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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洛斯》


  當樂曲於肢體記憶已然駕輕就熟,心有旁騖便是演奏時的特權。

  他能從琴音間清楚地想見戀人踏越地面光格的影像,那步伐必然穩健明快,精實的軀體汲了一身窗外的光,捎著引人眷戀的氣息抵達後方;他能感受到炙熱的目光落於後頸——髮絲齊整地束起,赤裸的肌膚一覽無遺——而後青年進入他的視線餘光,將優美的手臂搭上鳴響不絕的漆黑琴身,似在旋律行進間,向與樂器融為一體的鋼琴家示意自己的來訪。

  然而,他的心神早在覺察之刻投往戀人所在,此刻的視線相對,不過是使美好的認知顯得更真實些。

  十指交織的音聲越發繁複,他能感受到胸腔的共鳴,然而,悸動的原因究竟是多重音聲的激昂,抑或戀人的造訪,他想應是兩者皆有。

  ——演奏家將生命注入樂器,使樂音與情感同步,是以當心弦波盪,流瀉指腹的將不再是音符,而是厄洛斯(Eros)。

  長義聽得懂他。他們聽得懂彼此。

  所以,無需看見唇角上揚,亦無需他抬眼暗示,青年便在音域收小之際撫過面頰,他則信賴地將臉龐交託掌間,依戀地令唇面蹭過虎口。

  他知道這種撒嬌受用於高傲的戀人。

  曲音未歇,只是換了節拍,優柔而旖旎地縈繞在晨間的琴室。

  後頸摀過一陣溫熱,手指不經意地勾動起垂躺肩側的長髮,力度遠比鍵面的擦掠來得幽微,青年的手掌最終繞過半個頸子,扶起下顎,骨骼間的肌膚是柔軟而順從的,待他的脖頸仰伸幾分,長義便順其所願地俯身吻他。

  那是不想叨擾彈奏的輕柔,大般若因此放軟了指腹力道,情不自禁地配合著薄唇摩挲的幅度,音律抵達水晶似的高亢,虛幻而精緻,猶如綻於薄露的霜花,是綿密的吻使其消融成水,蕩漾進曲節編譜的樂曲之間。

  炙熱的吐息窒礙了音符的流動,青年有意將主場交還鋼琴,男人卻有些匆促地結束了彈奏,琴鍵回歸平齊的高度,而前一刻柔緩的手指攬過戀人的頸後,執著地壓低幾分。

  踏板仍持續著漸散的昂揚,載浮著慾望的湛藍眼眸則浮現責難,顯然將此舉判定為失格。

  「結尾的草率毀了這首曲子,你對演奏就是這種態度?」山姥切長義冷聲道。

  面對直白的譴責,大般若不以為意地笑彎眉眼,壓覆頸邊的手背,低沉的嗓音擦過些許迷人的嘶啞,「當然不是……不如我們合奏一曲吧?我想念你的音樂,剛才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

  ——沉落戀人的頻率如此輕易。

  感受到咽喉鳴動的渴望,長義觸電似地抽回手指,躁動感卻已然沿著指尖上竄,他少有地感到緊張,絕非來自畏怕,而是臨面誘人提議時的心動,「除非你承諾不打擾我。」

  聞言,大般若不禁失笑。

  小提琴從姿態開始便無法像鋼琴那般自在,他們都心知肚明,然而,男人所指的合奏並非單純的提議,只是沒想到青年會認真以待。

  「啊哈哈,你可真純潔啊。」

  「……夠了,別連曲子的餘韻都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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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洛斯:愛情與性慾之神。被弗洛伊德用以作為「生存慾」的術語,是人類藉由愛慾驅動的生活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