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從電車下來,刷過月台出站,走3A出口,經過兩個轉角的樓梯。到頂的地方會有雨水潑進來,現在是雨季。離開公司時沒有拿上的傘,頂在頭上的公事包,不過十步以內就有便利商店,我走進全家,八百日圓一把。三個硬幣,透明的傘掛在餐廳外,傘架上相同的傘,人們真的能分出自己的是哪把嗎?高中的時候我們不怎麼撐傘,小雨時頭頂著包跑到車站,你的手的溫度會留著很久。伴著雨帶來的涼意,不容易消散,我把手腕放進口袋,留著的不只是溫度。現在公事包裡的重要文件變成我保護的對象,頭頂不會有別人的保護,我才是這份文件的傘面。


成長帶來的不只是抽高一點的身高,變得不那麼結實的大腿肌肉,鬆軟的手臂,眼角劃出來的紋路。牛丼加一個溫泉蛋不再是奢侈,下嘴的溫度只是填飽肚子,幸福沒有這麼簡單。手把排球往上托舉的動作和觸感我已經忘了,握著筆的形狀、電腦鍵盤不同的觸感替換掉他們。幸福來自哪裡?傘面滴下來的雨落在鞋跟,又很快被沖走,這個轉角的理髮店轉著燈,抬頭能看到二樓對著外面抽菸的老婦。便利商店的白光變成一顆地面的星星,這裡即便路燈都沒有開也不能在天上看見,今天沒有月亮,也沒有雲。男子撐著傘走進去,提著購物籃,裝滿了啤酒,塑膠袋裡碰撞的金屬聲和水聲。像是雨打在屋簷的聲音,再落到地面。


我不喜歡喝酒,也討厭抽菸。你問過我為什麼回家的路上總會戴上口罩,我說那條沒有路燈的路上偶爾會有很重的煙味,從樓上飄下來,你說才沒有,鼻子好敏感,像小狗一樣。我無意反駁,把敏感這個詞吞下去。但現在我的手裡常備香菸,並不常抽,只是應酬的一部分。在飯後來一根,吞吐的煙霧夾住我所有說不出來的話,交際就是這一回事,說不出來的話像可以透過他們混雜而了解,像是吸菸房一樣,混雜著所有人的話,那裡安靜而吵雜,像是一種爆炸,無聲的煙霧在東京地下循環,我們說的話最終也只是歸處於此。


知道我現在抽菸的話你會很失望嗎?這個問題大概是問過去的自己,而不是你,失望已經和我的關係不大了,痲痹的像是注射了麻醉藥,在手術床上躺著,醒來時也沒有解開,只是肌肉帶動身體,是反射動作。反射認知到下一步要轉彎,這裡會經過一個停車場,停車場前有證件照拍攝的機台,旁邊是販賣機,第三排賣的是咖啡。走不動路的時候會靠著這個來續體力。叮鈴。劃破空氣的聲音在我耳後,抬頭前風聲經過,在耳畔,久久的留著鈴鐺的聲音。我看著穿著外套的高中生牽著車,從對面走過,他們沒有騎車,並排在路上,手搭在肩膀上。觸碰在一起的地方像在燃燒,然後燒進我的眼鏡,我的咖啡掉在地上,傘也相同,我看到高中的時候我們走在路燈下,和木葉學長他們告別,往反方向,路燈反覆的照亮你的眼睛,在轉角處停下,你拉著我的手小聲的提議。可以有告別的親親嗎?明天還會見面,但分別一直都像末日。那時候最大的煩惱是東京的預賽過了、準決賽、決賽。下一場比賽會是怎樣的過程和結果。世界末日來的話也能被排球阻擋回去。我握著你的手加大力道,沒有嘴上的同意,視線內卻能看到轉角路燈下完整的親吻。


世界末日早點來就好了。我現在卻這麼想,雨打在臉上的溫度讓我回神,牽著腳踏車的身影過了路口往車站走去。那我也不會摸到過太陽,排球在手上的觸感也早就會被燃燒完,隕石掉在身邊的話也睜得開眼,因為我見過太陽,但現在最好不要是隕石,我沒有力氣睜眼了。手上的咖啡順著瓶口流出來,混著雨滴,是我討厭的潮濕和黏膩。不過再過一個路口就會到租的公寓,經過公園,沒有管理室,上樓只有樓梯,電梯公寓要加價。這裡看不到特別的景色,我也討厭這個公園,隔音差,樓上住著正在練習吉他的大學生,隔壁是情侶,聲音會隔著牆壁穿透過來。我放下手上的咖啡在垃圾桶,抖了抖傘,晾在走廊,開燈和關門。卻再打開了門,因為餘光裡樓梯上的影子像是索命的鬼魂,我被嚇的倒退兩步,舉著廚房配備的菜刀對著門口。我沒有說話驚動任何人,但他看到我了,我的手沒有意識的顫抖。不要過來,我小聲的說。卻在燈光下看到的不是鬼魂,是幻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放下手上的東西,顫抖不停,更變本加厲。我回東京一趟,看到你往這裡走!離我家好近,我嚇了一跳!沒想到你住在這裡啊!好久不見!你的聲音很大聲,大概所有走廊內的人都聽得到,你說。赤葦是抽菸了嗎!身上好重的味道啊,還是說公司的人在抽菸呢?我記得你對煙味過敏吧。


香菸的味道此時從衣領竄上來鼻腔,我嗆了很長一段時間,眼前的人也沒有消失,我才知道這不是鬼魂也不是幻覺。那大概是我做的一場夢吧。


我在木兔學長的笑聲裡這麼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