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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不知道,我只是傳話的。』風叔表示自己是張盡責的網,多聽,但少思考,『不過我會把你的疑問帶給冴木閣下。』 由良嗯了一聲,「叫那些傢伙悠著點,搞什麼百鬼夜行,也就剛好這次當班的是冴木,下次指不定是哪個激進派的傢伙,一刀下去找我哭都沒用,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 『這都是跟誰學的啊?』伏風徹又好氣又好笑的罵道,『他們當時一知道你被盯上了之後鬧的可兇了,淨跟著你學一些不好的,什麼時候冴木閣下說你的時候你也能聽進去就好了,一天到晚搞些讓人胃痛的事……』 由良當機立斷的掐掉了連結。 「這小兔崽子!」 正想給自家老闆端杯熱茶的雲理剛走出後廚就聽到伏風徹罵了這麼一句,手一抖差點撒出來。 「由良大人還好嗎?」 聽見小金魚的問話,伏風徹舉到一半的茶杯頓了頓。 ——小子,在我店門口幹什麼呢,還讓不讓我做生意了。 ——喔,不是小子,是小姑娘啊。 ——打架?五個?等等……你該不會是那個稻野家的…… ——……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 「……恐怕不太好。」 雖然剛剛交談聽起來由良好像挺安分,但伏風徹知道,少女在焦躁。 去六生書院前少女來找他,彼時由良還沒從害死雜鬼的打擊和血腥的記憶中走出來,臉色糟糕到不行,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少女精神委靡成那樣。 然而生來反骨的性格注定了這名少女不會允許自己低落太久。年輕的十紋像是不知道什麼叫做逃避和退縮,從十三四歲認識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帶著一股浪子不回頭的熱血和狠勁,不管碰到什麼困難都是橫衝直撞的,自己和冴木拉都拉不住,只能認命地跟在後面幫她收拾殘局,雖然磕磕絆絆摔了幾年有稍微圓滑一點,但刻在骨子裡的野性卻還在。 她從來都不是被保護的對象,也不會讓自己成為被保護的對象,這次甘願被塞去六生書院避風頭是因為她深知此刻的自己如果肆無忌憚的拋頭露面會給同僚添麻煩,可在知道有怪異和人們因此而受傷後甚至可能會送命後,她是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繼續縮在保護圈裡了。 伏風徹眼皮沒來由地跳了跳,隱約覺得要出大事,低下頭捏了捏鼻梁,思考著要不要讓冴木稍微多注意下少女的動向,抬起頭才發現雲理還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為自己剛剛的回答而感到擔憂。 「她不會有事的。」朝雲理勾起一抹安撫的笑容,伏風徹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淡淡的說道:「比起擔心她,還是先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昨天晚上你也看見了,最近可不太平。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力幫忙就行,不要逞強、也不要莽撞。」想到那些死去的雜鬼們,伏風徹不禁也嘆了一口氣,他也算是小東西們的半個零食金主,而且在由良的教育下,曾受過恩惠的他們在碰到自己的時候也會打招呼,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她不會想再看到有誰為了她陷入危險了。」 雲理有些不甘心的低下頭,「是,風叔。」 ——你現在已經是妖怪了,就算只是發自內心的期望她能夠幸福,或多或少也會讓她的運氣更好,畢竟…… 「『心誠則靈』……」她喃喃自語著,輕輕地閉上眼。 如果現在的她真的有那麼一點能力…… 那麼她希望,這次的事件能夠快點結束,不會再有誰受傷也不會再有誰離去,風叔和由良大人能夠不再露出那麼難過和煩心的表情。 卯兔進屋的時候由良還維持著和伏風徹通話過的姿勢,手上還握著已經失去效力的紙人形,正望著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知道少女已經從那位鐮鼬口中知道了當前的情況,卯兔輕嘆了一口氣:「小由良?」 聽見呼喚的少女回過頭朝她不走心的勾了下唇角,「辛苦了。」 卯兔搖搖頭,拿著用紙袋裝著的點心走到她身邊跪坐下來,小黑蛇沿著手臂從袖口鑽出,遊到紙袋前搖頭晃腦無聲地催促著。 看著比以往更加沉默的友人,卯兔內心感到有些不安,「……小由良,你還好嗎?」 「……我沒事。」拿著壽司捲的手細不可察的微頓,被由良若無其事地掩飾過去,有些遲疑的看著試圖把草莓大福一口吞的小黑蛇,見卯兔沒打算制止後決定不去探究式神會不會被噎死的問題:「在藏書室查到什麼了嗎?」 「有一些關於鬼車過去曾被當作神靈信仰的文獻,不過日本本土關於鬼車的記錄很少,都是中國那邊的資料,而且大多都不是邪神信仰。」想到這裡卯兔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那都是至少幾千年前的事情了,演變至今變成兇鳥也不奇怪,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由良嗯了一聲。 「對了,小由良,關於印記……」 「卯兔。」 由良突然出聲喚她。卯兔不由自主的禁聲,愣愣地看著好友,因為混血而顯得妖異的淡金色眼瞳正平靜的看著自己。 「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 意外的情緒比預想之中要平淡一些。卯兔抿了抿下唇,握緊了拳頭,多年的交情不是假的,由良的選擇她一直隱隱有些預感,卻不想這麼快就被證實。 「……你知道你現在不能離開的,小由良。」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向是被軟禁一樣被困在書院裡,但你也知道,一但離開了書院結界的保護,你會立刻成為他的目標……老師他們還沒有找到移除或屏蔽標記的方法,離開書院之後的你不僅可能幫不上忙,甚至還有可能讓事態變的更加危險和複雜,這些你該是知道的才對。」 「難道現在的事態就有比較好嗎?」由良冷笑了一聲,淡金色的眼眸子深沉下來,「撇下我這個突然消失的『獵物』不管、將目標轉移至其他普通的帝都人民、在厄除眼皮子底下無所顧忌的出手……以及日漸增多的受害者案例,這次的目標是被保下來了,誰又能保證下一次也可以呢?我們光是尋找目標和保護他們就已經很吃力了,更遑論抓捕呢?」 「普通人面對他可沒有自保的能力,但我不一樣。如果我能出去,讓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事情或許可以變得更單純,不是嗎?」 「但也可能會變得更糟!」卯兔提高了嗓音厲聲說道,外表文弱的女孩惱怒的瞪視著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出把自己當作誘餌的友人,內心不可控制的感到煩躁:「你不能接受自己被保護在書院,這不代表我們就能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先不提這件事情上我沒有主導權,小由良,我說些不好聽的,你現在等同於是被上面半停職的狀態,擅自與目標怪異接觸,你應該知道下場!對方是異邦的兇獸,我們掌握的資訊有限不說,昨天的行動我們甚至還藉助了其他『居民』的幫助才收場,和他交過手的你更應該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強大!你讓我們怎麼能放心拿你的命去冒險、你怎麼能讓我拿你的命去冒險!」 「那我就該拿那些普通人的命替我冒險嗎!」由良怒聲反問,一拳砸在了地板上,手一揮指向了窗外,「我是十紋,我等乃是厄除者!代替普通人類與世界之裡的非人之物接觸、維持雙方的關係平衡、確保在帝都的人類和妖異都能夠平穩安心的生活!如今比我更需要結界保護的人們還在那裡,現在卻因為我的畏縮而擁有了生命危險,你讓我怎麼心安理得地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卯兔用力的瞪著她,卻明白由良說的話是對的。少女平時總是給人一種急躁衝動的印象,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由良其實十分理性,所有的存在在她眼裡並無貴賤高低之分,哪怕是神明也一樣,因為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怪異與人類之間的和平更加重要。 因為那是她所期望的未來的一部份。 理智告訴自己,由良的提議其實也是目前的最優解,受害者隨著回溯的時間越長越挖越多,卻還是找不出彼此之間共同的聯繫,他們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在推算和尋找、保護目標,以至於在上次由良與他接觸過後,竟然再也沒能得到這名鬼車的其他情報,調查陷入停滯,調查小組中在今天也開始出現了放出誘餌的提議,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讓普通人去,而厄除之中恰好就只有這麼一個人符合條件。 但這不代表卯兔在聽到她想將自己置於險地的時候能夠無動於衷,相信身為調查組長的冴木也是同樣,卯兔從那位青年的臉上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疲憊和掙扎,因為他們太明白這個行動的危險性。 他們做不到親手將在乎的人推上這個位置。 「……卯兔。」 女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由良卻看得清清楚楚——仔細回想起來,這大概算得上是她們第一次吵架,望著卯兔隱隱有些泛紅的眼睛,和雖然理虧卻依然不肯讓步的表情,由良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又何嘗不知道卯兔是擔心自己才說這些的。這些天足不出戶讓她有些過於煩躁了,她不該遷怒在好友身上的。 「你是知道我的。你說的那些,我都有想到……我並不是出於衝動才說出這些話的。」 由良的嗓音放軟,帶著求和的意味,卯兔的心情也逐漸平復,小黑蛇不知何時纏繞在她的手腕上,熟悉的冰涼觸感讓她稍微放鬆下來,靜靜的看著由良。 「我這些天在房間裡思考了很久,有了一些想法。所有的詭異之處都是從他的行動被撞見之後開始,一開始我和前輩都認為他是在挑釁,或是根本不把厄除們放在眼裡,但昨天的事情讓我開始想我們或許想錯了,堅持在厄除對他提高警惕的情況下對目標出手或許並不是有把握,而是他有必須冒著風險行動的裡由,他開始急了。」 卯兔愣了一下,「是有這個可能性……等等,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想再跟他接觸一次。」由良說道,無視卯兔不可置信的眼神,繼續投下震撼彈:「不是指跟他戰鬥,而是……語言上的溝通。」 這下不只是卯兔,就連小黑蛇的眼裡也留露出某種看神經病的意味。 「這種事,小由良你想要怎麼……」 「我打算試著請『那位大人』幫忙。」 「那位大……咦?」慢了半拍反應過來,卯兔心上一驚,連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不行啊!如果是『那位大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是比鬼車更危險嗎!」 「那可是神明啊!甚至不是人類的神!如果祂不願意幫忙、或是因此向你索取代價……」 卯兔簡直比剛才她提出把自己當誘餌時還要慌亂。神靈一向自視甚高,大多十分隨心所欲喜怒無常,他們能因為一件小事給予人類庇護,也能因為信徒的一個無心之舉降下天罰……身為六生的卯兔比由良更清楚與神明打交道有多麼危險,更何況,就如同她剛剛所說的,由良口中的『那位』甚至不是人類的神明。 這也是為什麼由良沒有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就向這位神明請求幫助,雖然定義上也算是她的「網」,但十分不穩定。 「……可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其實到底有多少把握能成由良也不敢肯定,但她沒打算放棄,輕輕覆上卯兔抓住自己的手安撫道:「沒事的,就算要和我索取代價,『那位大人』應該不會太為難我……應該。」由良咳了一聲,避開了卯兔不贊同的目光,正了正表情,「卯兔,讓我去吧。」 「你應該知道,不能再等了,我們耗不起,不論是時間還是人。如果這次能成,調查方面肯定能夠突破瓶頸,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這不是衝動、也不是意氣用事,我是真的認真考慮過這件事的可行性才決定這麼做……你知道我不是會輕賤自己生命的人,卯兔,你是關心則亂。」 女孩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由良心裡湧起一股罪惡感,深知此刻的自己有多自私,但她沒有選擇,她沒有能力做到繞過卯兔或其他六生獨自偷溜出書院,她沒有賭自己的命,卻在賭友人對自己的信任和縱容,強迫她跟自己上同一條船。 「卯兔。」她低聲說道,「信我,好嗎?」 一陣比方才更長久的沉默,由良不自覺得握緊了拳頭,用力得指節泛白。 最後,她聽見女孩發出長嘆,無奈的、複雜的。 「……好。」 深山,不知處。 壓抑的嘶吼、痛苦的咆哮,一道修長的身影在地上翻滾,屢屢黑氣像是有意識的在身邊纏繞、盤桓,褐色的布料上血跡斑斑,每一道傷痕上都殘留著與體內妖力相斥的破魔之力,鑽心的疼,然而那覆在面上的那片白卻依舊是乾淨如初。 ——時間不多了…… 耳邊,如同毒蛇吐著蛇信,低沉的、不祥的、邪惡的,由不得拒絕,貼著耳廓鑽進耳膜,引起心口處更加尖銳的絞痛。 ——你還在堅持什麼呢? 只有自己聽得見的囈語在耳邊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享受著那將絕望、痛苦、還有無能為力揉捏在掌心的快意。 ——我忠心的、虔誠的使徒喲…… 不祥的黑氣仿佛一雙溫柔的大手,極珍又重的,拂過了那些見骨的傷口,托住了不住戰慄的身體,穿透了那片白布,看進了那無神而絕望的眼睛,貼著耳廓,仿佛在分享著什麼極為有趣的秘密,用最親膩的語氣,一字一字,將已經破碎不堪的心臟剮成碎片: ——向我獻上你最後的價值。 黑氣驟然消失。失去支撐的身體陡然摔在地上。 原本見骨的肌膚完好如初,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永遠不會留下痕跡的身體,完美的令人幾欲作嘔。像那片永不落塵的白覆面,純潔的,噁心。 不敢碰、不願碰。 近乎自虐的,將那些痛用力的刻進了自己的血肉裡。 ……放過…… ……我…… 微弱的、像是錯覺般的聲音響起,卻被白覆面嚴嚴實實的蓋住了,連同所有的絕望和真相,還有淚水,一起被掩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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