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飛行競賽結束後,巴哈姆特以及埃溫伯特都受到了學校的勞動處分,在課業之餘,兩個人沉默的一起完成了勞動任務。

巴哈姆特恢復到那副溫和而無謂的模樣,懶洋洋的躺在樹蔭下,一如開學時書本散落一地,而他還將一本書抱在身上,正瞇著雙眼打盹。

埃溫伯特剛下課,佇立在他的身旁,目光緊盯著自己的兄長,但巴哈姆特連睜開眼睛也不樂意,只是慢騰騰的發出慵懶的嗓音:「找我什麼事?」

「你還在生氣嗎?」埃溫伯特說,他單刀直入的進入正題:「為以前、為現在的事情。」

「在乎這些幹嘛。」白髮的黑龍睜眼,看著無限美好的陽光與草坪,他像是在回應埃溫伯特,又像是在對自己陳述著。

「我不討厭你,埃溫伯特。」他說:「至少現在。」


兄弟間沉默著,埃溫伯特最終也跟著躺了下來,一起仰望著天空,卻沒有再多問什麼。天空是乾淨而明亮的藍,而陽光是刺目的白,折射出一圈圈彩虹光暈,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然而一閉上眼就會感到頭暈眼花。

行走的學生、光潔的皮鞋,藍色的校服與裙擺的弧度,嬉笑的聲音遠遠傳來,就像是在呼應著他們的寧靜,埃溫伯特可以感覺到巴哈姆特快要睡著了,但一連串的響鈴很快又驚醒了他。

巴哈姆特來勢洶洶的接起電話,沒好氣的喂了一聲:「喂?艾米亞特,搞什麼?」

『幹嘛跟吃了炸藥一樣,是怎樣,又吵架了?』

艾米亞特不滿的聲音遙遙傳來,像是迴盪在山壁裡的回聲,卻是那樣的鏗鏘有力。

「沒有。」巴哈姆特煩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頭髮:「我們正在午睡……你打擾到我了,艾米亞特。」

『你們?』

艾米亞特的聲音激動起來,隔著電話的聲音失真而銳利,並且大聲到即便沒有擴音器,埃溫伯特也能清晰的聽見其中內容:

『和好了怎麼不告訴我?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又沒說和好。」巴哈姆特掛斷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正望著自己的埃溫伯特,明明在陰涼的樹蔭下,他卻覺得無端的開始升溫、惱火。

還是再揍一頓好了,他沒良心的想著。


「哥哥。」那個同樣沒良心的弟弟笑顏彎彎,眼裡像是盛夏翠綠的荷葉,他說:「謝謝你。」


漫長的沉默。


「謝謝你,姐姐。」曾經巴哈姆特這麼說過,如今身份調轉,收到謝意的是他,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好像那時候的艾米亞特,他也突如其來的感到困惑而迷茫,心中卻很溫暖。

像是燃燒不完全的怒火、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感觸,愛與恨交織其中,可是熨帖而舒適,他垂下眼眸,想起那首詩,想起那些沒有說出口的秘密。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我要死了。」他突兀的開口。

一旁的弟弟瞪大了雙眼,而巴哈姆特突然覺得暢快起來,看著那副驚訝的表情就令人想要大肆嘲笑,他從來沒有意思要隱藏自己那惡劣的一面。

「埃溫伯特,在死亡面前,愛與恨都會失去意義。」

「我也許曾經討厭過你,但是——」巴哈姆特坐起了身,手中的書籍頃刻間散落一地,那根本不是一本書籍,而是他蒐集而來的詩歌雜亂的夾雜在一起,拼湊而成的「書」。

「我活不久了。」巴哈姆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自己眼下的刻痕印記:「它已經連成一條線了。」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Cowards die many times before their deaths; the valiant never taste of death but once.

最終他們再次沉默。


「等你畢業後我們就離開吧,去看看這個世界。」巴哈姆特還是成為打破沉寂的那個人。

埃溫伯特沒有說話,可是他突然有點渴望巴哈姆特只是在欺騙他而已,就好像他的兄長不曾如此豁達,原諒了自己的行為、卻又對於一切如此寬恕。

「我們的終局都會是如此嗎?」

「不曉得,可是我們也算是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會躲在深淵之中。」

巴哈姆特撕碎了那些詩句,將碎片灑在埃溫伯特的頭上,就像慶典上的禮花,衛冕者的王冠,這是他予以自己弟弟的某種祝福,或許。

他們不曾相互理解,但更多的是在不言之中的熟知與情感糾葛,巴哈姆特不會向他們傾訴自己對罪責的不平、艾米亞特不會洩漏自己的不安與任性背後裡的代價,同樣的,埃溫伯特的孤寂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並且為此感到疼痛。

物競天擇,他們本該被捨棄而死去,而蜷曲在黑暗中不過是苟延殘喘,但是巴哈姆特不甘心,他想要擁抱著陽光的逝去。

他像是飛蛾撲火,可他的故事也沒有熾熱而歡騰的高潮點,以及如願以償的美好結局,他們的故事是溫和而恍惚的沉默,像是無盡流淌的河流,即便在寒冬之中冰冷刺骨,在春意到來時也會變得溫暖。

The rest is silence.


愛與恨,都在生死面前黯然失色。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巴哈姆特知道,不過是他從未真正的將情緒遺留在心中,對於埃溫伯特便是如此,即便偶爾會被對方惹得氣憤不已,過後仍舊如同雲煙。

不是溫柔、不是殘忍,只是所有感情都在當下消散,不會留在心中發酵,而被好好留存下來的都是他喜愛的記憶,那是深淵黑龍真正的珍寶。

在埃溫伯特的眼中不是悲傷,而是惋惜。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現在就去?」

「因為我說的『快』還有十幾年的人類時間,埃溫伯特,等你畢業了也不遲。」他伸了個懶腰,重新躺回草坪上,看著天上的雀鳥飛掠而過。

荒唐的結尾,虎頭蛇尾,可他啖之如貽。


「還有你走的時候把紙屑撿乾淨。」

「什麼?這明明是你弄的,哥……!」

巴哈姆特閉上雙眼,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他們還有很多故事可以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