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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魏⋯你覺得呢⋯」倚在吧台上,我再度向魏——這間不起眼的酒吧兼Oasis的主人發問。

魏正細心地用布把高腳酒杯擦得鋥亮,高腳杯的倒影藉著燭光的照射清楚地映在他黛黑的眼中,而他眼裡也只容著那只高腳杯。

魏這個人就是這樣,我心想。悠悠哉哉的,總是把自己擺在第一位。如果是他絕對不會這樣吧。

我又想起了那雙急切的淺蔥眼眸,與他眼中的月亮。

絕對不會這樣,那會哪樣呢。

前幾天的奇遇像是老屋上的藤蔓緊纏心頭,實在被煩得受不了只好來求助魏,我在常世最熟識的人類,Oasis 的守門人。不過他還暫時還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過了一陣,魏終於擦完了手上的酒杯。放下拭杯布,他對著燈光高舉酒杯,光線穿過酒杯聚焦在他鼻樑。不知道是因為燈光太過刺眼,還是他正在滿足於自己的傑作,魏輕輕地瞇起眼。

在他開始做下一件事前一定要趕緊叫住他。

「欸!」

魏完全沒有被我拔高的音量嚇著的樣子,好像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做。這個老油條一定什麼都聽到了。

待大叫的餘音在酒吧裡消散後,魏便像貓一般壓低身體,緩慢湊近我。脖子前伸,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這個像蛇一般的男人用饒富興味的語調輕聲語道:「我們小小姐戀愛啦?」

我瞪向這個掛著笑容,但眼裡沒有絲毫笑意的男人。魏年約30後半,一頭透著石墨光澤的及腰長髮總是一絲不苟地編成長辮掛在胸前,慣性的微笑在他眼角刻上深刻紋路。

「才沒有⋯你明明有在聽可不可以認真一點!」早就因覆述多次而不耐,我忍不住加重語氣。

意識到玩笑稍微過頭了,魏終於收起輕佻的態度,背在後背的手改而搭上吧檯檯面,斂起笑容,正色道:「反正就是你遇到了一個警察,然後他非但沒拔槍甚至還跟你搭話,所以你對他念念不忘不是嗎。」
「所以你想聽我說什麼?他在想什麼?他想幹什麼?你該做什麼?還是⋯你在害怕什麼?」

「我才沒有害怕!」我永遠習慣不了魏溫差過大的說話方式。被他的咄咄逼人嚇得防衛機制大起,我立馬反駁。

「我只是覺得他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想說。」我囁嚅道。發覺語氣聽來有點心虛,我趕緊提高音量,「但他居然是問我我叫什麼!我實在想不透到底想說什麼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知道名字又能幹嘛。」
「而且我發誓我在這之前完全沒見過他!有人會問陌生人名字嗎?不會吧?」

「嗯⋯或許對他而言你不是陌生人喔。」魏毫無間隔地接上我的話。「小小姐,你真的該小心一點。如果你想活得久一點,就不該留下太多足跡。」魏臉上寫滿無奈,警告中夾帶一絲擔憂。

「反正不論他的意圖是什麼,你最好別想太多,別再讓他見到你更好。」
看到總是嬉皮笑臉的魏如此嚴肅,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或許比我想像中的嚴峻得多。

酒吧的空氣一時因為我跟魏兩人的沈默而凝結。空間裡只剩時鐘的嘀噠聲。

被沈默逼得侷促,我心虛地瞟了魏一眼,見他又開始擦下一個高腳杯,我再次開始觀察他一成不變的擦杯流程。

魏用左手托住杯身,在另一手握的雪白拭巾中輕輕轉動,大致清潔過後,他捏起拭巾,仔細地沿著杯口擦拭。盯著他流暢的動作,先前心中泛起的漣漪也漸漸平復。

我靜靜地盯著魏,看著他纖長靈活的手指、看他頸上的突出喉結,看他鼻樑的駝峰、看他溝壑縱橫的眼。

魏眼角的溝壑讓我聯想到缺水的大地。他大概不曾也不會為誰流淚吧,雖然沒有根據,但我不禁直覺地這樣想。

真好啊,沒有心的人不會受傷。

一面將他的叮嚀牢記在心,我一面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