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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明 墜琉璃 1





大漠上孤煙直,風卷沙礫卷起了一條若有似無的奇妙曲線,在清冷的月光下給夜色蒙了一層薄紗。

好像漢人寺廟裡燒的香。看著遠方的駝隊,希不合時宜的想著。

截商不是他擅長,修煉明尊的他一般是替同伴擋下傷害或是拖住敵人腳步的角色,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目光開始停留在靈巧神秘的焚影聖訣身上。

明教弟子雙修並不少見,但希從小就對殺人於無形的焚影感到膈應,他並不討厭任何教中的兄弟姐妹,卻不喜歡這種用於偷襲繳械取勝他人的心法。

他重新帶上兜帽隱匿於夜色中,高聳的石塊上再次恢復沉寂。

希的家族在明教頗負盛名,家族裡代代都是榜上有名的刺客高手,幾乎能算作家業了。偏偏到了希這代家裡出了一個怪胎,單修明尊不說,還天天呼朋引伴的各處拓荒,導致有一段時間很不受家裡待見。

希不在意家族的眼光,他知道他並未符合家裡的期待,自然沒道理要求什麼,每天繼續自己的生活,和家裡幾乎斷了聯繫。

他方走沒幾步,就在準備甩出金虹擊殿離開時,身後冷不防傳出一個幽幽的聲音:「又來這裡?」

希停下了腳步微微頷首,破軍校服在風沙中微微飄揚,淺綠的瞳仁在兜帽下溢著淡淡的光,好似夏夜裡的螢蟲:「烏爾加叔父。」

男人聽了這稱呼似乎笑了一下,他有一副和他父親幾乎一樣的面貌——這是他母親說的,早逝的父親並沒有讓希留下任何印象。

烏爾加是家族裡少數與他有交流的親人,這倒不是他被家族深惡痛絕,應該說他們家族不流行攀談。

圖瑪艾丹,西域中最有名的刺客家族,頂著這個姓氏走在光明殿外走路都有風,可惜這個代代只出焚影的大招牌在希這裡直接砸成了齏粉。

修明尊?也行。

修明尊去拓荒?大夫。

但由於圖瑪艾丹遺傳的寡言天性,希並沒有聽到很多關於自己的閒話,只是在家族經常感受到令人不愉快的視線。

希不是不會打架,他確實繼承了傳聞中的父親極靈敏的反應力和第六感,年幼時家族的訓練他幾乎獨佔鰲頭。

直到他十六那年毅然放棄了擁有極高天賦的焚影轉而踏上了明教的另一個心法,沒人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任何人過問,他就這樣幾乎突兀的與整個家族背道而馳。

烏爾加並未出口挽留他,只是獨自在他方才坐的地方蹲下,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希靜靜地看著他的側顏,烏爾加看起來十分年輕,身上磊落的腹肌線條搭上麥色的肌膚,刀削般利落的下顎線條給月光渡上了柔焦,和他如出一轍的淺綠色瞳孔被月光折射的熠熠生輝。

可這樣堪稱完美的容顏卻配上了一個個鮮血淋漓的酒肆閒談,連希都不知道這樣一個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煞星為何會與他一個自砸招牌的丟人貨搭上邊,但他覺得不虧。

他叔父很好看,不討厭他。

他與烏爾加第一次相遇是家宴上,那時剛選擇明尊的他不受家裡待見,他也很自覺的聽完家主念叨後就跑到了屋外。那天是滿月,好似連帶著夜晚都更加明亮了,正看著月亮發呆時,來自屋內的騷動驚擾了他。

先是突然的靜默,再來傳出此起彼落的細小驚呼,再來是幾句簡短的「滾出去」、「家族之恥」之類的話語夾雜一些器物敲擊聲,希不記得自己出來後看到什麼人進去了,但不久後他便看到了一個狼狽的陌生身影自前門走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個叔父,只道這人有著一對與自己相仿的眼睛,男人注意到了他,嘴角揚起了一個近乎嘲諷的笑便隱身離去了。

希天生生的高大,高挑近兩米的身材和因為修煉明尊而更加厚實的肌肉讓他平時走在路上看起來就像一堵墻,也讓他對於叔父的第一印象竟是嬌小可愛。

對,嬌小可愛。

烏爾加就這樣消失在圖瑪艾丹的家宴上,沒人出來找他,也沒人提起他的到來,好像他的出現只是活動進行間一個可有可無的鬧劇似的。那雙幽幽似鬼火的綠瞳印在了希的記憶深處,讓他無心回去聽家主的最後演講。

他後來向母親問起那個男人,母親才和他說了烏爾加的一些傳聞——圖瑪艾丹的殺神、血洗十八部落、手刃兄長父母……品項之多讓希懷疑了一下他那晚看見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母親口中幾乎被神話的恐怖煞神。

最後,長相妖艷的女人眨了眨眼,將微捲的長髮勾到耳後傾身看著自己高大的兒子:「離那傢伙遠一點,你的完蛋老爸就是死在他手上。」

可惜緣分似乎不想就這樣讓他和神秘的烏爾加到此為止,希在兩天後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方離開千雷殿的他到了自己常常獨處的石頭上,卻發現來晚了一步。

那個精瘦的身影在幽微的夜光下被映的十分模糊,男人似乎有點醉了,在用低沉的聲音輕聲唱著不知來自哪裡的小調,希本來打算就這樣離去,卻意外的被叫住了腳步。

「霍加爾。」

希的腳步一頓,身後那人已經不再唱歌,轉而用那個聲音呼喚著同個名字,他父親的名字。

接著,那個傳說中的煞神站了起來,用甚至不甚穩當的腳步朝著希走來,希沒有閃避,任由被酒精浸染的男人抱住了他:「霍加爾……霍加爾……」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不清楚,直到有些聳動的肩膀平靜了下來希才發現烏爾加睡著了,他的眼周有些濕潤卻沒有流淚的痕跡,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但他抱住了那個此時此刻竟顯得如此脆弱的他的叔父。

他不知道烏爾加喝的是什麼酒,但那男人睡的很熟,最後他索性喬了一個姿勢坐下,讓烏爾加枕在他的大腿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夜空。

他平時沒事就喜歡看星空,漫天星辰可以平靜他的思考,也可以讓他感受到安心和放鬆。

直到天光漸亮他才闔上眼閉目養神,不料眼睛才閉上不久腿上那人就有了動靜。他感覺到烏爾加似乎頓了一下,好似在端詳他的面容,隨後腿上那人幾乎沒驚動他的爬了起身,然後希感受到了一個柔軟的物事自他嘴唇掠過,待他睜開眼時烏爾加已經沒了蹤影。



希和烏爾加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烏爾加沒有出聲招呼他,卻也沒有趕他,儘管他一直看著夜空,希卻覺得自己好像正被烏爾加打量。

這是他們第三次相遇,烏爾加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大石,兩人每次都是在這裡碰上的。烏爾加今夜沒喝酒,看著男人的臉,希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他努力想壓下心中暴動的野獸,表面上仍是一貫的表情,卻突然聽見烏爾加笑了一聲:「小兔崽子。」

隨後那男人起了身,不同於酒醉那個夜晚的飄忽,他腳步穩重卻無聲無息的走向希,臉上帶著一絲不羈的笑意。

這個時候希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比他大,比他多經歷了太多,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藉著折射的光藏住了太多東西。烏爾加走到高大的侄子面前,微微瞇起眼:「你真的很像霍加爾。」

那是一個肯定句,兩人相差一顆頭的身高讓希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低頭望著自己的叔叔,一瞬間竟有無數個難以抑制的衝動傾巢而出。

想要他、想擁有他。

於是希開口了:「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似乎沒料到希會這樣問,烏爾加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良久後才回道:「一個混賬。」

隨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你有著跟他一樣的眼睛。」

也跟你一樣。希無聲的想,烏爾加眉峰凌厲,鼻樑挺直,眼角有些微揚讓他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但這樣略顯刻薄的面容卻有著過分紅潤的嘴唇,像是引誘人親上去似的。

於是他鬼迷心竅似的遵從了自己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