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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報恩．三折之中　#煉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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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邁著牛步，在風雪反覆來去間踱步逡巡。
直到枝上新芽張揚地舞動嫩綠衣袖，才心有不甘地遠去。
燕群乘著春風現身，時而振翅、時而盤旋，像是為了打破一整個冬天的靜謐，歡欣地高歌。

「喔——春天了！紋逸，我們來比賽誰能找到最多吃的！」
伊之助用力伸了個懶腰，回頭對著還窩在濡緣磨蹭的善逸喊道。

「我才不要跟你比咧！而且你沒把採到的食材吃光就算謝天謝地了。」
「你是怕輸吧軟腳蝦！」
「聽人說話啦笨蛋！」
「你們兩個不要勉強喔……別忘了這個。」

炭治郎習以為常地替伊之助綁上腰簍，往善逸懷裡偷偷塞了幾個用爐灰悶熟的零餘子*，然後拿出兩個密封的小竹筒分別放入竹簍內。
「本大爺出門囉！」
「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然後、嘿咻！」
揮著手目送兩人離開後，炭治郎端著一大盆衣物往屋後的小溪走去。

「小、小、小山上的…小兔子啊——為什麼…你的眼睛、那麼紅呢……」
將浸濕的衣物放在傾斜的石面上，稍加搓揉後用木棒將髒污敲出。
配合著敲打節奏，少年口中流瀉出有些零落的歌聲。

「那是這一帶流傳的歌謠嗎？」
刻意發出腳步聲靠近，剛做完鍛鍊的煉獄打著赤膊，用手背抹去下顎上的汗水。
「煉獄大人——這個我不清楚，只是婆婆以前時常唱給我聽，尤其是因為害怕而睡不著的時候。」
「是少年的子守唄啊。」
「嗯，不過善逸他們常說我唱得很不怎麼樣。」
炭治郎回想起朋友們捂著耳朵的誇張模樣，不禁苦笑著。

「是嗎？我覺得少年的歌聲就像你本身，很質樸、很可愛。」
男人微笑眉眼中的真誠如夏日正午的烈陽，把炭治郎的臉曬得通紅，不知怎麼回話。

正當煉獄彎下身要取用溪水時，炭治郎連忙指著上游方向說道：
「那個、您要梳洗的話請用上游的水。」
「那我就不客氣了。」
寬大手掌捧起因為混著融雪而冰涼的溪水用力拍在臉上，洗淨汗水和熱氣。
當他抬起臉，炭治郎看到煉獄下顎上不太自然的小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煉獄大人、鬍子……」
「嗯？啊啊、長出來了呢……在宅邸時都是母親或弟弟幫我打理的，真是沒面子！」
「不介意的話，我來幫您吧？我以前常幫爺爺剃鬚。」
「養父是很注重外表的人嗎？」
「倒也不是，因為從事火業，如果頭臉雜亂，很容易引火發生危險。而且爺爺認為與人往來、尤其是做生意，頂著張邋遢的臉是很失禮的事情。」
「唔呣！所言甚是！」

將待洗衣物放在一旁，炭治郎從屋內的簞笥中翻找出小心保存的剃刀。
「請過來這裡。」
煉獄依言在濡緣坐下，看著少年往裝了溪水的小木盆裡兑了些鐵瓶裡的熱湯，用泡過溫水的手巾擦拭他兩邊面頰和下顎。
脫下羽織鋪在煉獄胸前，炭治郎跪立起來，伸手撐扶著男人的臉。
「失禮了，請您把臉抬高一些。」

因為方才泡在溪水中，少年帶著薄繭的指尖仍有些微涼。
剃刀鋒利的刃口則帶著另一種不同的冰冷，貼著肌膚滑動。

身為武士，毫無戒心地任由他人手執刃物靠近幾乎是違反本能的。
然而少年逐漸溫熱的指掌、呼吸、以及目光，都讓他放下了防備。
沒多久，溫熱的手巾再度敷上、擦拭。
「好了，您要看一下嗎？」

煉獄低頭探向木盆無波的水面，左右顧看，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感激不盡！對了、少年你方才放進兩位少年竹簍裡的是什麼？這周遭的樹上似乎也掛有類似的東西。」
「啊、那是木醋，是燒炭的煙冷卻之後產生的。」
將羽織抖甩乾淨，炭治郎從濡緣底下抱出一個密封的陶壺，裡頭液體飄散著強烈酸氣。

「爺爺偶然發現山裡的蟲獸厭惡這個氣味，也想過發送給村民，但是每次產生的量很少，而且具有毒性。」
「是諸刃之劍啊！我記得城裡的人會用菖蒲煮水或是焚燒艾蒿來驅蟲避邪，這附近的人們是怎樣的做法？」
「山裡的大家也會這麼做，只是成效有限。」
煉獄搓了搓恢復光滑的下巴，眼神如同發現獵物的山犬*。
「少年，我想拜託你幫我準備幾樣東西……明天開始、要狩獵了！」


咿呀咿呀——紡車骨碌碌地轉動，潔白羽毛在紡針尖上神奇地化作美麗紗線。
唰啦唰啦——織梭在經線間飛舞，將美麗紗線與少年的煩惱一同織進了布匹。

鶴群歸來時，妹妹的短暫來訪，捎來不安的消息。
『今年或許是最後一次回到這座山，湖裡的食物越來越少，也有很多同伴被吃掉了……』

木門緩緩滑開，少年停下織梭，側過身擠出一點笑容。
「歡迎回來。」
又一次敗北的歸來，武士微笑回應的臉上也難掩疲憊與頹喪。
而少年的心中，安堵與失落糾纏成了死結，解不開、剪不斷。

時將入夏，煉獄彷彿徹夜的篝火，不斷散發著心急如焚的氣味。
平時充滿嘻鬧笑語的地爐旁，今日卻是浸滿令人食不下嚥的靜默。
炭治郎思忖著最後一點可能，欲言又止。
一旁的善逸扯著他的衣袖，恐懼和悲傷的味道無聲地向炭治郎傳達。
看著陷入拉鋸的兩人，伊之助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打破了滿室沉默。
「喂、煉獄，把權八郎當作誘餌吧！那傢伙一定會立刻出現……」

「你不要太過分了！」
善逸猛然撲上前揪住伊之助的衣領大罵！
第一次看到善逸如此發怒的伊之助，愕然過後是滿腔無名怒火。
「我只是說出你們都不敢說的事實！那傢伙因為被老爺子砍傷，一直想殺掉紋次郎！去山另一頭村莊的那一次要不是本大爺，他早就被殺掉了！」
「你閉嘴、閉嘴啊！」
「你才閉嘴！明明就聽得出來那傢伙的巢穴，卻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軟腳蝦！」
「善逸、伊之助，你們都別說了…」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絕對不要再聽到那個聲音了！」
記憶中的恐懼淹沒了善逸，他雙手緊抓著胸前衣襟潸然淚下。這反而讓伊之助更加不耐。
「別老仗著你比我早認識紋次郎就自以為是為他好，你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為了自己的膽小鬼！」
「伊之助！」
喝止形成暫時的僵局，隨後伊之助奪門而出，善逸則是躲進隔壁房內，留下兩人繼續著難耐的凝滯。

「我去看看野豬少年。」
放下顆粒未動的木碗，煉獄聲音平靜的說著，自濡緣走向屋外。
隔壁房間裡，啜泣聲斷斷續續。
沒有餘裕也不敢多想煉獄方才眼神的含意，炭治郎膝行至善逸身側，將蜷縮成一團的人抱進懷中。
「善逸，害你想起了討厭的回憶，對不起……」
「為什麼是炭治郎道歉？我討厭你這樣！不要再用這種語氣說話了、炭治郎大笨蛋！」
「對不起、善逸，對不起、對不起……」
面對嚎啕大哭的善逸，炭治郎只剩下歉意和止不住的淚水。

煉獄在屋後小溪旁找到了伊之助，少年正仰躺在草地上凝視著夜空。
「野豬少年。」
掃了眼俯瞰他的煉獄，伊之助彆扭地偏開視線。
「……你會那麼做嗎？把權八郎當成誘餌。」
「不會！那麼做違反了武士的道義！」
「山和那傢伙都不會跟你講道義，活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確實、但是野豬少年也不是真的希望我那麼做，不是嗎？」

聞言，伊之助彈坐起來，抓亂了後腦的頭髮。
「我只是、很焦急！炭治郎不准我亂來，被擔心的感覺讓人輕飄飄的……但是這樣媽媽和老爺子的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報？」
仰著臉，總是粗魯暴躁的少年難得露出了悲傷神情。

「我一定會達成的，請再給我一點時間——」順著伊之助的視線，煉獄仰望著滿天閃爍星斗。
「……真是美景！」
「紋次郎和紋逸他們的眼睛晚上看不到，不然也想讓他們看……」
「唔呣。」

由於伊之助說想暫時待在外頭，煉獄獨自走回小屋。
遠遠只見善逸背著屋內地爐的火光站在濡緣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黃色少年、」
「煉獄大人……您能夠承諾、一定會殺掉那隻怪物嗎？」

面對少年唐突的要求，煉獄不怪不怒，而是歛起笑容，認真以對。
「——我正是為此而來。」

顫抖、咬牙、拭淚……最後，怯懦的少年下定決心地睜開紅腫雙眼。
「……明天、我帶您去找那個怪物的巢穴。」

つづく

註解：
*零餘子：山藥一類薯蕷植物會在葉下長出的球狀芽，可以用來種植和食用。
*山犬：日本對狼的舊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