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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被被〉

　　一聲春雷炸響在天邊，滂沱大雨驚擾了睡夢中的人。

　　金髮青年皺了皺眉逐漸轉醒，他困倦地伸手尋找放在一旁的手機，試圖在混沌的思緒中找回一絲清明。在床上到處亂拍的手終於探到了那個薄薄的長方體，青年深吸了口氣以平緩過快的心跳。

　　他剛剛又做了噩夢。

　　臉頰上有些濕意，他是不是又哭了？都過這麼多年了，每次夢到那時的情景卻還是一樣的無助。

　　反正是睡不著了。

　　他嘆了口氣，從床上一骨碌起身，打開壁櫥拖出了幾箱東西，那些全都是他曾經掙扎過的證據，也是他被夢魘困擾、寢不成寐時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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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較大的箱子裡裝的是笨重的電腦主機，黑色的磨砂外殼沒有因為歲月失色，但陳年的刮傷依舊在。那是他某次被欺負，忍著怒氣回家後，丟下書包時沒控制好力道方向，掛著的金屬吊飾就這樣劃出的細白痕跡。

　　十幾年了，再怎樣品質優良的硬體也無法正常運作，所幸裡面存的資料——或者說那些好的壞的回憶——都好好備份著，跟著范姜浩到處流浪。他已經忘記當時的桌面是哪張圖片了，只記得不夠力的風扇嗡嗡作響地昭示著過載的處理程序。

　　那時因為校方疏忽洩漏了自己親生父母早年入獄的消息，班上同學課間的竊竊私語就算了，就連師長都用異樣眼光看他，出事了第一個就懷疑他。

　　「什麼『殺人犯的兒子』都說得出來，呵，比我還沒家教。」范姜浩回想途中忍不住嗤笑著自嘲了這麼句。

　　雖然霸凌事件最後以自己反擊而被老頭安排轉班收場，但至今他仍不認為有哪裡做錯了，最多就是錯在被抓現行。世界上沒有英雄，為了保護自己而動手，天經地義。

　　這台老舊的主機就是在那時來到他眼前的。

　　某天放學回家時，陳永信意外地在客廳看新聞，明明以往都會忙到晚上他獨自吃完晚餐後才到家。他不記得自己轉班後還有沒有再跟他名義上的父親有過任何氣氛和諧的閒聊，那天大概也是瞥了一眼就回房間了吧。

　　開了掛著「閒人勿入」牌子的門後，他發現房間內有些不同，正想扭頭回去客廳吵一架，視線卻死死黏在桌上多出來的螢幕上，他眼珠子一轉，看向桌下的黑色長方體才敢肯定真的是電腦。

　　彼時各級學校都已開設電腦課程，小學教的內容對范姜浩而言跟喝水差不多，其他人還在手忙腳亂做課堂作業時，他已經閒得到處在網上到處逛，甚至還破解過某些密碼設得像是沒過腦子般簡易的個人網誌。學校電腦課的下課鐘聲大概是他那段時期最為討厭的聲音之一，畢竟那代表著他能放飛自我的時間結束了。

　　又看了幾眼主機，他踟躕著不知道是否要跟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陳永信道謝，想起回家時看到的那幕，對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抖腳的動作透出了焦躁。

　　「……還是說一下謝謝好了？」范姜浩心想。他腳步拖地，走到沙發側邊，說了個細如蚊蚋的「謝謝」也不等對方反應，就快步走回房間關上門，潛入只屬於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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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真說起來，轉班其實沒有什麼用。走在路上還是會遇到那群霸凌人但不會受罰的垃圾，一逮到機會又開始動手動腳，但他已經知道一般程度的反擊是沒有用的，只會讓自己吃到苦頭。新的班級也因為傳開的謠言而沒人敢靠近……沒差，他習慣了，不過是群愚蠢的生物。

　　有次他被人反鎖在沒有對外窗的小儲藏間，那狹小空間中甚至沒有燈，直到晚上陳永信返家後發現不對才被放出來。他就算再不怕黑，那陣子只要不開燈睡覺就會做噩夢，而開燈也不過是驅散噩夢。糟糕的睡眠品質讓他終於累得在電腦螢幕前睡著，才發現那冷白光線居然有助自己入眠，獲得一夜安穩。

　　儘管現在已經不再因為黑暗而作噩夢，但他仍會開著電腦螢幕睡覺，彷彿這已經成為他的一個習慣。

　　「被知道的話，說不定會被說是壞習慣吧？」范姜浩嘴角微勾地想著，「但那也要有人想知道。」

　　……想想突然就有點期待那個人的出現了呢。

　　范姜浩拿起一旁乾淨柔軟的抹布仔細擦拭過機殼上的每個縫隙，又輕手輕腳地將它放回箱子裡封好。窗外的大雨不知何時停了，隨著太陽升起，麻雀開始在冷氣室外機上吱喳鳴叫，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