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 |槲寄生在夜裡會夢見光明嗎? 西梅恩獨坐在橡樹下。 那樹影斑駁,落在他白袍上使陽光細碎如淡金的暗紋,他便就著這殘光寫作。 他筆下的墨漬勾著陰影流進亮光裡,阿斯嘉的光明是如此公平的照拂於眾生,即使他自願居於暗處,凡被白晝讀過的詩句仍每一句皆熠熠生輝。那光是討喜的,如明星燦然的,令神都心生愛憐的,況且凡人。 一如遠方的眾神笑語亦抓緊了白日時光,圍繞著光明之神打轉。 那兒有場即興的戲劇正要開演。 環繞於博德爾周身微弱的光芒平時不顯,放進人群裡一襯便越發張揚。他化身戰神,如一顆晨星般上台,博德爾單手揮舞起長槍,那槍矛同樣沾了光明之神的光,每次劃破空氣時皆有星火飛過,引得在場的目光追逐流光。 領了新身分的博德爾此刻並不司掌春天,但他一登場便足使觀者心神蕩漾,博德爾望向台下,朗朗念出台詞。受眾神喜愛的光明之神有雙深藍色的眼睛,當他望著你時,有如飲下沙漠裡最清涼的水。 西梅恩並不是個積極的樂觀份子,但在他短暫生命所見的事物裡,仍有些東西絕不可能遭人厭惡,比如水,比如光明之神,比如只是到來便足夠令人心悅的春天。即使詩人未曾去過漠地,也明白那於最乾渴時滑入喉嚨裡的液體有多令人貪求。 台上散發出健康光彩的男神亦如是,此時他肩上淺金色的披風一揚,圍觀者便為博德爾爽朗的英姿大聲叫好起來。 席間似有美酒,醉極了的眾神笑鬧起來甚至比一年四季纏綿溫柔鄉的酒鬼更猖狂。 本是肅穆的詩劇,台下一起鬨地么喝,便有神舉著兵器迎上前去。上好的蜜酒被潑撒一地,當第一滴血色的汁液落在地上,便將戰爭遊戲的鑼敲響。 西梅恩離戰場很遠,喧囂傳到他這裡時,已被稀釋得只剩下一點細碎的鼓聲——並不至於打擾靈感降臨,但詩人仍頻頻分神張望——他雖無心於眾神的戰爭,但卻鮮少見博德爾與人對打。這臨時追加的打戲絲毫無損於光明之神的從容,雖只是嬉戲似的對招,但那素來暢快的笑裡罕見地滲進汗水,光明之神英姿勃發,叫人目不轉睛。 男神手裡的長槍似流星,詩人的筆下亦如泉湧,未曾窺見過的神祗樣貌使他沉迷地書寫,以致未能察覺鼓點已歇,他歌頌的光明已然近身。 「嘿,西梅恩,你今天又寫了些什麼?」 小小的槲寄生自思緒之海裡驚跳而出,他正在兩個詞中猶疑了太久,過份專注使他下意識以手折紙,上層未乾的墨便染污了詩句。 西梅恩懊惱地擺弄那弄髒了的紙,一時間無暇關照不請自來的神祇。所幸光明之神渾身自帶的暖意並不因此冷落他,那溫暖慰藉了西梅恩,使他震盪受驚的心逐漸平靜,這才有餘裕將視線投向他的朋友。 「一首歌頌光明之神戰鬥英姿的詩?」詩人半真半假的調笑令博德爾挑起眉——他其實有點想看,卻還記得西梅恩並不喜歡分享自己未成的手稿。西梅恩又問:「宴會已經結束了嗎?」 「不知道,我剛看見你在這裡就過來看看。」博德爾聳肩。「跟你說話比較有趣嘛。」 詩人為這坦率的親近一時心熱得語塞,但神體貼地沒有要他回應,博德爾已好奇地跳向下一個話題。 「米德加爾特的宴會是什麼樣子的?」 「你覺得我時常出席這樣的場合嗎?」 「哈哈。」博德爾看著詩人那副總將神拒於門外的臉輕笑,他自然也邀請過西梅恩,但對方從不加入諸神的飲宴。 「我的意思是,你來自中土,也見識過阿斯嘉。」光明之神的語氣裡有他一如往常的坦率憧憬,他說話的時候太像許願,而讓人不自覺真切地渴望為他達成心願。「我常常會想,透過你的眼睛,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用什麼方式慶祝歡愉之事,會用什麼字詞形容水……又或是,你們會怎麼描述光明?」 「博德爾。」 西梅恩說。光明之神看向他,他並未察覺這便是答案了,只是催促地發出疑問的哼聲。 「我們不描述光。」西梅恩嘆了口氣,他將手上的詩揉成一團。 他說了謊,他近日一再地說謊,且心知肚明總會有下一個謊言,為了上一個謊而生。他的話語斟酌著正直的界線,他知道這謊言的洞只會日漸擴大,最終吞噬掉他的光,他卻無法回頭。 他反望著他,像向陽的植物仰望著光。 「我們不描述光明,我們追尋。」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TrzyFHvtRngY0gIoKnf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