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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十六七歲時總是很愛生氣。

我的意思是說,沒有理由的那種。下定決心要認真寫作業時,被老爸的一句「快去寫作業啊!」惹到了,就丟下原子筆(差點斷水),賭氣不寫;良心發現洗碗槽裡的碗碟一堆,準備要動手洗時,被老媽的一句「快去洗碗啊!」氣到,這時就算洗碗精都倒在海綿上揉出泡沫了,也想把手上的湯匙摔到洗碗槽裡,一個漂亮的headshot,管他誰去洗了,反正,我-不-要。

其實這根本也不能算生氣,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呢?我思考這個問題好幾次,仍然沒有答案。

所以啊----


我掀開臉上的漫畫雜誌,怒視正要把假蟑螂放在我頭上的喜闕:「你在幹嘛啊,蛤?」


「哇啊......我!!!」喜闕像是沒有預料到我會醒來,後退三步,眼睛睜得像看到鬼一樣大。抖了抖,跟緊張的小狗一樣只會汪嗚汪嗚亂叫。我捲起雜誌作勢要揍他。

「啊,醒來了,關鳩。」淵路趴在離我和喜闕不遠處的椅背上,雙手枕在臉下,像是在看國家地理頻道一樣置身事外,安然地注視著兩大鳥類互毆。


「靠,是你指使他做的吧?」喜闕平常就像現在一樣一副呆鳥樣,怎麼可能會想出這種伎倆惹我這羅剎?一定是這隻一肚子壞水的假鳥指使的!

「哈哈----快跑。」淵路乾笑了兩聲,一把拉起喜闕向外跑去。順手在社辦桌上撈了幾袋原本校友阿姨要我們放到廁所補貨的衛生紙。

「好膽賣走啦!!」我把社辦桌上剩下的袋裝衛生紙都抱走。他們忙於逃命,絕對沒有拿得我多。

像這樣的衛生紙戰爭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但可以肯定,這次戰場上的火力君王、彈藥庫的支配者,毫無疑問是我。我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似乎可以看到勝利的前景,和說不定可以向他們兩個凹到的一碗粉圓豆花。


奔到走廊上,淵路和喜闕早就開始激情互毆----喜闕左右開弓各甩一包秋風,淵路敏捷得像什麼一樣,一個側踢接前滾翻順利躲過兩包衛生紙,順手還回敬了一包六月花。

哇賽,我掂掂手上的衛生紙包數,再看看他們。加上私藏的袖珍衛生紙,我的彈藥有他們的三倍之多,頓時熱血沸騰。這次我佔盡優勢,可不能輸!


戰況激烈,他們兩人打著打著已經接近走廊尾端。我悄悄接近前線,準備在他們開啟第二輪戰爭時搶先給兩位來兩記暴頭。

忽然,第六感告訴我將有大事發生。我藏身進最近教室門口的凸起梁柱後以便躲藏,凝神細聽,皮鞋輕敲地板的厚實聲響重擊我的心臟。我翻手一看手錶----下午五點半整!是學生會進行教室巡邏抽查的地!獄!五點半!


「喂!不要再打了!學生會來了啦!」我因為怕被抓聲音有點小。也可能由於這樣的緣故,他們兩個又過於專心在幹架上,根本沒有聽到我在說話。

答!踏上最後一層階梯!喀!經過轉角!再過五秒就要來了!

自求多福吧你們!我良心叫了他們最後一次卻不見效後更用力把自己縮進轉角,只偷偷露出半個頭來觀察戰後慘況。他們兩個依然戰得難分難捨,淵路剛才大概是被喜闕暗算過。仰躺在地上,雙腳彎曲,一手抓著兩包從地上撿回來的衛生紙、另一手抓著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廚房紙巾,正蓄力預備翻身跳起。喜闕大跨步接近淵路,右手拿一包厚版衛生紙,笑得很北七,毫不留情要給淵路當頭一擊。

可是這傢伙太過天兵,沒注意到淵路的腳正橫在他在的Nika下。刷一聲,喜闕以一個十分華麗、雙手大張、雙腳叉開的姿勢,一臉「剛才發生了什麼」的表情跌了下去。手上的衛生紙以一個奇妙的角度飛出。

淵路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廚房紙巾橫向推出,恰好在喜闕要與地面進行親密接觸的前兩秒接住了那張帥臉。


忽然,啪的一聲,世界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我抬頭一看,喔齁,副會長的臉也剛好「接」住了那包喜闕手中飛出的衛生紙,衛生紙包裝又剛好很給力的破掉,白色衛生紙如雪花四散,整個場面壯觀至極。我回身摀住嘴努力不要笑得太誇張,給予副會長最後的一點尊重。

「喜闕?誰給你的膽子......偷襲學生會副會長?」副會長語氣森冷,將蓋在頭上的衛生紙取下,一雙幽深的黑眼睛露出來,直直盯著喜闕。那個場景大概就像你發現面前會吸人血的殭屍其實可以毫不費力的把額頭上用來封印它的符咒撕開一樣恐怖。

惹到大尾的了。我想吹口哨表示我的幸災樂禍,可惜吹不出來。


「還有你,會長。」副會長收起看喜闕的目光,轉而注視旁邊裝沒事裝無辜的淵路。淵路死不願意抬起目光與副會長對視,一整個慫得要命。

「在走廊上與同學嬉戲胡鬧,這是身為一個學生會長該做的事嗎?嗯?」這次不僅是淵路,連副會長旁邊拿著藍色硬式資料夾正寫著違規事項的羊角辮女生都抖了三抖。

「你們兩個,站起來!」副會長的聲音不大,但足夠震撼。喜闕和淵路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頭卻低垂著,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副會長說教。

「相信你們都有看過校規。第五頁的【學生行為通則】第一條就清清楚楚寫著「校內學生不得在無緊急事況(如地震來臨)時肆意在校區內跑動。是嗎?」

靠邀。我很不厚道的笑了出來,然後又緊急掩住了自己的嘴,幸好沒有笑得太大聲。居然連括號裡面的內容也唸出來,這位副會長還真是神奇耶。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沒那麼嚴肅了。從我這個角度能夠清楚看見喜闕的肩膀正抖抖抖、淵路的頭撇到一邊,不約而同的在憋笑。

副會長狠狠掃他們一眼:「雖然在走廊上奔跑和投擲東西過於危險,但念在你們兩個是初犯、又沒有太多前科,記你們各十支愛校,不過分吧?」

這兩人一陣靜默。

「哼,才不要勒~你太過分了!哪需要記到十支!我要回家跟我阿公阿罵講!」我仗著副會長他們聽不到,壓低聲音耍嘴賤,以給被處罰的兩位一些沒什麼用處也聽不到的安慰,我幫你們罵回來了朋友們。

開什麼玩笑,十支愛校差不多等於一支小過欸,不愧是有天使面魔鬼心之稱的副會長,敲定處罰的速度又快又狠。


「不然就去教官室領三天軍訓課程,你們覺得呢?我尊重你們的決定。」副會長勾唇笑了,陰森森的。

「我們要十支愛校。」淵路和喜闕幾乎是立刻回答出來。畢竟教官的軍訓課根本不是給人上的,操勞到大概只有俄羅斯的熊能撐得過去的那種程度。

「很好。那麼,把這裡簽一簽,跟我去教官室前面罰站。」

羊角辮女生雙手將處分記錄簿奉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簽完名乖乖繞到副會長後面排排隊站好好。這時我才發現事情大條的或許還有我----前往教官室的必經之路,正好會與我躲藏的地方擦過。

身旁大堆的衛生紙們頓時成了我的催命符。我焦急地找尋可以藏起衛生紙的地方,抱著僅存的一絲希望去撬教室的門把。


抱歉了朋友,我真的不需要那十支愛校。


「嗨。」在我頭上響起。

「嗨、嗨。」為時已晚。我的喉嚨很乾,姿態僵硬。

「我真的有夠過分,是嗎?」副會長微微笑著,氣場無聲無息開到最強。

「沒有,沒有。」靠杯啊居然聽到了,順風耳啊你?

「沒有就好,你也來罰站。」副會長指指我:「把他也記上去。」

嘖,唉。

喜闕開靜音笑得很爽,還一邊朝我扮鬼臉。我忍住衝上去巴他的衝動乖乖排到他後面,用力踩住他球鞋後腳跟。

我踩得很大力,使喜闕要抬腳走路時踉蹌了一下。淵路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一個轉身扶住了喜闕原本要往他那邊倒過去的架勢,順帶嘆一口氣,似父亦似母。


「連排隊走個路也可以玩啊?」副會長的聲音冷冷冰冰,眼刀射過來。

「沒有沒有。」我笑咪咪陰喜闕:「喜闕好像站太久腳麻掉了。」

「?」副會長疑惑的眼神投向喜闕。

「沒有,報告副會長,我腳沒事啦,甩兩下就好了。您繼續走。」喜闕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

副會長點點頭往前走,羊角辮女生亦步亦趨跟著。淵路趁機回頭小小聲補槍:「那你怎麼沒感覺~」

喜闕雖然被嗆但也差點笑出來。

裝女聲裝得蠻好,我在心裡讚嘆,淵路的神奇你無法想像。


在教官室前面站定,我百無聊賴打算抬頭望天,看到的卻是灰白的天花板。只好換個方向望。在學校外頭、遠方的山坡被夕陽鍍上濃厚的金光,天空則是逐漸加深的藍,正好就跟我隔壁那兩位一樣,一人一個一頭顏色。

快晚上了。

我看手錶,五點四十,而我們要罰站二十分鐘,要回家時正好六點整。靠杯,因為不能罵出來,我只能做做口型。副會長的缺德程度還真是得天獨厚,下次處罰能不能一種就好。

「你說什麼?」喜闕用氣音說。

「靠杯。」淵路也用氣音接話。


喜鵲意會到了我在靠杯什麼,他點點頭:「副會長真的是很糟糕,這個處罰也太重了。」看來喜闕的教養不錯,或者只是他的腦容量不允許他裝備髒話資料庫。

「垃圾機掰人。」我好心幫喜闕翻譯。

淵路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瞇了瞇眼,低低來了一句「fxxk.」

我又從心裡冒出驚嘆。淵路就不一樣了,這傢伙的那張臉,那個神情,讓他連罵髒話時都散出一股優雅氣息。


總而言之,還是壓不下心裡那股怨氣,我們開始小小聲幹譙起副會長。

「希望他晚上寫作業的時候筆斷水。」喜闕忿忿不平。

「這也太輕微了吧?」我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機掰。

淵路表示認同:「他一定有很多備用筆,你應該要詛咒他全部的筆都斷水才對。」

靠杯,重點不是這個吧?「我跟你們講,要詛咒就要詛大一點的啊,像是要儲存文檔時剛好跳電,結果整份報告全部不見要重打之類的才重......」


「哇......」喜鵲張大嘴呈o型。

「你好壞喔。」淵路神情肅穆的幫我拍手,那個場景不是可以用好笑來形容,總之就是非常北七。


我再次憂鬱望向天空,卻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好了一點,剛開始被副會長處罰那種好像堵住的感覺在漸漸消逝。跟以往各種讓我不爽的情況有點一樣又有點不一樣,也不像是喜闕把假蟑螂放我頭上的那種北爛感,難以言說,卻是我現在最直接的感受。

雖然我還是不懂這到底該不該算生氣。但能以不傷天害理的方式把怨怒發洩掉果然是好的吧?至少我們沒有,也不會真的生氣到要去燒副會長家,只是譙個幾句。

以後遇到的也不會總是這類型的令人不爽事件、不單單只會是這麼輕鬆就能解決。但至少現在是這樣,我懶得再氣下去,頂多想到時再多罵幾句。現在對我來說,更重要的事情不是這件,我在等罰站結束。我今天一定要去吃一碗粉圓豆花。


二十分鐘說慢不慢的結束了。我瀟灑往前走,然後小聲的說了句林老師咧終於結束了。

「去你的副會長。」喜闕小聲說,吾甚感欣慰,原來他會罵髒話。

「fxxxxxxxxk.」也許髒話資料庫缺少的還有淵路,他伸了伸懶腰。不管怎樣,就算是加長版淵路還是罵得很優雅。


收拾好社辦後我們就直奔離學校最近的那間豆花店而去。


至於因為在教官室前碎碎念卻沒有被學校最近重資買下的新型監視錄影器錄到聲音,講話的口型卻又被拍得異常清楚,(大概是因為我們真的把聲音壓得太低的緣故),被誤以為是集體中邪而被抓去問話的那天,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