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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從不否認他們的心存在著有限的空間,前者只開放給自己認同的善人,後者則是僅予自己接納的重要之人。這是他們面對生死的態度,也是立世的原則,但不管怎麼說,附有條件的拯救從世俗與社會化的角度都能稱得上一句自私無情。

或許是身為咒術師的宿命,也或許是從過往經驗與本身個性融合、型塑出的偏私,他們的情感似乎因此都缺失著一部分,不完整,不夠多,所以沒有餘地留給除自己和少數人以外的普羅大眾。

漠然、自我、固執,覺悟以及在所不惜,在各自那層沉穩和亮麗的表皮下,他們其實瘋得徹底。

當離開八十八橋回到高專的路上,他們與虎杖悠仁坐在車上,伏黑惠聽著他語帶埋怨地說著剛才與兩個特級的那一戰,視線越過人椅的空隙與釘崎野薔薇對上了眼,又馬上聚焦回身旁的少年。「你知道釘崎她直接往手釘下去欸!雖然效果是很好啦……」

「能牽制住他們真的幫了大忙……」話音頓了頓,釘崎野薔薇隨之挑眉,一臉那你還有什麼不滿的等待下文。

「但是…可能會留下疤痕。」兩人之間的少年聲音悶悶的,他微垂著眼,知道對方平時多精心養護自己的皮膚,即使心裡明白在那個狀況能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他仍對此有些自責和惋惜。

「如果我…」當時帶著你直接離開,或許就不會受這些傷。

虎杖悠仁說不出口,他知道這種想法對釘崎野薔薇而言無異於羞辱,披著棘刺的女孩不需要無用的如果,所以他掐斷了話頭,把失禮的歉疚吞回腹中。

釘崎野薔薇迎向那雙情緒浮動的大眼,暗自嘆了口氣。

藏不住心思的傢伙真是蠢死了。

只顧著別人的傷勢,都不看看自己狼狽成什麼德性。

「已經夠笨了還想那麼多,」她放鬆身子往後靠,抬起下頷,斜睨的眼微瞇,高傲的女王吐露出警告,「敢說任何一句抱歉你就死定了。」

「我可沒弱到要你擔心。」

「………」

「這時候要馬上回答知道啊,笨蛋虎杖!」

「哦、哦…好…知道!」

「而且為什麼你比我還在意我的皮膚啊?」

「因為…釘崎手那麼好看,」他輕輕執起她的手,微笑上面是閃著光的雙眸,仿佛掌中捧著的是什麼潔淨無瑕的美好,「當然有沒有疤痕都很好看!但、就…總是有一點心疼。」

「…傻子,正常人看到只會覺得可怕吧。」

她可是能做到毫不猶豫用釘子打穿自己身體的、不太正常的人啊,就算是為了活命出一口氣,仍然,那番自殘行徑在別人看來說是瘋子也不為過。

但既然走上咒術師這條路,她自始就沒有打算要維持所謂的「正常」。

從剛剛伏黑惠瞟過來的那一眼,釘崎野薔薇就知道他這次大概、肯定也任意妄為了。

他用於解釋自己傷勢的隻字片語不過是更坐實了她的直覺,明明外表是全場最狼狽的人,周身氛圍卻最沉靜安定,跟以往飄乎搖擺的樣子完全不同,覺出變化的釘崎野薔薇不禁咋舌。

嘖,臭海膽頭,終於認真起來了,卻不是因為她跟虎杖,而是某個該死的咒靈這點也太讓人火大,等她有精神了絕對要揍他一頓,虎杖那小子敢攔她就一起揍。

這椅子太硬了你肩膀給我靠一下,釘崎野薔薇說著,整個人斜過去壓在虎杖悠仁身上,眼簾撐不住垂落前她聽到他說:「咦?是這樣嗎?比起可怕,我倒覺得很帥啊!」

「帥到我都有點羨慕了,啊不過…以後還是少用這種方式啦!光看就好痛,而且留疤我們都會難過的,對吧伏黑。」

「嗯。」

「我會變得更強,伏黑也是…」他緩下聲,原本惱人的喋喋不休在放低後,變得輕柔,此刻竟意外地悅耳,「所以釘崎,也珍惜一下身體吧。」

車內一片靜寂。

虎杖悠仁並不認為會得到回應,他其實也沒想要答案,畢竟對方應該累暈了,而他只是不願壓抑心裡的話。

但是。

突然一個微弱氣音響起。

帶著狠勁,和幾不可查的笑意。

「一個兩個都這麼任性…釘死你們。」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笑出了最燦爛的弧度,「嗯!抱歉啦。」

「哦對剛剛那句、那句什麼來著?你說的…正常人看了只會覺得可怕…?」

「那這樣我也是不太正常呢!哈哈哈!」

「所以抱歉啦!」

小瘋子。

嘴上不準他們隨便受傷,自己卻不把身體當一回事,各種糟蹋,搞到遍體鱗傷後再拖著殘破不堪的模樣對他們笑,問說沒事吧,從來都先關心別人,自己倒是怎樣都無所謂。

雙標到極致的瘋子。

現在也是,只因為釘崎的一句話,他就把自己從正常的行列中分割出來,不分青紅皂白便闖了進來,提著枕席安坐在他們之中。

欠揍的濫好人。

伏黑惠看著車窗上倒映的笑顏,沒來由的想起五條悟之前的總結:「悠仁他啊,還挺瘋的。」

透明窗的外側是隨著車子前進,不斷往後流淌的風景,像他們仍在逝去的青春,幸好,今天的他們還能繼續前進,伏黑惠往右靠了點,輕輕將重量分給虎杖悠仁,闔眼,勾起淺笑。

「伏黑…?」

還不壞。他想。那就一起瘋吧。

三個瘋子湊在一塊會怎樣?要嘛毀天動地,要嘛互相殘殺。

那他們呢?大概會互相牽制吧,各自做不到保全己身的他們面對彼此時會產生掣肘,讓他們再如何瘋也會因為另外兩人而有所思量。

虎杖悠仁可以為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豁出性命,但真的死了他們會把他殺了,然後帶著遺恨活下去。

伏黑惠可以為了救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自我了斷,但那兩個笨蛋絕對會衝進儀式,不顧生死錘爆他。

釘崎野薔薇可以為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不在乎自己滿身瘡痍,但那兩雙眼無聲的自責跟歉疚會讓她不得安寧。

於是他們互相下了命令,其近乎詛咒。

『你們誰都不準比我早死。』

「你笑什麼?」他問。

「沒什麼。」他答。

不過是在笑瘋子之間交織出的真情,一個荒謬複雜的三角關係,如今走到這裡,他們勢必要再糾纏下去,不為什麼,就為了彼此能活命。

是的,他們會死命活著,即使不為自己,也不能隨便死去。

因為這條命不只屬於他們。

車內的後照鏡裡,黑髮少年與棕髮少女倚靠在中間粉髮少年的肩膀,三人手或勾、或牽,在奔馳的路上,他們睡得安詳。

不會有事的,只要三個人還在一起。

他們可是彼此依存的瘋子。