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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02 - 水源探勘

Shams. Parvati.
2018年 XX月 XX日

『根據線報，撒哈拉周邊地區曾有過水源，大多數人會認為只是傳聞，但當地政府持相信態度……也許他們不願意放棄珍貴的水資源。我們也已取得地質分析報告，認為不再使用的水脈是有可能恢復的。』
提希克一邊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邊牽著身邊步伐跟自己一樣慢的雙峰駱駝緩慢地落在隊伍的最後方。被鞋尖踢起來的黃沙掠過衣襬後，由悶熱的獵風帶起大片的沙幕，沾上他一身白衣。
他仰起頭，瞇細了雙眼讓陽光渲染了他眼底的金色，蒸騰的熱氣隱隱抹出一座海市蜃樓的假想之城。

……接著這樣的寧靜時光被一道惱人的聲響打斷。至少對提希克來說在沙漠當中行走總是寧靜的，即使來自遠處的危機總是潛伏在他們腳底踩踏的熱燙沙子之下，等著機會將他們吞噬。
「……什麼事。」提希克明顯不耐煩的把手上的資料闔上，上挑的眉眼除了跟往常一致的慵懶之外，也多了那麼一點不屑。
造成他心情煩躁的罪魁禍首看起來笑的十分開心，就像是得逞的小惡魔，「大家都不想說話，因為太熱了，所以我只好來找你了。」
「……」果真不該回應他的。提希克小小的咋舌，伸出手指抵上對方的眉心往前狠狠壓下去後，就不管那人到底是什麼表情，拉著駱駝加快速度往前走。
而被戳得差點往後倒的年輕嚮導也只是聳了聳肩，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便跟上隊伍。

哈齊姆先前也有參加過一次水源探勘的任務，但是那一次隊伍似乎沒那麼多人。而他會接這個任務也只不過是看這裡的人手似乎真的很缺才過來的，況且上次適應良好，那麼這次照理來說也不會出現像是中暑之類的情形發生吧。
——至於能夠讓那個巴基斯坦人感到煩躁，則是意外之喜了。
而提希克毫無意外的是這類任務的經驗老手，穿梭在沙漠裡頭就跟穿過自家後院一樣簡單，只不過幾年前帶人脫隊的不良紀錄讓之後每次他被派來參加這種多人任務時，都被指揮官再三告誡不要再犯。
但是如果有不可抗力的原因，那麼他還是會選擇直接脫隊的，例如現在——

提希克看著Camel直接原地跪下，整隻駱駝都貼在地面上，就知道他應該可以直接找到水源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用腳尖點了點Camel的前腳後，低聲說了句話。用烏爾都語，所以只有他自己懂他到底跟駱駝說了什麼。接著駱駝就老實地站起來，往與隊伍行進方向差了90度的路線走過去。
這次就連部落都還沒走到啊，指揮官應該不會打死他吧。
然後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成功逃脫的提希克，在走了幾步後就聽到背後傳來了要引起他注意的噗呲聲。啊……肯定是那個印度人啊，現在這種情況會叫自己的也只有那傢伙了啊，畢竟所有人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時間去注意其他人的狀況。

「巴基斯坦人你往那邊走做什麼？」哈齊姆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對著逐漸遠離隊伍的提希克喊話，這樣的舉動立刻被回以一個白眼以及一個攻擊性不大卻能代表他現在心情的手勢——蓮花指靠在唇上，再往前面一撇。
『閉嘴。』這個笨蛋印度人是想要讓他脫逃不到五分鐘就被隊長拎回去修理嗎？太險惡了。
接著提希克又用嘴形與氣音多補了一句話。至於那個蠢嚮導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挑釁就不清楚了，「有種你就跟過來啊，沒種就算了。」
於是哈齊姆立刻上鉤，直直地朝著提希克那個方向跑過去一把拽住駱駝身上的繩子，對提希克吐了吐舌頭，「不要以為我沒聽到，要跟就跟啊，怕你啊。」

※※※※※

說不上討厭，就是覺得很煩。
提希克一邊聽著那個帶有印度腔英文的碎碎念一邊這麼想，而鞋子裡進了一些沙子也讓他有股衝動想要把氣出在哈齊姆那張嘴上。想用夾子把上下兩片唇瓣夾起來。
他自己是沒什麼差別，但是身邊這個印度人怎麼就不會被豔陽曬到頭腦發昏然後停止他的聒噪呢？
「——所以說到底為什麼要脫隊？你是基於巴基斯坦人的驕傲所以才不告訴我嗎？拜託，這種東西是能拿去當國家機密賣掉嗎，又不是做核彈。」
「如果我說就是國家機密你能拿我怎麼樣。」看吧，類似這樣的對話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只要他們兩個湊在一起，一定三句不離國家主權認同問題。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至少他們之間只有語言上的攻擊，實際上的行為還算是互助合作的。

像是一路上走來，除了互相減輕背包重量偷喝對方的水之外，其他的打鬧潑沙子也無傷大雅。

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中，時間概念會變得薄弱，直到天色漸漸變暗之前，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從脫隊之後又過了幾個小時。
哈齊姆抬起頭看著因為夕陽沒入地平線而被染上深藍夜空的天幕，自橙黃色陽光延伸而成的橘色戲劇性的過渡到夢幻的粉紫，接著才是可以看見點點星光的沉穩湛藍。
他眨了眨眼，默默地將這幅景色與某個場景比對，接著沒頭沒尾的蹦出一句話，「天空的顏色跟我的精神域很像。」只不過他的風景裡頭，無窮無盡的不是沙漠，而是奶白色的花海。
濃郁的花香與此時乾燥的黃沙氣息相差太多，但這不妨礙他看著這片美麗的天空產生美好的想像。

提希克瞄了一眼為沙漠景色神魂顛倒的哈齊姆，有些自豪的跟著望向無邊無際的天頂。
「我自己覺得夜晚更美。」本來帶著燒灼熱度的黃沙，在晚上卻會被月光與星光刷上一層閃閃發光的鑽石色澤，跟白天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世界——也因此沙漠總是迷人。
「是嗎？」哈齊姆露出隱隱有著期待的笑容，抓著駱駝牽繩的手也開心地晃動了幾下。似乎是現在的氛圍過於安穩，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爭吵下去了。就連閒聊也沒有，頂多偶爾會仰望星空，指著那些特別閃亮的星星問著有什麼故事可以聽。
雖然印度人平常很讓人煩躁，但他不介意說個故事讓對方安靜下來。

而提希克原先以為駱駝牽引的路途至少還要個三五天才會到達目的地，但只不過經過兩晚，他們就被帶到一個似乎有著巨大地底空間的岩窟入口。這讓他想到他在帶著商隊經過沙漠時，偶爾會遇見的涼爽洞窟。
哈齊姆不怕死的湊上前看了看這個狹窄的洞口，接著拍了拍被沙子蓋住的岩石，轉過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感覺隨手拈來就是一個水源的男人，「雖然我是有聽說你很厲害……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吧？」
提希克不置可否的雙手環胸聳了聳肩，「這我家後院。」然後他就在哈齊姆的小氣的吐舌之後，同樣走近這個岩窟，將手放上去，認真的感受岩層之間以及岩窟裏頭的環境。

精神觸手順著岩層滑下，然而在進入洞穴後，並不是筆直的往斜下方或是往前延伸，而是來個大拐彎往他們這一側延展。感覺像是峭壁。
然後峭壁之下是不知道多深的深淵，有沒有能夠走下去的捷徑還要找。如果找不到的話，那就代表這次的脫隊算是徹底失敗了，既沒辦法將功折罪，還讓隊員花時間尋找他們……真糟糕。

哈齊姆在提希克先行用精神觸手探路的時候，全程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人看，從對方身邊微微散發出來的焦躁多少能夠明白下面的狀況似乎不太樂觀……不外乎就是沒水，不然就是不好爬下去吧。
他好奇的湊過去提希克身旁，沿著對方的視線往黑漆漆的洞穴裡瞧，「結果怎麼樣？」
提希克輕輕嘆了口氣，收回所有精神觸手，打量似的瞥了一眼在他身邊呆頭呆腦的印度人，「你也用精神觸手看看啊？」
哈齊姆齜牙咧嘴的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順帶將手壓上洞口上頭的岩石，「我就問一下……！」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消失在提希克的視線裡。

「喂……！」好在哨兵的反應還算快，在哈齊姆徹底失去生還可能之前，提希克先一步抓住哈齊姆的手腕。
剛才被印度人壓著的那塊石頭早就已經跟著上頭的沙子墜落到洞穴底部，現在陽光可以直接通過這個洞口照進去了……然後等到他們回過神來之後過了好幾秒，底下才傳來微弱的快聽不見的物品碎裂聲。
不妙啊，過了這麼久才傳來回音，很不妙啊。
「唔……」提希克使盡全力死死抓著現在全身都懸在半空中的哈齊姆的手腕，哈齊姆則是想往前用另外一隻手抓著岩壁好減輕提希克的負擔，但他看了一眼前方之後，就知道提希克為什麼剛剛會那麼焦躁了。
他的手心也開始出汗了，「嗚哇……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一個大洞窟的上面嗎？只要剛才那種意外再來一個我們就會直接掉到地獄？」

「閉嘴啊印度人……！」提希克咬牙切齒的將手指甲直接掐進哈齊姆的皮膚裡，果然引來一陣吃痛的哀號。
「你好狠啊！」
「我放手你就死定了。」本來提希克以為這能有效制止印度人的聒噪，然而這只是讓哈齊姆笑的更開心，甚至開始耍嘴皮子。他真的不知道這個笨蛋嚮導腦子是用什麼做的。
「……感覺好像電影裡那種測試情侶忠誠度的關卡。」
「哈哈、嗚……求求你閉嘴，如果我把你搞丟了我會被列入黑名單的。」
「所以你其實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是。」很明顯的違心之論，但是哈齊姆不打算戳破。

的確啊，在緊要關頭還能吵起來才是他們兩個損友之間的情懷啊。雖然要他們當面承認對方是自己的損友他們大概還是會抵死否認吧。
哈齊姆在感受到提希克的手正微微顫抖時，終於收起玩心，老實的將手回扣住對方的手腕，並讓杜爾迦從自己的精神域裡出來，從後頭咬住提希克的衣襬。
「……我數到三，拉你上來。」
「好。」
提希克並不是力量型的哨兵，所以他深知自己的力氣跟普通人比起來也只好上那麼一點點。如果剛剛拉住哈齊姆的角度稍微有點偏差，那就完蛋了。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在做足心理準備後，破釜沉舟的倒數，「一、二、三……！」

「唔哇！」哈齊姆在視線正好能夠看到地平線時，另一手快速的攀上地面跟著施力，所以他最後是因為拉力過大而把提希克撞倒的。
「好可怕……差點就要死了。」他全身脫力的趴在沙地上，提希克則是不悅的把橫在脖子上的那隻手臂抬起來往旁邊丟。就像是在丟垃圾。
「繼續找入口，走了。」
「啊……？嗯？等等，還要下去啊？」哈齊姆仰望著已經好整以暇站起身的提希克，有些不解的歪著頭。這次得到的回應不是以往的嘲諷，而是正經的回答。
「水源就在下面，我們不下去找到的話，會被除役吧。」
「咿……！」

沒想到還是要爬下去那個造成心理陰影的洞穴！
哈齊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站直身子，讓杜爾迦回去精神域後，苦著一張臉跟上準備離開這個洞口的提希克。
……這樣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水源啊？

※※※※※

這個洞穴似乎真的非常大。
在走了整整半天，並且得到提希克『我們正在沿著它的邊緣走』的回應時，哈齊姆才意識到提希克似乎真的靠著超常的判斷能力找到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把沙漠當自己家穿梭自如這句話一點都不誇張……
最後提希克在一個不算太明顯的岩塊前停下腳步。這次哈齊姆不敢亂動了。
「……你的老虎會挖洞嗎？」提希克意味深長的勾起邪佞的笑容，在緩慢的轉過頭的過程，所有神情都不懷好意的讓人想衝上前揍個一拳，但是哈齊姆不能這麼做。

「……你想幹什麼。」他戒備的向後退了一步。
「把這塊石頭周圍的沙子挖開，底下有條看起來可以走的路。」
「……」好，這下子不得不聽命了。哈齊姆喚出杜爾迦，用孟加拉語可憐的哀求了好幾次後，杜爾迦才總算走到岩石前面開始挖。而他決定不去看這個有毀老虎自尊畫面的同時，也扯著提希克的衣領試圖阻斷對方那個欠揍的竊笑。
用不了十分鐘，石頭下方就露出一個可以容納至少一人通過的洞口，杜爾迦也拒絕挖下去，瀟灑的回去繼續睡她的覺了。而提希克立刻上前把周圍的沙子撥的更旁邊，好看清楚裡面的情形。
雖說不是很好走，但或許可以延伸到底部，於是他隨興的朝哈齊姆招了招手後就直接滑下去。

哈齊姆選擇相信在場唯一的一位哨兵，學著對方的動作滑進洞穴裡。
一滑進去，提希克就指著微弱的幾乎只剩下一個點、有光線透進來的地方調侃的輕笑，「你差一點就要從那邊摔下來了。」
「……放心，我要摔下去一定會找你陪葬。」
「嘖。」似乎是進到這個涼爽空間，感覺比在外頭被曝曬還要好多了，兩個人在往下走的同時又繼續他們屬於印度與巴基斯坦之間的唇槍舌戰。
直到哨兵聽見細細的水聲，以及——

「看來中大獎了。」提希克踩著腳下這個很明顯是人工鑿出來的階梯，彎下身去撫摸粗糙的石面。即使只有微弱的光線，哨兵仍舊能看的一清二楚，反觀哈齊姆幾乎是貼著牆壁如履薄冰的試探下一階在哪，才敢老實的踏下去。
「什麼中大獎……啊。」他慢了好幾拍才猛然回神。他現在腳底下的東西會變得這麼好走，肯定不是偶然啊。
提希克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一個外用旅行燈，打開開關後準確無誤的向後拋，讓哈齊姆順利的接住，「拿著吧，我不想被你拖住速度。」
「你確定你不是想減輕背包重量？」
「你要這麼想也行。」
「……」深知自己不是感官靈敏的哨兵，哈齊姆這次選擇乾脆的閉嘴讓提希克一個人尷尬。

接著直到樓梯結束前，他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而在快接近底部之前，就連哈齊姆也聽得見底下的水流聲了。水量不大，但是也沒有到很小，大概跟山間河流的源頭一樣。
此處幾乎沒了地面上的酷暑，只剩下被水氣沖涼的濕氣以及貼在皮膚上的冷意。如果抬起頭看向洞穴頂部，或許會覺得上頭一個個被陽光照亮的洞口像星星，其餘漆黑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提希克不發一語的又掏出一個手電筒，朝他們站定的正前方照過去。筆直的光線打亮了這個空間之中瀰漫的沙塵，每一點光屑閃爍的都像是寶石，但更精采的還在後頭。

發現寶藏的男人將燈光的盡頭對準了洞穴最寬廣之處，神情興奮的不像原來氣質飄忽的他。
「哇……！」這下子哈齊姆就算想怎麼裝鎮定都裝不出來了。
「你看，」提希克揚起下巴，自信的睨向哈齊姆，「我們找到的不只有水源。」

矗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被水源環繞、而且沒人發現過的古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