肯定會變得非常麻煩。

　　那麼把牙科設置在大韓島內的醫院不就行了嗎？在海底基地工作的人一致表示，大韓島的醫院沒有可以容納牙科的地方，於是把牙科送到海底。我後來才知道那時對於要不要把牙科設在人工島的醫療中心展開了心理戰，海底基地內的設施都是免費的。只有咖啡廳、麵包店和其他便利商店等才需要收費。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幾乎都是免費的。一杯咖啡1美分，一個麵包300韓元。

　　但是，我跟位於0層的大韓島醫院的員工聊天後才知道，醫院只有診療費是免費的。藥費也只有心理諮商中心和牙科開的處方藥是免費的。我問為什麼他們不在免費服務範圍之內，他說因為大韓島（人工島）上所有建造的東西都不在海底。真可笑。這就像是保險條款一樣。

　　如果你位於深海，那麼無論你想鑲金牙還是杜拉鋁牙，都可以用海底基地的準備金來處理，這就是為什麼需求量大的牙科和心理中心會被塞進深海的原因，兩者在陸地上都是非常非常昂貴的服務。想到在大韓島和海底基地工作的人都來自各個國家，那麼無須費用的牙科治療對某些人來說相當於是一種救援，因此海底基地的人們把牙科塞進了海底。在地面上可說是具有攻擊性的鉅額資金進入海底後就是免費的。

　　我趁沒有患者的空檔閱讀了海底基地指南。因為內容是英文，所以想讀懂並不容易，而且我覺得以後絕對不會想讀它，還有如果患者增加的話，我就沒時間讀了。

　　如果在海底受傷，會立即送往中央電梯，到大韓島接受治療。電梯每10分鐘一輪，但如果按下緊急按鈕，無論當時電梯在哪裡，都會停止移動並下至3km，然後你再搭乘電梯直達0層。

　　0層被稱作基層區，只要一去就可以直接到達急救醫療中心。這比從陸地上叫119去醫院要快得多，因為119救護車的情況是要祈禱同一時間段內沒有別人比我先叫救護車才能有空車，前往醫院的期間，交通狀況不能差，而且還要祈禱急診室沒有比我更嚴重的患者。與此相比，搭乘一次電梯10分鐘就可以直接進入急救中心。

　　海底基地有幾點規定必須要遵守，第一是不能喝酒、抽菸。當然，如果你是吸菸者或酒精成癮者，也有在人工島（大韓島）盡情吸菸喝酒再下去的方法。問題是人工島不販賣菸酒，而且連攜帶進入海底基地都禁止。

　　在海底，空氣形同於生命。雖然空氣淨化系統在地下3000m控制著沒有鰓呼吸的低等人類，但海底基地沒有餘裕照顧吸菸者。

　　五天前簽的那份20頁合約中明確規定，禁止喝酒、吸菸、吸毒，一旦在海底基地內發現上述行為，需同意退出。但是，兩天前一名接受診療的叫麥可的工程師職員不知道是不是在喝的時候灑到衣服上，一進入診療室就聞到一股強烈的某種木頭特有的威士忌香氣。不知道是不是徹底進行過刷牙和漱口，我在診療中找不到任何證據。一位名叫張宇的中國研究員也在走廊上和我打招呼時擦身而過，雖然感覺到有吸菸的跡象，但也沒特別有什麼證據。

　　現在張著嘴的人類雖然刷了牙也漱過口，但還是聞得到輕微的苦味。我還沒把他的名字背下來，瞥了一眼表格。Ga組工程師徐鷙革。我在平板電子表格的部分十分潦草地寫上了只有我能懂的*T。請漱口。在病人吐出口中的血和口水時，我問道。（*注一）

　　「基地裡有算是能吸菸的地方嗎？」

　　握著小玻璃杯的徐鷙革睜大了眼睛。他似乎在猶豫該怎麼回答，但馬上又用似乎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表情反問。

　　「啊⋯⋯醫生，您抽菸嗎？」

　　「沒有。」

　　我不抽菸。準確地說，因為沒有錢，所以戒了。我笑著回答，於是徐鷙革也笑著說。他懷裡的橘色鯨魚彩霞也露出了笑容。

　　「我也不抽。」

　　「徐鷙革先生的牙齒告訴我徐鷙革先生抽菸呢。」

　　「⋯⋯牙齒好像在說謊呢。」

　　「牙齒還說您喜歡巧克力、喜歡糖果、常用右邊咬、會抽煙、壓力也很大、有撐單邊下巴的習慣呢。」

　　「⋯⋯您不會去哪裡告狀吧？」

　　「不會的。」

　　「特別是不能跟我們組長說喔？」

　　「那個⋯⋯聽說Ga組組長叫做申海諒？」

　　「他是一個脾氣臭到超出想象的人，如果他知道我還沒戒煙的話會很傷腦筋的。」

　　當我回答我知道了以後，意外地徐鷙革開始坦白了。海底基地區域內部CCTV和熱氣、煙氣、二氧化碳等感應偵測器非常多，因此沒有可以吸菸的地方。但是，當工程師到電腦上輸入修理中時，只有該區域的感應偵測器會被解除。

　　海底基地內有不少老煙槍。我一邊回答他我不會說的，一邊想著人類就是這樣，繼續進行治療。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我又問道。

　　「大韓島內或海底基地內不是不賣菸酒嗎？」

　　「所以啊，只要帶得進來就發財了。聽說一包菸要60美元。」

　　聽到金額，我無語地笑了。一包香菸比我在陸地打工時的最低時薪貴好幾倍。

　　「有人會用那個價格買嗎？」

　　「好像就是沒有所以才賣不出去的。美國人經常買，中國人有時會買，俄羅斯人也經常買。」

　　徐鷙革用指尖撓著臉頰說道。雖然也有剛到這裡就戒的人，但實際上也有很難戒掉的人。

　　「那個⋯⋯申組長不抽菸吧？」

　　「抽什麼抽啊，我們隊長連抽血都抽不出半滴血。」

　　我從徐鷙革那裡更詳細地聽到了電氣系統工程師團隊的名字為什麼是GaNaDaRa的原因和島的名字為什麼是大韓島等等。投票當時，職員們似乎受到很多來自各國的要求和施壓，希望能儘量用自己的國家語言為這個島命名。

　　他說，當時的投票是用自己的電子平板登錄海底基地應用程式，一組登錄賬號和密碼有1票，投票歷時兩天。第一天，申海諒組長就用撲克牌把工程師全部（ABCDEFGH）的票和開採組全部（ABCDEFGH）的票搜刮過來，將160票全部投給[大韓島]。當時約有190人，所以大韓島就當選了。徐鷙革用指尖撓著臉頰說道。

　　「本來申組長想把島命名為[*民主制度]。」（*注二）

　　我一聽，馬上笑了出來。這海底基地是由8個已開發國家傾注資金建成的，其中一半以上只是披著民主制度的皮而已。

　　「我也想看到幾個國家抓狂。但當時偏偏有中國和日本的人在吵跆拳道是他們國家的這種鬼話，申組長按耐不住那個脾氣，想把這個島取作跆拳道，但周圍的人阻止他後才命名為*大韓島。」（*注三）

　　我一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我把申組長想成沒有耐心的白色馬爾濟斯一樣的小狗，但馬上搖了搖頭，拋掉了想法。

　　「票是怎麼搜刮過來的？」

　　「賭博唄。醫生，我們組長不會邀你一起打撲克牌，但一旦他邀了，就絕對別上牌桌。」

　　賭博也是海底基地禁項之一。我很好奇這裡的人在禁止事項中有沒有遵守的。

　　「這麼會打嗎？」

　　「猶如鬼神一般。」

　　我是一個連撲克牌跟*Go-stop都不太會玩的人。我與賭博，與錢無緣。便宜的刮刮樂也從未中過。（*注四）

　　「組名為什麼要按GaNaDa的順序排列呢？」

　　「難道不是因為賭注不夠，所以連組名都賭上了，結果落得這個下場？」

　　當我終於笑出來時，徐鷙革也覺得好笑，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告訴我，Na組工程師都是日本人，Da組工程師都是俄羅斯人。他也按國家對Ra組和Ma組、英文數字組進行了說明，但我全都沒背下來。心裡悲嘆著我的記憶力，他對我說大家在使用電子設備之後，記憶力和專注力都完蛋了， 這對我心裡能否產生一點安慰⋯⋯並沒有什麼幫助。
＿＿＿＿＿＿

*注一：담배，菸，發音為tambae，此處T應是取發音的t開頭。
*注二：韓文제도「制度」跟「群島」為同字，此為取「島」的諧音。
*注三：道跟島同音。
*注四：고스톱，韓國一種兩到三人玩的花圖紙牌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