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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o46]【官方主線:尋物】(上)
  那天一如往常,逆位城依舊充斥不知道打哪來的機械噪音,或是在那些廢屋生存居民的竊竊私語聲。黃色的陽光透過四處交錯的管道透了下來。
  莫菈札克一小時前才剛從逆位底層返回。這次的收穫不多,還讓莫菈札克吸了不少底層的有毒氣體,搞得她頭疼了好幾天。
  她躺在店窗口邊上的吊床上,灌了一些酒試圖緩解頭疼。莫菈札克閉上眼,打算打個盹,卻聽見店窗口外傳來了一聲喚。
  「有人嗎——」一個男人的沙啞聲音朝店內叫道。
  莫菈札克不悅地睜開眼,她沒有立刻下吊床,而是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卻聽外頭那人仍不放棄地繼續往店內狂叫,只能嘆了口氣,不耐地下了床走到窗口邊。
  傍晚時分的昏黃陽光扎地她瞇起眼。莫菈札克一走到窗口邊,就看見一個黑髮捲髮,面色蒼白的男人站在店外打量,一見到她立刻裂嘴笑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在這裡開店?」男人不可置信地四處亂看這由廢棄鐵屋改建的小店面,不禁感嘆地笑道,「真不適合你,我以為你會繼續找別的集團待著。」
  「我也以為你離開逆位了,艾德華。」莫菈札克靠在窗口外的木板上,面無表情支著下頷。
  「是啊,離開了一陣子。」艾德華將手中的酒瓶種種放在莫菈札克眼前,「不過老友都在這裡,有時在外待著挺寂寞的,就想回來找你們喝酒啊。你看,這可是龍核那邊才有的酒,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的。」
  莫菈札克只是懶懶地看了眼前的酒瓶一眼,「你來幹嘛?」
  「剛剛說了,找朋友喝酒啊。」
  「別呼嚨我。你來幹嘛?」莫菈札克直直地看著對方那張笑臉,「你每次露出那種賊笑就沒好事。有屁快放,我身體不舒服,沒太多耐心。」
  「唉,何必這麼快就講正經事呢,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聊呢!」艾德華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一面從腰包掏出一張黃紙,「好吧,我來這的確有事。」
  莫菈札克看著對方將黃紙按在桌上推到自己面前,她低頭一看,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張制式委託單,從前在集團時期看過不少。只是上頭沒有半個字,而是一坨用樹枝之類的東西蘸墨水畫的塗鴉。塗鴉歪歪扭扭,看不出是在畫什麼。
  「這塗鴉是什麼?」莫菈札克抬起頭,一臉疑惑。
  「這是麥爾茲的簽名。」
  「簽名?」莫菈札克沒好氣地笑了,「這就只是小鬼畫的一坨大便吧?哪裡是什麼簽名?」
  「麥爾茲比我們更慘,不僅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所以有次我們慶功喝酒的時候,他就說要自己造一個簽名,就是這個東西。」艾德華靠在窗口外的木版上,「你那個時候喝得爛醉不記得。不過麥爾茲可是練這個簽名練了很久,而且後來還一直給我跟其他人看,所以我絕對不會認錯。」
  「既然他之後還一直在練這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根本對這種東西沒有興趣吧?麥爾茲也很清楚,所以並沒有把簽名拿給你看過。」
  莫菈札克皺了下眉頭,卻也懶得去確認對方說得是真是假,只是繼續道,「那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麥爾茲早就死了,拿個死人簽名過來就是你說的正事?」
  「這就是詭異的地方了。」艾德華將酒瓶瓶塞子擰開,然後兀自抓了窗台邊擺賣的破爛鐵杯,一面斟酒一面道,「這張任務單是我前幾天在龍核的時候發現的,當下看到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是這確實是麥爾茲的簽名沒有錯。」
  「說不定是有人拿任務單隨便亂畫,正好畫得像而已。」
  「不是,絕對不可能。你有看上面的墨水嗎?那不是普通的墨水,是麥爾茲自己調的,他爸是藥師,他在團裡的時候也是負責調藥的,記得嗎?調出一種特殊的墨水對他來說也是小菜一疊。」
  莫菈札克懶得和對方辯下去,於是聳聳肩,「然後呢?你拿著這個來找我打算做什麼?」
  「這張東西會出現,說明他肯定還活著,當然是要去找他啊!」愛德華湊到莫菈札克眼前,「而且他還刻意用委託單簽名,肯定是要傳達什麼訊息!」
  莫菈札克擺擺手,「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找吧,我還要顧店沒那個時間。」
  「喂,搞什麼啊,顧店難道比夥伴還重要嗎?」
  「那我問你,團夥解散的現在,你還找他幹什麼?」莫菈札克不悅地打量對方,「大家都已經各自生活了,就算他還活著也用不著去找他吧?對現在的我們而言,看到對方都不是好事,你應該很清楚。」
  語畢,莫菈札克拿起對方帶來的酒,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到店內。



  這件事不知道過了多久,莫菈札克就又收到了艾德華的消息。
  一如既往,她一面啜著酒靠在窗口台上,百無聊賴地等客人上門。就在她支著下巴開始打盹,莫菈札克突然感覺有人湊了過來。
  她睜開眼,抬頭一望,是個穿著破爛斗篷的男孩。男孩看上去莫約十四五歲,一頭黑髮油得貼在額頭上,黝黑的臉上都是髒汙。男孩的藍色眼睛卻額外顯眼,卻透著警戒陌生的神情不斷打量莫菈札克。
  「怎麼,什麼事情?」莫菈札克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
  「你就是莫菈札克吧?」男孩的語氣非常刺耳,像是充斥著怒氣的質問,惹得莫菈札克有些不悅。
  莫菈札克不悅地瞪著對方,上下打量男孩好一會兒,「你是誰?要幹什麼?」
  「我是愛德華先生的徒弟,他已經失蹤超過兩週了。我聽人說他失蹤前最後去的地方就是來這裡。」男孩的藍色眼睛死死瞪著莫菈札克,「你是他的朋友吧!為什麼不阻止他?」
  莫菈札克只是皺眉看著對方,遂不為所動地拿起手邊的木酒杯啜了一口,「他根本不是我朋友,為什麼我要阻止他?」
  「少他媽給我騙人!我常聽我師父提到你,他說你是個好人。說你、說你對朋友掏心掏肺,結果你這渾蛋就這樣放我師父去送死?你知不知道我師父很弱,去那種地方必死無疑。結果、結果你看——」
  莫菈札克抬頭,見男孩雙眼發紅,說話開始哽咽,便嘆了口氣,「你怎麼知道你師父死了?」
  「他去了霧區,那種地方誰去誰死的!一開始我還傻傻地覺得師父肯定有辦法在霧區存活,結果就這樣沒消沒息地過了兩週。去了霧區兩週沒消息,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死了。」
  「他為什麼去霧區?」
  男孩一聽,瞪大眼睛,「你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你才沒阻止他?」
  「不是……算了,你就當作是這樣吧。」
  男孩有些愧疚地眨眨眼,似乎覺得自己錯怪莫菈札克,四處亂看了一下,「呃,我師父沒告訴我。不過他拿到那張奇怪的委託單時,就已經篤定要去霧區了,說是他以前的同伴在那裡。」
  「但他應該知道去霧區找人根本沒意義吧?」
  「我師父有辦法。」男孩抬起頭,「霧區隨時在變化,但我師父有辦法在那裡找到方向。」
  「呵,有辦法找方向怎麼還會失蹤兩週?」莫菈札克剛說完,就見男孩沮喪地低下頭,遂收起笑,「咳,總之,你師父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連你師父要去霧區都不知道,我幫不了你。」
  「你肯定有辦法!」男孩激動地高聲道,「我師父說你很厲害,是以前集團最厲害的人!你一定有辦法的,拜託,我只有你能指望了!」
  莫菈札克擺擺手,「那是聽你師父喝醉的時候說的吧?那白癡一喝酒講的話都不能信了。」
  「可是我——」
  「你回去吧,我真的幫不了你。」莫菈札克嘆了一口氣,「說到底讓人進霧區救人本身就是自殺行為。既然你師父已經凶多吉少,也用不著拉其他人進去陪葬吧?」
  男孩一聽,頓時語塞,只能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
  兩人陷入沉默之際,莫菈札克突然聽見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鏗鏗鏘鏘的聲音。她抬起頭,只見有幾抹人影在頂上的廢棄大鐵管間穿梭,其中幾個人影還帶著翅膀,正常她店的方向逼近。
  莫菈札克看見那些人影的身手,直覺不妙,遂將店外的男孩拉了進來。
  幾乎是同時,幾抹人影紛紛落地,全落在了黃金屋店門前。那些人落在鐵板上,發出砰砰砰砰的聲音。
  莫菈札克環顧四周,放眼望去,圍著自己店外的大概十餘人,每個人都披著黑色麻布斗篷,臉戴黑色皮製防毒面罩;斗篷底下是黑色皮製套裝,那些套裝看上去有些老舊,但各各裝備精良。
  其中一個黑斗篷的人走上前,看起來似乎是他們的頭子,看了莫菈札克一眼,又看向她身後的男孩,「愛德華在哪裡?」
  「他不在這裡。」莫菈札克面無表情地打量四周的人,「你們起碼遲了兩週吧?看你們的裝備感覺挺有一回事的,結果情報卻這麼不靈通嗎?」
  黑斗篷頭子無視莫菈札克的挑釁,繼續看著男孩道,「那個男人在哪裡?」
  男孩恐懼地看著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黑斗篷頭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遲遲發不出聲音。
  黑斗篷頭子緩緩走上前,男孩見對方步步進逼,不禁後退了幾步。眼看黑斗篷頭子就要走到自己面前,莫菈札克卻突然擋在黑斗篷男人面前。
  黑斗篷頭子緩緩地看向莫菈札克,她則不為所動地和對方面罩底下的眼四目相接,「不好意思,我不想賣東西給你,所以請你帶著你那些奇怪的同伴離開吧。」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黑斗篷頭子低聲道,「只要你不妨礙我們,我們也不會對你或你的店出手。我的雇主只找那個男孩有事。」
  傭兵嗎?莫菈札克瞇起眼,看著店外那些人,「無論你或你雇主要幹什麼都跟我沒關係,滾出我的店,其餘免談。」
  「只要把那個孩子交出來我們就離開。」
  「這孩子是我店裡的商品,從一個人販子手上弄來的。」莫菈札克瞪著對方冷笑道,「而且剛剛也說了,我不想賣東西給你,所以別再打這孩子的主意了,快滾吧。」
  黑斗篷頭子沒有回應,只是直勾勾地看著莫菈札克。雙方沉默了一陣子,空氣恍若凝結般地沉重。
  忽地,黑斗篷頭子突然舉起手臂朝莫菈札克揮去,莫菈札克眼明手快,往下一蹲閃過,她也這才看清男人手上拿著一把反手彎刀。
  框啷!頭子手上的刀直接砍進店內靠牆的架子上,架上的雜物散落一地。雜物崩落的巨響恍若開戰的戰鐘,店外待命的其他黑斗篷人瞬間一擁而上。
  莫菈札克見幾個黑斗篷人撲了上來,一面閃過頭子的攻擊,一面趁隙解決其他雜魚。一瞬間店內一片混亂,幾個黑斗篷人被莫菈札克打飛,摔在店內的雜物上。
  一旁的男孩則抱頭在混戰之中逃竄,途中險些被不少崩落的雜物砸中。他匆匆地壓著身子,正想趁勢逃跑,卻突然脖子一緊,被一個黑斗篷人用手臂箝住。
  男孩抓著箝在頸子上的手臂,試圖掙扎,卻是枉然。接著他感覺身後那人突然遭到重擊,連著他一起摔飛到一邊的牆上。男孩被摔得頭昏腦脹,卻感覺自己頸子上的手臂一鬆;然後他下意識地往後一看,只見剛剛捉著自己的黑斗篷男人昏死在雜物堆中。
  然後男孩這才意識到,四周突然靜了下來。他抬頭,卻見方才還氣勢逼人的黑斗篷人全昏死在地上,有些則被埋沒在垃圾雜物堆之中。
  「該死。」莫菈札克抹了把嗑出血的嘴角,然後將腳邊的雜物踢開,走到倒地的黑斗篷頭子邊上。
  黑斗篷頭子的面罩已經破損大半,面罩下的臉因為疼痛扭曲。
  莫菈札克一腳踩在頭子的胸口,頭子被踩得發出一聲悶哼。莫菈札克瞪著腳下的人道,「喂,你雇主是誰?找艾德華做什麼?」
  黑斗篷頭子沒有回話,只是勉強地擠出一抹笑。莫菈札克見狀,又將腳踩得更用力些,讓頭子疼得發出呻吟。
  莫菈札克看著腳下試圖掙扎的頭子,瞇起眼道,「你是傭兵,應該沒有忠誠心那類的狗屁吧?老實一點,把該說的都說了,不然我就踩爆你的肺然後再去問你的小夥伴。」
  頭子勉強看向莫菈札克,「那……那個叫艾德華的男人偷了我雇主的東西,我只是要她、替我雇主拿回那個東西而已。」
  「那也用不著砸店吧?都跟你說了他不在這裡,你們就不能識相點乖乖離開嗎?」
  「呵,那個叫、那個叫愛德華的,他偷的東西可不是麵包或普通的破爛,他偷的是屠女坎培雅的東西。」
  「屠女?那是你的雇主嗎?」
  黑斗篷頭子沙啞地笑了,「你沒遇過她,見過她你就知道——」
  「不需要你的心得分享。你只要告訴他,我會替她把寶物要回來。」
  不等對方回應,莫菈札克直接朝對方額際奮力一踢,腳下那人頓時沒了意識。
  莫菈札克確認腳下的人已經徹底昏死後,遂轉而望向站在店內一隅的男孩,「喂,小鬼,你知道你師父偷了人家什麼東西嗎?」
  男孩大夢初醒似地猛然回神,看著莫菈札克眨眨藍色大眼,過了一會兒才怔怔開口,「呃、我不知道。不過師父曾說那東西是能讓他在霧裡找到路的寶物。」
  「你知道你師父是從哪裡到霧區的嗎?」
  男孩一聽,立刻笑了,「你要去救他吧?你果然是個好人!」
  「誰要為了那個廢物去霧區,我是要去找他偷走的寶物。」末菈札克嘆了一口氣,遂將腳邊的人踢開,然後彎身在一片狼藉間開始翻找還完好的商品,「我的店被砸了,我需要錢。況且要是不把那寶物找回來,難保那個叫什麼屠女的人會不會再找別的傭兵來砸店。當然,如果愛德華那渾蛋命大沒死我會把他抓去給那個叫屠女的。」
  男孩一聽,笑容沒了,皺著眉頭道,「你、你不能出賣你的朋友!」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鬼,我和他不是朋友。」
  「我不是小鬼,我是西諾!你不能出賣我師父,我不會讓你把師父交出去!」
  「我管你叫東諾還西諾。小鬼,如果你想阻止我,最好也先等找到你師父再說。當然.如果你有自信能靠自己找到你師父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莫菈札克看著對方語塞,冷笑了一下,「很好,看來你理解現在不是內鬨的時候了。」
  西諾不悅地低下頭,他想說什麼反駁,卻只是咬著下唇說不出話。莫菈札克則在滿地垃圾破爛中亂翻一陣後,總算找到幾件有用的東西;她將那些東西收進包裡,然後踏出店外。
  「小鬼,待會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要去把那個王八蛋揍一頓。」



  根據西諾所述,愛德華是在一間酒館看到那張奇怪的委託單。愛德華向酒館主人打聽那張委託單的來由,酒館主人只說是個像是旅行者一樣的人讓他貼的。
  那個旅行者在當地很有名,因為他總是四處吹噓自己是從霧區回來的,並聲稱如果給他相應的報酬,他會傳授任何人在霧區找到方向的方法。
  愛德華依著酒館主人的敘述找上了那個旅行者。西諾說他看過那個旅行者,不過與其說是旅行者不如說更像是無賴,一開始旅行者不願透漏任何細節,堅持要讓愛德華出錢買他的情報。
  後來愛德華叫了幾杯酒把他灌醉,那個旅行者酒量差,一下子就鬆了口,說他不是自己回來的,是有個人救了他。
  旅行者說那人自稱是霧區的原住民,不過離開不了霧區。那個原住民讓他在自己的屋子休息,之後還給他指了路;旅行著循著對方指的路走,走了幾天就突然回到逆位城。
  旅行者說,那張委託單就是那個原住民交給自己的,說是自己如果回到城內,就找個酒館或布告欄之類的地方貼著。
  愛德華一聽,立刻就篤信那個原住民是死去的友人麥爾茲。從那天開始,他四處打聽能夠從霧區回來的方法。
  最後他聽說逆位南方一個地下組織首領手上有一種能夠在霧區指路的寶物,於是愛德華便開始了他的瘋狂旅程。
  「我勸師父好多次,但師父根本不聽我的話。」西諾眉頭深鎖地看著鏽跡斑斑的鐵板地面,「我真的不懂,光憑一張紙為什麼師父會這麼確信那個霧區的人就是他的朋友。莫菈札克,你也認識他那個朋友嗎?」
  莫菈札克沒有回應,只是道,「你師父有告訴你他的朋友是怎麼死的嗎?」
  「沒有,只知道他們以前幹過很多大事。對了,你們以前是逆位的英雄對吧?會分搶來的錢給好多窮人,師父還是你們的首領!他那個朋友肯定也非常厲害!」
  莫菈札克一聽,皺了下眉頭,「你說的是哪個世界的故事,我怎麼沒聽說過?」卻見西諾滿臉狐疑地看著自己,遂嘆了一口氣,「算了。他那個朋友確實是和我們待在同個組織。不過大概五年前,我們組織意外闖進霧區,他那朋友就是在那時丟了小命。不只是他,我們組織半數成員都死在那裡,也沒能把遺體帶回來。我想愛德華那個蠢貨大概是在意當時的事情吧?」
  「你們闖進了霧區?還活著回來?」
  「呵,是啊,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所以如果可以,我這輩子再也不想進霧區了。」
  西諾一聽,有些愧疚地低下頭。莫菈札克看著男孩,沒好氣地笑道,「小鬼,你該不會忘了我是去追殺你師父的吧?」
  「我才沒忘。」西諾立刻抬頭,瞪了莫菈札克一眼,旋即望向前方,「就是那裡,師父說能夠走到座標裂口的地方。」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生鏽鐵管道口,鐵管四周邊緣破碎,上頭結了很多鏽花,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斷裂了。這鐵管道大概有兩層樓那麼高,埋在黃土岩壁裡。
  此處位於逆位最底層;若從上下顛倒的逆位來看的話,就是整個顛倒城鎮的正上方。原先這裡是沒有東西的,很久以前居住在逆位的居民慢慢在這用撿來的破爛修建了一塊居住地,後來隨著時間久遠又逐漸荒廢。
  上方交錯無數的廢墟遮擋了陽光,底層長年濕冷陰暗,幾乎是要打著燈前進。腳下都是爛泥積水,黑褐色的泥巴內參雜不少看不出原樣的腐敗垃圾,或是一些動物人類的遺骸。
  莫菈札克以前待在團夥的時候去過不少這種地方,也來過幾次逆位底層。再次站在這裡,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兩人踩著爛泥往前走,步入管道後就是一片漆黑。四周除了不知道打哪來的水聲,就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
  前方的莫菈札克提著燈,毫不猶豫地往前邁步。後頭的西諾四處看了看,偶爾被某處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腳下的爛泥地讓他走起路來特別吃力,走的兩部還被腳下垃圾絆得踉蹌。
  走了莫約幾個小時,莫菈札克最後停在管道盡頭。隧道一樣的鐵管內部陰暗冰冷,空氣中瀰漫著腐臭以及某種燃料燃盡的廢棄。隧道的盡頭是一大片碎石坍方形成的斜牆,碎石之間不斷泊泊流出黏稠的黑色液體。在提燈照不到的角落,隱約能看見某種小生物的身影四處亂竄。
  莫菈札克打量了下眼前的坍方,最後視線落在接近地面一處用各種廢棄物和泥土堆成的小塚。
  莫菈札克走上前,一腳踢開小塚,一個半身高的入口赫然出現在眼前,不知道打哪來的冷風自洞口深處吹來。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莫菈札克看著洞口道,「進到霧區基本上是回不來的,為了你那個人渣師父用不著拚上性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不准你那樣說師父!」西諾厲聲反駁,看著前方的高大背影,「既然會喪命,那你幹嘛去啊?口口聲聲說討厭師父,那你就放著不管就好啦!」
  「我說過了,我需要錢。」莫菈札克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從口袋掏出一瓶小玻璃瓶扔給對方,「把這喝了。」
  西諾接下瓶子,端詳了一下,玻璃瓶表面有些刮痕,上頭的標籤已經發黑,裡頭裝著的是黑色的液體。
  西諾抬頭,看著莫菈札克手中也拿著相同的瓶子,「那是什麼東西?」
  「讓你不在霧區迷失方向的東西。別問了,快喝掉。」語畢,莫菈札克將瓶塞擰開,然後將瓶中物一飲而盡。
  西諾見狀,遂看著手中的瓶子躊躇了會兒,這才緩緩地打開瓶子。拔開木栓的瞬間,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鼻,幾乎麻痺了西諾的鼻腔,讓他的臉都皺成一塊。西諾捏著鼻子,這才勉強把黑色液體囫圇吞下。
  飲下液體的瞬間,西諾感覺自己的口內與喉嚨,凡是液體經過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灼燒,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胸口發燙。
  前方的莫菈札克將空瓶子隨手一扔,毫不猶豫地彎身鑽入洞內。後頭的西諾站在洞口猶豫了會兒,只見光源隨著莫菈札克逐漸遠去,只能硬著頭皮鑽了進去。
  洞內十分崎嶇,光是跪在上頭雙膝就發疼,更遑論在上頭爬行。西諾在後頭爬了會兒就停下來,前方的莫菈札克卻和沒事似地不斷往前,讓西諾只能休息一會兒就趕緊繼續前行。
  不知道在洞裡爬了多久,西諾覺得自己在洞裡已經度過了半個世紀,每一分鐘都好漫長。雙膝早已沒了知覺,渾身都被洞壁擦出傷痕。正當他想著自己或許會死在這裡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原先片漆黑的洞內開始起了白霧,前方莫菈札克提著燈的晦暗黃光逐漸模糊。
  西諾被眼前的詭異景象嚇得猛然驚醒,只見前方莫菈札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霧中,於是他加快手腳,試圖追上前方的身影。只是無論他如何使勁往前,莫菈札克的身影卻像是飄在空中那樣不斷遠離,最終沒入白霧中。
  西諾絕望地停了下來,看著眼前一片白喘氣。此時他才注意到四周只剩下一片白,連洞裡特有的黑暗都消失無蹤;他甚至發現四周不再狹小,於是他緩緩起身。
  西諾茫然地看著四周,除了一片白霧什麼都沒有。西諾甚至發現自己腳下也是一片白,恍若他是懸空站在白霧裡。一片寂靜之間,他試著前行,卻連自己有沒有在前進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眨眼間就到了這種地方。但四周的白霧讓西諾確信自己已經到了霧區。
  「框啷!」忽地,一個清脆的聲音落在腳邊,嚇得西諾整個人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往下一看,一個空了的小玻璃瓶滾至腳邊。
  西諾順手拾起玻璃瓶,端詳了一下,發現那是方才莫菈札克交給自己的小瓶子。
  他記得自己把空瓶隨手塞進口袋了。西諾下意識地翻了一下口袋,卻見裡頭還有一只玻璃瓶。那麼這玻璃瓶就不是自己的了,是莫菈札克的?
  但西諾記得莫菈札克將瓶子順手扔在洞口了,怎麼還在這種地方?
  「框啷!」又一聲脆響。西諾再次看向腳邊,一個一模一樣的玻璃瓶緩緩滾了過來。
  西諾還沒反應過來,又一只玻璃瓶落了下來。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框啷框啷框啷框啷框啷——西諾抬起頭環顧四周,無數相同的玻璃瓶子不斷落下,那些瓶子在腳邊慢慢積了起來,好像是從白霧裡憑空生出來的。西諾看著眼前的異象,嚇得往後退了幾部,卻又被腳下笨重的玻璃瓶絆住腳步,讓他往後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被他坐到的玻璃瓶喀擦喀擦地碎了,碎片在他腿上劃出好幾道口子。只是西諾顧不了這些,他亂手亂腳地爬了起來,試圖逃跑。
  正當他準備起身,腳卻突然一軟,跌回玻璃瓶子堆內。然後西諾感覺眼前開始發黑,耳邊的框啷框啷的聲音依舊刺耳。
  西諾的腦子一片混亂,他摀著自己的雙耳,那些框啷框啷的聲音卻好像是在自己腦中亂響,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一片混亂中,西諾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起初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西……西爾……西爾、西爾……」
  「西爾諾里亞!」
  西諾深吸一口氣,大夢初醒般地整個人震了一下。眨眼間,原先堆在腳邊的玻璃瓶子消失無蹤,四周的白霧也被一片綠色的花園取代。
  「西爾諾里亞!」西諾回過頭,看著幾個孩子穿過花園朝自己奔來;只是吸引西諾注意的是,那些孩子身後聳立著一幢熟悉的巨大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